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啦,玖鑫。”

“早啊,我有带新的猫粮过来哦,给它尝一些没有问题吧。”

苏岚雨晃动着脑后的马尾辫,手里抱着那只毛色黑白相间的狸花猫,它的安身之所——一只硬纸板箱被放在两人前往社安局的最短路径旁边,小猫在两人不定期的照顾之下,依然得以在熟悉的巷道内自由自在地生活。

即使凭借附近的剩饭和偶尔窜出的老鼠也能生存,小猫对于他人给予的食物也同样来者不拒。

“可以,少点就行,吃太多会影响原来的身手的。”

黄玖鑫打开夹子,右手抓出少许红褐色的物块,类似烤鱼的香味散发出来。小猫从苏岚雨的双手上跃起,落到黄玖鑫宽敞的左肩上,他将右手的猫粮靠近左肩,

“后半句确实没错,但平时比较亲近它的大概就我们两个……”

“那倒不一定,我们今天又被抢先了。”

苏岚雨指了下散落在箱子里面的小鱼干。

“上次我可能没怎么注意……你有再遇到过喂这只猫的其他人吗?”

“一个月前确实有,就在那天晚上。我只记得他有双蓝眼睛,声音像女孩子,但身体看着挺结实的……”

“这只小猫的运气不错……糟糕!”

黄玖鑫捋着小猫的背部,看着它回味胡须旁边留下的余香,然后向左边侧过身子,小猫落到水泥地上后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跑到隔着小巷的街边。小猫还没有跑远,黄玖鑫仿佛想起什么一样,猛然挺直身体后呆立在原地。

“从这里走到社安局总部是完全来得及的……你不会是把社安证之给忘掉了吧!”

“我的挂件跑哪去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它还在的啊!”

黄玖鑫把手伸向自己的口袋,除去一个空弹匣和一张社安证外别无他物。他的手机按照社安局的规定被留在公寓内,没有看到淡紫色的头发和亮金的瞳仁,今天的自己很难向往常那样踏实地过去。

“只是个小挂件而已啦,万一真的丢掉,上次送我的挂件大不了再给你得了。”

“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再要回……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但愿真的只是被我忘在公寓了。”

黄玖鑫叹了口气后,还是选择继续与苏岚雨并排向社安局总部走去。

“不知道苦胆局长的前途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件事非但没有收敛的迹象,反而越闹越大了。”

“你说的是哪件事情?那天的报告晚会没有不速之客来访,赛迪普斯网络也没有在展厅发现任何骇入的痕迹。”

“微观今天的热搜一半以上都是局长的‘风流韵事’,打个引号的。没想到这一把年纪和蔼可亲的人还竟然……”

“副局长有调查过了?之前还说证据链条不完整的,今天就出结果,实在是有点快……”

“我也不敢妄下定论,但若是这件事情真的存在,社安局的声望可能就要遭遇前所未有的滑坡了。”

“想攻击社安局的蠢货和坏蛋们,永远不会缺少可以运用的借口,我更担心的是……”

两人在闲聊之余已经走到距离社安局门口不远处的位置,黄玖鑫将手插入口袋,紧紧握着空荡荡的弹匣,

“那些人与我们的分歧难以避免,与我们疏离甚至对立只是早晚的事。”

“他们……你指的是这个?”

苏岚雨将右手向上举起一小段高度,伸出手指转动手腕,在空中划出一个上方下尖的盾徽的外观形态。

“银幕……没错,他们执行正义的方式令人发指,这点无可置疑,但我不反对苦胆先生与他们进行平等的,基于追求正义之共同目标的合作。”

黄玖鑫将嘴巴闭紧,不让后面的话从喉咙中钻出:

“如果能找到,更多的关于父亲那件事的线索……我依然不认为你是同时尽到职业与家庭义务的父亲,只是……”

……

“请问你有什么……”

值勤的座位还没被捂热,已经有人等在窗口前面,眼皮皱纹间的目光挤满温和与慈祥。

“首先我想好好感谢你上一次替我找到爱猫,这……”

“这真的只是我们份内的事,社安员不像荧屏上的超级英雄。”

面前的中年妇女没有将那只白猫带来,想必经过上次的意外后更多留了心眼。

“但在我看来,你们是我们的英雄,不仅是帮我找寻爱猫的事情,我想感谢你,以及和你一样,用自己的未来守护市民的未来的人们。”

“溢美之词难于担当,还有其他的问题需要我们帮忙解决吗?”

“这个……”

中年妇女停顿一下,眼角变得有些湿润,

“其实就是四十六号码头的事情,我听说你们的联合行动沉重打击了那里的帮派武装,希望先生能够看到那些被制裁的罪犯们。可我依然不知道他的下落,哪怕只是见到……对,这件事我有单独找过苦胆局长……”

“局长可能只是真的太忙,再加上那起案件确实一时半会无从下手,证据链几乎无影无踪……但我们一定会给你交代的,哪怕……”

“这件事情我不强求你们了,但愿先生的真相可以早日水落石出,还会有人记得那个尘封的故事。”

中年妇女从正门口离开,更多的人陆续前来报案,黄玖鑫听到的犯罪类别不亚于诈骗、扒窃或是伪造身份卡等关键证明一类,其中明显增加的是仿生智能造成的案件:

“这项服务怎么都取消不了,当时他们说可以退掉的,付了一千新亚币都没有下落,麻烦先登记一下吧……”

“类似的报案上周就有很多,网络社安员会密切追踪有关应用程序与母公司的动向。”

“699路公交车,昨天深夜十一点左右,我的身份卡和白色西服丢了,有两个人穿着黑色西服却没有扎领带,他们在下一站的时候就逃了……”

“我们会调取监控,通过面部追踪找到这些人,财产损失我们会尽量追回,这是用来登记案件的,先填一下……”

“我的仿生智能出现了问题,看到墙壁的破洞也一个劲冲过去,邻居都投诉了……”

“你的还不算坏,我这条手臂刚打上石膏,原因嘛……仿生智能直接从门口冲出来,让我从二楼摔到一楼……”

“我的仿生智能完全变成音乐播放器了,现在还在播放着朋克摇滚,到底是哪个黑客的恶趣味……”

“这些表格关系到案件细节和社安员、报案人双方的安危,请务必如实填写!”

拥挤在窗口的人群逐渐散开,黄玖鑫悄悄将头撇过去,在苏岚雨的窗口前发现穿着深蓝色西装的袁秘书——他也不知自己的脑海中为何快速闪过这个名字,大概是自己与他曾有一面之缘。

“这里是袁秘书,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是代表CEO和董事会多数成员的。”

袁秘书将领带整理好,半分钟的时间过去,在整理发型的同时,袁秘书拿出一张照片和上面附带的便签纸。

“请简要说明,还有很多人的案件正在等待处理。”

“事件关乎新亚市内的总体经济发展状况,我有耐心在这里待着,直到局长本人,或是那四位干部之一过来见我。”

照片是地下室监控画面的其中一帧图片,地址写的简要而明确——D0880。

“那就请你继续等,社安局不用管你的差旅和食宿费用。”

苏岚雨继续埋头处理案件。袁秘书将衣领上翻,又放下来,前后重复不少于十遍。

“怎么还没有人过来?”

袁秘书拔掉下巴上最粗最硬的那根胡须,轻吹一口气后,胡须刚好横在便签纸的中央,像是人为用钢笔划过去留下的痕迹。

“请稍安勿躁,我窗口前面的空间较小,如若难容您的身躯,不妨到等候区稍作小憩。”

“简直滑稽透顶,九星尘不过只是时代的泪水罢了,他们留下的社安体系,完全不把对新亚市贡献最大的我们放在……”

“早啊,这位是鼎鼎有名的袁秘书吧。”

“我不喜欢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知道我姓甚?看来我们交流过。”

袁秘书从窗台前撑起来,拿着照片和便签纸走向黄玖鑫的窗口。

“鼎鼎有名?我真不敢当,但你挺识趣,和那个小丫头说不出所以然来,看上去能说会道,实际上对规矩一窍不通……”

袁秘书走到正前方,黄玖鑫没有说话,其他排队的人却自发向两边散开,

“我就来问问你吧,不用特别拘泥于……”

“这位就是焯成科技的支柱人物之一,如果在仿生智能方面遇到什么疑难问题的话,可以直接向他进行咨询!”

“社安员先生,那些问题可以先放一下,关键……”

“先替我对邻居道歉再说!另外客服部门是你在运行的吧?说三句话就来两句粗口?”

“赔我的胳膊!你这个斯文败类!”

“在他的胳膊获得索赔之前,我要先对你的耳膜……”

“你们这帮玩意,不要欺人……”

听闻来人是焯成科技的高管之一后,某人冲向黄玖鑫的窗口,将袁秘书从座位上拽下来。身体暂无异常的报案人先对袁秘书的颧骨打上数拳,胳膊活动受限的人和捂着耳朵的另一人则以两脚作为武器。

“啊嗷!嗷……”

见到袁秘书的窘态,周围窗口的人暂时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捂着嘴在心底偷乐。

“已经不止一次在社安局的办公总部看到这种破事发生了……是认为既然自己是案件的受害者,就可以撒泼扯皮胡作非为而不受任何惩罚了?”

从安保门后方走出的,只有“莲心”副局长一人。

“你就是……副局长小姐?”

三位报案者从袁秘书周围散开,袁秘书顶着额头和右脸上的各一块乌青,拍掉西装上的灰尘后颤巍巍地起身。

“大家都看到了吧,是这些人对我拳脚相加,对手无寸铁的我……”

没等“莲心”继续说下去,袁秘书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声泪俱下的陈述重新将所有人的目光拉回到他身上。

“看到了吗,玖鑫,今年他要是连提名都没拿到,明年的金人也就是个金属疙瘩罢了。”

“所言也是,我就静静地看着他作秀。”

“具体的情况可以慢慢陈述,另外三人也过来一下。还有,韭黄……”

“在!”

“调出刚才五分钟内的监控录像……”

“没问题!”

“莲心”与另外四人进入安保门内,黄玖鑫将监控录像调到五分钟前,在导出的同时又将全过程回放一遍:

“幸亏隔着防弹的玻璃窗户,把那双比猪蹄子还难看的手给隔绝出去……相较于苦胆,莲心其实也算个明白人吧,只是那前局长依旧不打算让她转正,这其中可能确实有些原因……”

“所有见习社安员们可以休息一下了,时间会比之前更长点,考虑到大家的安全需要,这也是迫不得已的。”

“天呐,干劲才刚刚上头呢……”

“呜啊啊啊啊……算了,今天实在不太舒服。”

“我们一同去楼上休息吧,玖鑫,接下来的工作交给更加厉害的前辈们。”

“可以的。但愿见习任务只是减掉室内的部分,室外可是大展拳脚的好时机……如果什么时候,这里安全到不用见习社安员参与过多的案件就好了……”

黄玖鑫和苏岚雨等人从另一扇门走到通往楼上的电梯,“甘蓝”和“莴笋”紧跟在两人后面,同样属于月季小队成员的“青椒”焦唐擎不在今天室内见习任务的范围内,而是被派往黛伦小区协助进行巡逻等任务。

“两位先坐上去吧,我们等下一班电梯。”

“连电梯都可能是只属于两人的世界吗?我没有嫉妒的意思啊……”

“呜啊啊……好困啊,先上去休息吧。”

“甘蓝这么英俊的脸,绝不会缺看上你的另一半的,哈哈……”

“山药可真会说话,而且特别规矩,月季大佬最省心的那种……”

“甘蓝”与“莴笋”进入电梯后,苏岚雨下意识地握住黄玖鑫的手。

“这……这样子真的……”

“工作狂人就别过度束缚自己了,握个手而已,又不会掉层皮的。”

旁边的电梯很快回到一楼,两人彼此握着手进入电梯,一同前往社安局办公总部上方的休息室。

……

“巡逻的时光怎么样?比我们在室内做文职工作的经历有趣多了,不是吗?”

“我倒还羡慕你们,能够躲开把脸皮刮下一层来的寒风呢!”

“没事的,你脸皮够厚,刮掉一层顺便还能减点重量。”

“有没有规矩啊你……韭黄先生?”

焦唐擎将休息室的大门推开,带着一身热汗坐到黄玖鑫的身旁,黄玖鑫轻拍着他的肩膀,焦唐擎拿起桌上未开封的一瓶水,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猛灌。

“不愧是有志向进入皇家卫队的人呢……但他们的选拔极其严苛,就拿人数而言,社安局有数万的编制,特勤局内算上文职与技术人员也有三到四千,他们的人员就没突破过四位数……”

苏岚雨坐在黄玖鑫旁边的位置,与焦唐擎隔了一个身位,她借助只连接社安局内部网络的电脑,敲打键盘将部分内容输入系统自带的记事本。

“反正明年一月的时候我去尝试下就可以了,没被录用就继续做社安员,多点挑战的经历总是没有坏处的。”

“能让我看看你在写什么吗?”

“不是很想啦……”

焦唐擎站到沙发的另一边,苏岚雨将笔记本屏幕侧过去,他将腰弯下来,试图绕开屏幕背后这道阻碍,苏岚雨索性将电脑合上。

“行了行了,你好好写吧,社安员不能带手机过来,休息时光感觉好无聊啊……”

“这段时间可能就靠莲心来管理了,苦胆能不能回来估计很悬啊。”

“呜啊……呼、呼……”

“我也不想说太多,这次苦胆完全就是自己翻车,怪不了别人。这种上位成功后的老家伙,总有一天会把和蔼外表背后的爪牙显现出来……”

“莴笋”躺在右侧的沙发椅上回到梦乡,“甘蓝”小声嘟哝着,苏岚雨也将声音压低,焦唐擎的嗓门略大了些,休息时间还剩下五分钟的时候,“月季”队长——也就是季月亭进入休息室,本想只是提醒一下后就离开,但除了黄玖鑫和熟睡的“莴笋”以外,其他人都围到队长的身边。

“队长,花菜的事情调查出来了吗?”

“甘蓝”首先发问,作为社安员“花菜”生前的搭档,从上个月末的联合行动直到今天,他始终低着脑袋两眼泛红,脾气也差了许多。

“那就是疑似袋鼠帮的成员对社安局展开的报复,藏有高危物品,对非特定人员进行袭击并造成严重后果,以此要挟新亚市政厅的人们,这类行径与传统的混乱分子毫无区别。”

“我们难道就没有手段找出他的幕后主使,或者对他本人进行惩罚吗?”

“太难了,当事人已经死去,根本无法对证。事发又极为突然,仅凭伤者的证词还原不了当时发生的全过程。”

“周围的监视器呢?”

“监视器没法将他所说的话录下来,动机就……”

“至少也给她个交代吧,哪怕只是搭档……青椒、山药,你们就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甘蓝”夺门而出。为防万一,焦唐擎跟在他后面离开。

“我问一下苦胆局长的事情吧,他没有结过婚,而且那么有声望,哪怕就是颁个广告,想和他过下半辈子的人也够从这里沿着楼梯排到大门口外面了,也不至于自己用那种方式……”

“局长……也有可能是前局长的事情,我真的无可奉告,山药。调查交给特勤局秘密进行,只有干部及以上的职位的人们能够实时询问进展,哪怕是我也只能通过微观等平台了解个大概——往往还并不客观。”

“那行吧……但愿事情不会像我们之前预料的那样发展。”

“请所有见习社安员在会议室集合,本次会议涉及重要事项,切勿缺席……”

“反正休息室也不算远……其他人员去会议室!韭黄,你单独来一趟。”

季月亭和黄玖鑫前往楼梯角旁边尚未整修完成的房间。苏岚雨将“莴笋”摇醒后,后者依偎在前者的肩上一同来到会议室。

……

两天前,11月2日晚,地下停车场。

“我知道你会过来的,晚会选址在布列科沃大饭店,前局长绝不可能同意那样做的。”

停车场内的灯光比展厅内微弱了许多,季月亭借着偶有开过的车辆的前灯光,与黄玖鑫从一辆银灰色康塔什和白色幻影轿车的间隙中走过,她坐进自己那辆原产于天照的红色普锐斯轿车,黄玖鑫背靠车辆站着,两人最近时仅有一扇车门之隔。

“我是特意将车停到这里的,只要你不去后备箱那边,基本就处于死角区域内。接下来我说的,请你认真听好。”

“是的,月季队长。”

季月亭将车窗关上一半,

“3月份,新亚第一高中,考前的百日誓师大会……”

“这件事我不会忘掉。”

“你其实不用只感到难过,前局长是永远的英雄,九星尘……”

“别再和我说这样的话……他根本……”

黄玖鑫呆滞地望着停车场上方的灯光,在听到“英雄”一词后,他将身体转过来,面对着坐在驾驶位上的季月亭。

“就不算是什么英雄!”

怒吼之后往往伴随着如死去一般的长久沉默。季月亭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周围的车辆陆续开走,被邀请来的嘉宾与志愿者们也陆续退场。

“为什么要这样说你的父亲?”

难掩心中的疑惑,听着黄玖鑫微弱的抽泣与喘息声,季月亭依然选择就此发问。

“他是个叛徒,彻彻底底的叛徒……”

“什么!”

左侧的车门被打开,没等黄玖鑫把话说完,他的右脸挨到两记沉重的耳光。

“你怎么可以这样评价你的父亲……第一下耳光,是因为你对前局长的不敬,我可以对下属的队员执行惩戒……”

季月亭将车门摔回去,嘴角的肌肉不断地抽动,

“第二下,就算我替你的母亲,对一个不孝的孩子的教训!”

“你认为……他是英雄……这仅仅只……你不是他的家人……”

在季月亭准备扇第三下时,自己的手臂被黄玖鑫挡在半空中,

“我不反对,他的形象在你们看来,的确是个英雄。但作为父亲,他没有一点可以及格的。”

黄玖鑫将即将涌出的眼泪收回去,然后拍打自己的脸,似乎这样做能够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我就和你讲讲,它是如何背叛自己家庭的吧。”

“可以的,在和你讲那些重要的事情之前,能让你主动分享一下过往,实在太难得了。”

“他对家庭的背叛……或者说,他就没打算把心放到家庭上面,更不用谈背叛之类的词了,听上去很奇怪。我的母亲曾经和我讲过,在我出生的那一天,本来他是获得了请假的批准,社安局内大部分的事情,其实他也想过逐步交给苦胆和莲心两位前辈负责的……”

“那个时候恐怕我都没到上学的年纪,在九星尘成立之初以及不久过后,许多匪帮犯们都试图将新生的九星尘一举扼杀在襁褓之中,但那些秩序之敌恰恰挑到九星尘士气最昂扬、人员最齐全,还最需要靠下一场胜仗来巩固自身团结的时机……”

“能够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完成千人规模的收网行动,可能缺了他会很难实施,但他至少也在那一天……”

“即便的确是家,也不可能说回就回的,人还没抓完,贸然回去很有可能给他们可乘之机,我只能想到这些……”

“这个我后来想过,母亲后来和我说,父亲在执行很伟大的任务,我初来社安局报到的时候,第一个想去看的也就是当时的资料。”

“那你怎么还要那样数落你的父亲?要不是你投对了胎,明天我们就可以凭借你今天发表针对前局长的不当言论,直接送你去喝茶……”

季月亭回到车内,将车门轻轻关上,黄玖鑫坐到副驾驶上,将车门关紧,视野中隐约有两个人搀扶着另一人远离的影像。

“刚才那件事其实算为数不多能增加我对父亲好感的。但接下来的事,我是真的难以轻易饶过他了。”

“你就算不依不饶,用处也没那么大了,但还是说来听听吧。”

“他从来没有和我一起走过上学或是放学的路,没给我开过一次家长会……”

黄玖鑫活动了下身子,即使季月亭连点火钥匙都没插进,他还是下意识地将安全带系上。旁边的驾驶位也传来安全带锁住的“咔嗒”声。

“这真不算什么,我从初中开始就是自己回去的,家长会甚至是让正在上大学的哥哥去开的……”

“有次我被班里面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伙欺负,虽然主动还手也打退了几个,但左手臂和右腿都断了,躺在医院里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他没有亲自来看过我,一天都没有。”

“这的确不是很上心的样子,但没准是因为更加不可抗的缘由呢?换个角度想,这之后还有人敢和你单挑吗?围殴都差点被你翻盘了……”

“除此以外,即使我向父亲告状,有个穿了一身皮毛衣服的家伙咒骂我,应该对身为社安员的家人感到惭愧。我把这事告诉了我的父亲,可他依然无动于衷……”

“咚!”

相比之前的耳光,这次的可谓实打实的重击,差点就让黄玖鑫的颧骨裂开来。

“干嘛又打一下啊!我讨厌的,是父亲对家庭毫无关心的不作为,但我至少明白,父亲对新亚市的社安体系以及秩序维稳依然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这次并不是我想要对你出手,而是要你知道,以后再遇到这种吃太饱撑了的玩意,先朝他们的肚子或脸上用这种力道来上一击。之所以我没打你的肚子,毕竟也不想让那近千元的新亚币浪费在地上……”

季月亭摸了摸黄玖鑫被打到的那一侧脸,自己的力度控制尚且得当,除了有些淤青外,没有骨头或软组织的实质损伤。

“我要说的大概就这些了,至于为何还要走父亲的老路,还是得归于那起事件,我们可以之后再说。”

“好的,你先回去吃饭,我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季月亭插入钥匙,发动那辆红色的普锐斯,在黑色S系轿车离开后的半分钟内驶出停车场。

……

“前局长作为九星尘的领袖可以无所愧悔,但也正如你所说,他对家庭的态度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败笔,他甚至都没给你去惩罚他这种态度的时间。”

“这真是有够讽刺的。衣服扯烂,能等打折,伤痛至此,无从愈合。父亲站的层数一定会比我高,我哭、我闹,甚至乱发小脾气,原来也只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真的会为了新亚牺牲家庭,但为什么……就……”

眼看着面前的黄玖鑫念及心底深切的痛楚又要哭出来,季月亭将用于擦眼泪的抽纸递过去,轻拍着他的后背再说些安慰他的话。

“喂?莲心在找我们了,保持安静。”

黄玖鑫半带自觉地走到房间另一端,季月亭把对讲机拿出,接通“莲心”的来电。

“月季小队就差你和韭黄了,我们做的月度总结可以订成文档之后再看,接下来的投票更将涉及关键性的人事变更,请务必及时进来。”

“是副局长吗……刚刚她说了些什么?”

“不管如何,直接过去就行。”

黄玖鑫跟随季月亭进入会议室。“苦胆”局长和“莲心”副官都站在最前排,桌上的纸张有两个代号和前方的勾选框,标题却让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要做什么?”

“我以为只是选人力、信息等方面的干部而已。”

“但愿别啊,苦胆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