“這是什麼情況啊?路都看不清……”
學生們紛紛從教室里走出,聚集在主幹道上,跟着眼前的人去往宿舍樓所在的方向。原本分列兩排的橙黃色光輝從路面上悄然消失,教室內的節能燈和電腦很快停止運行,不僅如此,晚自習結束后的鈴聲未播放滿一分鐘,便伴隨着燈火熄滅的瞬間戛然而止。
“稍安勿躁啦,萵筍。月季隊長都說了,最近電力的供應不太穩定,好像要升級……賽迪普斯系統來着,這段時間我們就暫時先忍忍吧。”
“甘藍”摸着“萵筍”的腦袋,同時迅速後退兩步,做好被一腳踹開的準備。
“這次我會記下的,我只是不想在這種能見度下,有把其他隊員給傷到的可能……”
以往自己回踢到“甘藍”的腿部時,“花菜”總會呆在旁邊默默看着“甘藍”站立不穩,甚至單膝觸地的窘態。但只要再過一段時間,“甘藍”褲腿上的污漬很快會被“花菜”遞來的手帕擦拭乾凈。
平日里溫和沉默的傢伙偶爾也會一跳起來,撫摸着黃玖鑫或是“甘藍”看上去略顯個性的幹練寸頭,或是扯一下蘇嵐雨和“萵筍”在腦後梳起的馬尾……
“現在我得自帶餐巾紙了……不對,你還沒踢過來呢……”
“今天沒什麼心情,暫時饒了你。”
“甘藍”把頭撇過去,身體背對着“萵筍”,望向頭頂的月牙,很快又低下腦袋發獃,她的眼眶變得更加溫暖濕潤了些。
“突然沉悶了許多啊……哪怕是上次的報告晚會,氣氛也挺重的。”
蘇嵐雨苦笑着說道。
“只有我們小隊出現唯一犧牲的見習社安員……雖然總會為我所支持球隊的死對頭喝彩,但在偌大的社安局,竟然找不到第三個同樣看歐倫曼冠軍杯的見習生……”
焦唐擎捏緊拳頭,瞥見學生流中微弱的手電燈光。
“前些時間才和她用同一副耳機聽過那首虛擬偶像們同台歌唱的《雪之花》……難以想到現在的世界已經沒有她,更別提遙遠的以後了。”
黃玖鑫說罷,接着長嘆一口氣,隨後咬緊牙齒。季月亭將甜甜圈拿出,原封不動地放回到食品袋內,同樣的動作今天的她已經重複四次,隨後語重心長地說到:
“前局長——準確來說是前前局長曾有講過,社安局是屬於男子漢和女子漢的培養皿與競技場,柔弱的花架子和小可愛至少得儘快繞開另尋出處。花菜的殉職並非意味着她不適合社安員的崗位,恰恰表明她在短暫的四個月內選擇恪盡職守,在現場受傷的某位社安員的執法記錄儀已經證明了一切。”
季月亭從背包里拿出執法記錄儀,其他五人來到灌木叢旁邊較為僻靜的地帶,響度被調到僅有社安員可以聽見的程度。
“我們會看着你……別再有逃跑的僥倖心……都在這裡。”
“你們即將為自己助長不公的行為……”
“無赦的理想,就是我們的……”
爆炸產生的轟響為這場鬧劇和悲劇收尾,“花菜”看似柔弱的身軀中喊出強硬而激烈的話語,這成為她留在此地的最後一聲呼喊。
“一派胡言!罪該萬死的惡徒!”
“花菜她……做錯了什麼?竟然要陪着這樣的瘋子,與這個還沒有徹底褪去外衣的世界過早告別……”
包括焦唐擎在內的所有隊員異口同聲地呼喝道。季月亭抬頭仰視空中的月牙,在呼喊聲結束后,幽幽地說道:
“他要為自己所希望的公平而戰鬥,卻要親手殺死為他們出聲,保護他們安全的社安員……不管他的身世如何,這絕不可以成為他肆意作惡的理由……”
季月亭將執法記錄儀收回背包,甜甜圈的香氣從包內飄出,即使經過數小時的放置,依舊保持着本原的味道。
“沒有哪只蛾子對光明毫無半點渴望,卻也不存在任何一隻蛾子,能夠將天上的朝陽與室內的黑光燈區別開來。”
季月亭說完后,握住蘇嵐雨的左手。蘇嵐雨騰出右手抓住黃玖鑫的大衣袖管。焦唐擎第一個從灌木叢旁邊走開,拿出隨身攜帶的防暴手電,藉著白亮的燈光接近宿舍區:
“不患寡而患不均。包括我們在內,或是渴求着,或是行動着,或是給予着,也可能同時都有。有上千條道路可以通向它,在其他道路被封死的時候,他們還有毫無選擇的選擇,對那時的他們而言,這一點也不可恥,甚至很有用。”
“關於這一點,我的……那個長輩也和我講過,青椒。”
“那個長輩?這個稱呼也太拘謹了,如果同樣是在社安局工作的話……”
蘇嵐雨不止一次察覺到,黃玖鑫總是將再熟悉不過的稱呼藏到深處。
“維護秩序最快的方式就是修建監獄。”
“啊這……一點都不好吧,比某些統合派的激進分子還要誇張……”
“當然也有最好且最慢的方式。”
黃玖鑫朝空中瞟了眼被雲層遮蓋上半部分的月牙,不遠處的城區飛行器將下半部分的光亮用尾焰遮蓋過去,
“那就是修建除監獄以外的所有設施,並且像當年九星塵所繪製的公平藍圖繼續嘗試,讓新亞市向進取、勇敢、真誠的,那個真正美麗的新世界繼續前行。”
“這才對嘛……治標治本,高下立判。”
蘇嵐雨的手沿着大衣袖管摸到黃玖鑫的胳膊,將他的五指連同手腕從袖管里拽出來,與自己的手心貼在一起。
“還有,你們巡邏的時候謹記以下幾點:”
月季小隊在岔路口分成兩批,季月亭、蘇嵐雨和“萵筍”前往女生宿舍區——那裡是另一批人的禁地,男性社安員也只得遠觀不可靠近。
“不準與舍監和學生起衝突,不準盤問或擅自搜查個人物品,更不要隨意傾注個人的情感與想法,就像普通的仿生智能那樣……又不見了,這三個短於思考的雄性兩足生物……”
戰鬥能力與成長性越厲害的傢伙們越不容易聽從指揮——身為隊長的季月亭如是想着,與另外兩名女性社安員順着隊伍進入宿舍樓。
……
“這供電可算是回復了……喂,老焦還在嗎?”
“當然,剛塗完沐浴露就停電了,再給我點時間,等我沖完(身子)就出來……”
淋浴頭重新冒出水柱,武藤大悟用毛巾擦過臉后將盥洗池讓出來,汪寰宇拿着洗漱用品,隔着浴室的移門和牆壁的空缺口,瞥見焦作仁右肩膀部分黑色與淡紅的痕迹。
“同學,我好想……”
“想都甭想!汪寰宇別過來!小心你明天下不了……”
“誰會躺在床上還說不定……”
五分鐘后,焦作仁將身體擦乾,把毛巾搭在右肩和右上臂,穿着褲頭從獨立衛生間內走出。
“查寢了查寢了!同學們不要到處亂竄了!”
“這很不對勁!”
焦作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僅用右手將白天穿的薄毛衣和運動褲換上后,披着藍色大衣戴着檐帽的人將門輕推開來。為了逮住那些竄宿舍或是使用違規物品的學生,舍監的查寢絕不會事先弄出如此大的動靜——換而言之,查寢的不只有舍監。
“該學習的繼續學習,收拾的抓緊時間弄,不要盯着我們看啊。”
三名男性社安員站在10-405宿舍門外,汪寰宇瞪大眼睛,略帶疑惑的目光與三人幾乎同時交接。黃玖鑫把視野移到自己身前,所有的電擊槍和防暴棍全部交往舍監值班室代行保管,只有執行任務時的記錄儀別在身旁並隨時待機。
“今天是社安員的叔叔們過來陪大家哦,嘿嘿……”
“什麼叔叔,明明都是二十左右的人,甘藍。你這樣說搞得好像我們老了十來歲……”
“這都要爭起來啊,青椒……”
“總算不是喜歡唧唧歪歪的老阿姨過來了,但讓社安員來看我們男生宿舍,未免也太矯枉過正了吧。”
焦作仁抖掉頭髮里的部分水珠,用右手的指肚揉搓乾燥的左手臂上未打石膏的區域。
“舍監其實挺忙的,一棟樓里兩位阿姨,得看你們百來號的同學,還有各種突發的情況,沒有哪款仿生智能可以應付得過來……不過同學的手是怎麼了?”
“還能怎麼樣,前天在大圖書館裡面弄傷的,韌帶出了點小問題,幸虧神經沒有壞掉……”
“怎麼會在那種時候去大圖書館……沒準被特洛伊傷到的人就有你一個。”
“那是什麼?特……”
一隻帶有老繭的手搭在焦作仁的嘴巴前面,黃玖鑫拍着他的右肩膀,目光停留在他左側的石膏上。
“韭黃,你這是打算做什麼?”
“有些事情我想和他交流一下,記錄儀會證明各自的所作所為,不必擔心,青椒,還有甘藍。”
“月季隊長不反對就行,我們就大致在走廊上看看吧,青椒。”
“老焦這是要去哪裡?”
“不出宿舍樓,我會在十點前回到房間內的。”
焦作仁與黃玖鑫沿着樓梯來到“凹”字形宿舍樓的最高層,兩人趴在走廊的護欄旁邊,頭頂的月牙冒着微弱的白光,群星遍布的天空卻不見第二道稍耀眼些的光。
“你邀請我過來絕不是為了看星星那樣簡單的事情,韭黃……或者直接稱你為黃玖鑫好了。哪怕是陪你的同事們,也不用和我這種普通高中生……”
“我從來不覺得你是那種普通的高中生,至少……你經歷過一些沒那麼尋常的事情,極少會有任何見證或講述這些的人。”
焦作仁用原本的三角巾將左臂重新懸吊在胸前,左邊的袖管在身後不停搖擺,黃玖鑫摘下檐帽,露出深橙色的短髮。
“不論如何,我的阿妹能夠平安歸來,沒有再遭到袋鼠幫施加的毒手,感謝是不可或缺的。”
焦作仁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點住嘴角,將其微微上提,又將右手挪到自己的脖子後方,緩解背後不時出現的瘙癢。
“普通市民……你姑且也算是,大家的支持就是社安局存在的理由和進步的動力。新亞的秩序會變好的,不僅是表面的繁榮,涌動於暗角的罪惡也遲早會被制裁的,不必有過多的懷疑……”
黃玖鑫把頭仰起,原本的月牙被雲層遮蓋住,暗紫色的幕布周圍浮現出聚集成小片的微亮,雖看上去很渺茫,但星星的閃光確實存在着。
“我可沒懷疑你們,玖鑫,聯合行動的事情本人還是知曉大概的,別理會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議員,至少我覺得,你們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聽我的父輩們說,他們之所以將最早建立並維護新亞社安體系的人們歸為‘九星塵’,其實是相互間有所約定的。”
“畢竟一盤散沙可幹不成太大的事,要說他們之間沒有羈絆,我是絕對不信的哈。”
焦作仁回過身去背對護欄,右手拍了拍黃玖鑫右側的鎖骨,最終停留在頸肩的位置。黃玖鑫微笑着把那隻右手握住,緩慢下移到貼近褲縫的位置。
“這世界上並不存在什麼永遠,秩序恆久而不朽,父輩們卻會走向衰老甚至離去,即使最後化為不起眼的塵埃,也希望自己尚未燃盡的靈魂,能夠在這片星空中繼續散發光熱——每一個完成使命並無愧於自己的人,不論是安享晚年……還是英年殉職,哪怕只是意外謝幕,他們都會化為天空中……某顆散發著微光的星星。這些積攢的……前行的,無數微光,將組成……撕裂暗夜的,為後來者昭示希望的星空。”
黃玖鑫用藍色的袖管遮住右半邊臉頰,悄悄拿出紙巾遮住快要滴落的清鼻涕。焦作仁聽到極為小聲地抽泣,被後續的咳嗽聲快速蓋過去。
“真是個厲害的約定,期待總是好的,我也有新的生活,為自己和阿妹追求幸福,儘管覺得濫談理想實在是有夠蠢的……九星塵是只有九個人組成的隊伍嗎?”
“可以這樣說,以前只有九個,但現在是很多,甚至包括社安局、特勤局、監察局和司法局的所有人,從局長到見習生,每個人其實都能算九星塵的一員。現任的局長……”
“哦,我聽說現在局長好像換人了,好像她以往就是前局長的助手。”
“這個不重要,但有件事情讓我很難受。另外,我不太清楚應該如何稱呼你……”
“焦……名字是作為的作和仁義的仁,叫我小焦就行,老焦也罷,同學們偏向於用後者稱呼我。”
焦作仁繞着黃玖鑫所站的位置向右順時針繞半圈,未打上石膏的右手握住護欄的頂部,身體微微後仰的同時舒展脖子,眼前渺茫的星光相交之前變得更亮一些。
“好啊,小焦同學。許多電視台、廣播站和報社都揪着在社安局總部門口發生的事情不放,我們在聯合行動上取得的重要成就,大概率要被它蓋過去了。”
“既然以前就是朋友,有什麼煩惱的就直說,別繞彎子。同事會和你勾心鬥角,但我……沒必要。”
“我們見習生之間還是比較團結的……那件事是我們小隊永遠的痛,花菜死在了社安局門口的那場爆炸中,本以為社安局負責的聯合行動的部分結束,就……”
無法阻止眼中落下的細流,黃玖鑫把額頭貼在護欄頂部,除了焦作仁以外,他沒有發現其他上樓的學生,不顧“月季”的勸阻,黃玖鑫幾乎準備好去放聲哭嚎。
“這裡不存在其他人,偶爾宣洩一下也沒啥的,玖鑫。”
“對不起,社安員不能在市民面前哭泣,沒有任何條律允許我們這樣做。更何況……化作星星的她,絕不會想看到我們現在這副……鬼樣。”
黃玖鑫用衣袖將整張臉蓋住,拭去大部分的涕淚,將藍色外套甩在護欄上。
“萬惡的袋鼠幫,我只以為他們最多幹些殺人越貨的破事,這種無差別襲擊行為與混亂分子沒什麼區別……花菜不會白白犧牲的,我……只能想到這些了,對不起,實在不懂如何去安慰剛失去……”
“社安局有專門的心理醫師疏導我們——尤其是剛經歷失去隊友的痛苦的我們……另外,你就一點都不懷疑,我為什麼和你聊得那麼開嗎?”
“也對啊,只有你單獨跟我講了這麼多,難道阿妹是被你們送回來的?”
“很多事我沒必要回答你,其實在那次聯合行動中,你就是負責談判的……”
“怎……怎麼可能的事情啊!”
焦作仁邁開右腿,一不小心讓右腳的大腳趾踢到護欄上,
“我只是猜的,沒想到你真的急了……但為什麼苦膽局長會那樣冒險,讓你深入袋鼠幫盤踞的四十六號碼頭?果然我猜得沒錯多少,你不是普通高中生,至少過去不是。”
黃玖鑫反手摁住焦作仁的胸口,另一隻手托住他的後背,將他的站位固定住。僅憑一條手臂掙脫接受過專業訓練的社安員,對於故區曾經的打手而言絕非易事。
“你猜得八九不離十,我只想知道,你們問過一個叫做蕭羽洛的女生嗎?”
現在的掙扎等於增加黃玖鑫對自己的懷疑——更何況只是懷疑,相較於那些劣質的贗品,電話背後那人為自己量身定製的名為“焦作仁”的身份卡毫無破綻。即使完全控制住他自己,找不到定罪證據,社安員也絕無可能和“銀幕”一樣對自己動用強制性武力。
“你可以用你所能想到的任何解釋,打消我對你的懷疑,只要別被我發現是假的,都可以說。”
“蕭羽洛……她被那裡的頭兒綁起來,作為與我談判的籌碼,在審問他們的頭兒時,她一定會出來指證的。”
“審問董女士嗎……她確實提到過一個被稱為‘董姐’的人,她在某家企業的管理層,由於裁員被迫丟掉飯碗,跟隨‘老黑’和‘獨冠龍’來到新亞市,作為‘獵隼’組織的骨幹進行犯罪活動。順便一提,那個女孩在後來交代,他有個姐姐,但在那場針對朱氏的一億贖金綁架案中逃跑失敗,在南江洲西邊連接故區的大橋上……”
“你這……這裡面有和我關聯的信息嗎?他們事先綁走我的阿妹,儘管阿妹被我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但那場談判中,他們的頭兒就是衝著我來的,你可以去問局長……”
“他現在是前局長……關鍵是蕭羽洛提到了‘焦克仁’這個名字,不過只是說認識他,雲端數據庫裡面有他的資料,可惜是好幾年以前的,完全沒有時效性。”
黃玖鑫盯着焦作仁的額頭,自己在聯合行動過程中戴着下半邊臉的面罩,小麥色中顯現的淡色長條只是被不平整的前劉海遮住了小半部分,那道無法被遮蓋的疤痕幾乎成為自己的“防偽標識”。
“我只是猜想,他是你的兄弟,還是你可能的稱呼?就好比社安員之間都用蔬菜、花卉或是藥材稱呼彼此……”
“你說到點子上了!誰規定人只能被用一種稱呼進行交流的?”
焦作仁突然拉高嗓門,口水飛濺到黃玖鑫的外套上,樓下隱約傳來地板被制服皮鞋的鞋根踩踏的聲響,
“在阿妹口中,我叫做老哥,你們(社安員)稱呼我為新亞市民,新的同學們,喜歡稱我為老焦……在什麼環境下就有對應的稱呼,不同的時候稱呼也不一樣,韭黃、玖鑫……抱歉,我吼得有些大聲了,舍長也總是說,我說話有點沖……”
焦作仁甚至做好將黃玖鑫推到宿舍牆邊,一轉攻勢反客為主的準備,黃玖鑫並不緊張,手中的記錄儀可以和同一小隊的成員共享音視頻信息,焦唐擎和“甘藍”的腳步聲重新出現在四樓與五樓之間的樓梯上。
“嘿,韭黃怎麼在……那個左手打着石膏的同學是哪位?”
“我知道他的名字,焦為姓,名字是作仁,不過……你的傷怎麼還沒好?那次聯合行動的偵察和談判多虧了你的加入才能最終完成,當然我這邊還有想知道並感謝的其他人……”
焦唐擎快步跑到焦作仁身旁,把聲音壓到僅有兩人可以聽到的程度。
“你真的確定,戴着面罩的小子就是打上石膏的我?”
“有空記得修一下劉海,把頭上的划痕遮掉大半,看起來還挺帥的。”
“甘藍”走到宿舍牆邊,拿出記錄儀查看片刻后,在黃玖鑫耳邊小聲詢問起來。
“趕緊回宿舍吧,大晚上和社安員在頂樓看星星,萬一真的舍監過來,要怎麼解釋……”
“沒有發生的事用不着亂假設……無論如何,我得先回宿舍,被子還沒整理完呢……再見各位,有困難我就會找你們的。”
“那就先再見吧,還有一定先找正式的社安員……我問一下,你們有見過兩個大男人倚靠在欄杆上看星星的嗎?”
“怎麼就沒有,陪我看星星的好友……去年和他的女朋友上天文台玩了……重色輕友的玩意啊……”
“酸,青椒酸……青椒本來就能夠做成酸的,不奇怪哈……”
“回去就做甘藍炒蛋當夜宵吃,你這傢伙……”
黃玖鑫等人在談笑中走向宿舍大門,與住在四樓的焦作仁分開路線以後,三名社安員來到二樓拐角處,與某個有着碧藍色眼瞳的少年擦肩而過。
……
“電話打到我們宿舍……有沒有人看到他了?”
“他早就到了。”
常光雨回過頭,只看到披着藍色外套的三名社安員的背影,以及聽到自己宿舍那邊的關門聲。
“不愧是能在四百米跑中把天語宮的健將帶下馬的硬漢,原本還以為是和‘章姐’一樣的個性,畢竟聲音都還挺可愛的……”
常光雨的聲音消失在走廊的一端,歐陽佳韻將聽筒拿起來,左耳傳來清晰而柔和的嗓音。
“我在的,內桑,電話在安排宿舍的時候對調過,別再打錯了。”
“知道啦~語文的感覺如何?平時記點摘抄和閱讀方法還是比較有用的吧。”
“嗯嗯,非常有用,但是數理化沒有哪門不拖我的後腿,作為男生對於理科卻不精通,真是好傷的一件事……”
“別太擔心,明天正常發揮就行,歐豆豆的小腦瓜可沒那麼不開竅。”
“好吧……如果我可以像內桑你那樣聰明,就配得上和你一起競爭和前行了……”
“你可是除了老爸以外和我最親的人了,相信學力競爭會為真正努力者鋪開康庄大道的……另外有些和學習無關的事情就暫時放下來吧,先對得起自己,才能指望對得起他人哦。”
“行吧,內桑說的不會錯的,另外,我在運動會上的表現還不錯吧。”
“簡直是太棒了!雖然會長是氣得咬牙切齒,不過我並不討厭看到努力的你們哦,尤其是勇敢迷人有可愛的歐豆豆……”
“又被內桑這樣說了,根本沒法頂得住……”
歐陽佳韻將脖子向左側歪,夾住電話的聽筒,皎白的臉頰泛出兩小片紅暈,右手摸着自己額前變為嫩黃色的倒三角發卡。
“還有,燕熾凰你認識嗎?”
“致良知高中的學生我都沒認識多少,更不用提其他學校的,天語宮我認識的大概就只有內桑了,還有那個白頭髮紅眼睛的……”
“燕熾凰是他的親妹妹,和你是同一級學生,數學也不是很出色的那種。這次的期中考試,你相較於她的優勢還剩下後面的英語以及文科副課,別在數學上落下太多就可以了。”
“可她的那些科目都不差吧……能進入天語宮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期中考試作為真正硬碰硬的學力競爭,我們可很難有勝算啊。”
“無論如何,別讓這種競爭改變我們,初衷本來是好的,只是培哲他……可能有點誤解。今天先說到這裡吧,總佔著別人的電話機並不好。”
電話那頭細柔的嗓音被結束來電后的嘀嘀聲取代,歐陽佳韻將聽筒放到底座上,在回自己宿舍的走廊上與提着熱水瓶的佐渡尚文撞個滿懷,倒三角發卡搖晃幾下,一陣刺痛劃過自己的腦袋。
“尚文同學有什麼事情嗎?”
“正好是佳韻啊……這周六開家長會,然後下午是全國智能錦標賽位於新亞賽區的海選賽,更要命的是,我們這些學生還要旁聽,所以行程方面就有點難頂。”
“行程的話……時間上沒有衝突,周五回家把無人機和相關的設備帶上,聽完家長會就直接一起坐車到新亞會展中心就可以了。”
“聽說智能小車組姓焦的傢伙把手給弄傷了,海選賽前弄出這種事來,大家的士氣挺受打擊的。”
“操控可以用遙控器或者是平板,後者用單手也沒問題的,只是會犧牲一定的靈敏性,士氣的話……看他的隊友如何處理吧,也可以找社團老師。還有其他問題嗎?”
“我想借點開水,宿舍樓下面的設備跳閘了,水全是涼的。”
“嗯……行。”
歐陽佳韻將校園卡放到褲兜右側,勻出小半瓶熱水倒進佐渡尚文的杯中。
“有難うございました(非常感謝),希望你明天考得順利。多虧你後來給我的素材,至少作文終於可以完篇了,漢煌語言學起來還真是夠難的……”
“嗯嗯,先再見啦。”
“おやすみ 良い夢を。”
歐陽佳韻回到宿舍放好熱水瓶,脫下羽絨服和鞋襪登上雙層鐵床旁邊的垂直梯,將外穿的長褲倒掛在床頭的半截護欄。等到節能燈在十點整準時熄滅后,他將左手搭在頭頂的發卡上,腦海中隱約傳來讓人倍感安寧的囈語、耳邊則是此起彼伏的打呼嚕聲。
“身為肩負學力的戰士,至少我……我一定會與你並肩前行的,內……”
“別說夢話,快睡吧,可愛的佳韻……”
“沒準他真就給做到了,洛航。這可不像是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