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太复杂了，不是你们这些新手制裁者该来的地方。”
“海盗旗”拿着单筒望远镜站在运河畔的护栏旁。运河的北边就是南江洲省，他所在的是南边的新亚市，一座河心小岛将运河分为两条支流，支流汇入三公里外的出海口。这长达三公里，宽约一公里的小岛上，屹立着地理书上基本一笔带过的碎铁城，也是他们所说的“新亚F区”。
“可我的线人已经预约和我在这里见面了。”
“我也有委托任务，要取一封书信。”
“坏小子”和“小猎犬”的声音通过送话仪，先后传入“海盗旗”的耳朵。
“你们这些家伙还是太年轻了，接委托如此不知轻重……算了，既然是你们两个萌新第一次执行任务，我会在对岸为你们提供一些侦察和掩护。”
只有一只镜筒里有光照和清晰的视野，“海盗旗”收拾衣领与面罩，遮住大部分的脸。
“小猎犬别再挥手了，我看到你了。你们俩暂时在附近的地方看看，条件允许的话相互配合行动。还有，千万别去我之前说的那几个帮派哨站，他们可是眼里闪着血光的豺狼，吃人不带吐骨头的！”
“收到，海盗旗叔叔。”
“嗯……不好，你们快找掩体躲起来！”
“海盗旗”的注意力集中到两名穿着棕色夹克的帮众身上，他们手上拿着带瞄准镜的步枪，站在碎铁城的几处制高点之一，对仅仅获准执行非战斗委托的新手们而言，这些准狙击手无疑是巨大的威胁。
“尽量避免引起注意，我为你们的服装做了一些处理，应该会管用一些。”
“海盗旗”仅在两人的服装上做了类似泥土、血渍、汗液等混合而成的逼真纹路处理，并不能把两个稚气未脱的孩子的行为方式彻底融入这座碎铁与渣滓堆砌的城。
“真怕你们第一次行动就可能出事……我最好还是过来一趟吧。”
“海盗旗”戴上眼罩，遮住仅有些微光感的右眼，走到一辆锈迹斑斑的厢型车旁，拉开车门坐入驾驶室。
看上去被锈蚀到与旧车墓地的老古董并无二致的厢型车，内饰却出奇地整洁，点火、加速、转向、刹车等功能也完全正常，与新买的或是不断保养的车在性能上毫无差距。
“每种环境生存的动物总得需要些保护色和看家本领。”
“海盗旗”发动厢型车，只身一人前往碎铁城。
……
“看到了吧，这就是赛博时代的战斗方式。”
员工通道前的两只“矮脚虎”向后仰躺在地，没有任何挣扎，就像被拔掉电源后强制关闭的台式机一样。
焦作仁和“獾”赶到员工通道的门口，不仅智能保安暂时陷入瘫痪状态，连门口的安检仪、扫描仪和面部识别装置都停止了工作。
“你们会成为新亚市最可怕的家伙的，如果没有任何拘束的话……”
焦作仁看着完全向他敞开大门的员工通道，回头看向拿着手机正在操作的“獾”，礼帽又稍稍歪了些。
“这样说不是很妥当，我们的确在这座城市里借助赛迪普斯的力量行动，改变交通信号，升起桥梁与路障，绕开智能保安和监视器的注意，某种程度上，这里是我们的舞台，赛迪普斯也可以是我们的武器。但我们只有在接受委托时才会动用这份力量，不能伤害同伴与无辜者，也不能暴露真实身份，即使私下会面也用代号称呼。”
焦作仁昨天看过“獾”提到的这个名字，那人最近的动态在一年以前，就是最新的制裁者须知。
“铁岭鸥……就是那个制裁者吧的吧主？”
“对，这只是他的化名，他和‘海盗旗’、‘饕餮’、‘皇后’等人一同制定了最初的规则，但他很早就离开了自己创办的制裁者组织，杳无音讯如同蒸发一般，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与行踪，甚至有人认为他已经死了。”
“确实吧，一个人在网上销声匿迹很久，甚至社交帐号也长期没有使用，电话也没人打得通，人们真的会有各种猜测的。”
“但他永远活在这里，他是制裁者们公认的指路灯，我们之所以能和黑色组织的那群法外狂徒区别开来，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铁岭鸥和其他制裁者组织的前辈们。”
“獾”将礼帽摘下拿在左手上，右手紧贴心脏的位置，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那些家伙很快就会恢复，趁现在立刻过去，还记得我要你做什么吗？”
“我知道，给两个仿生智能植入前门……不对，是后门程序……”
“还愣着干啥，去啊！”
焦作仁拍了拍落满灰尘的书包，将它放回副驾驶座上，带着自己的手机进入员工通道。
……
“这里是韭黄，我和山药、青椒在科技广场一带巡逻，时间，十三时四十五分，报告完毕。”
“好的，你们继续执勤，干我们这行没有假期的说法，但待遇不会有差的。”
黄玖鑫等三人在半小时前回到社安局，换上巡逻摩托在B区执勤，正在科技广场周围稍作休憩，黄玖鑫作为小队负责人，正在向“苦胆”局长汇报。
“用食材和药材名作为代号的主意是谁提出来的，我焦唐擎真想把他教训一顿……”
“别急啊，青椒，我觉得这些代号还是挺不错的，既不花里胡哨，也符合我们每个人的特点啊。”
“叫我焦唐擎！山……我居然还叫习惯了，苏岚雨小姐。”
焦唐擎把头盔放到摩托的后座上，洒下一头的汗珠，苏岚雨从口袋里掏出三张餐巾，分别给黄玖鑫和焦唐擎各一张。
“小苏真体贴。”
“多谢小苏，顺便能说一下这些代号有什么特点呢？”
“韭黄比较纤长，能抗突变；青椒可以增加食欲，火辣且让人有激情；山药软糯可口，能够降压抗衰。这些代号不是社安局的元老们一拍脑袋想出来的，肯定有一定的道理。”
“行吧。”
“玖鑫要说些什么嘛？”
苏岚雨悄悄戳了下黄玖鑫的腰。
“啊嗷……暂时也没有特别想说的，只是等到回去的时候……”
“有事就说出来吧。”
“呃……现在可能不方便，回社安局的时候单独说吧。”
黄玖鑫委婉地结束话题。三人片刻后，将头盔戴上，准备继续巡逻。
“今天又是执勤的好天气！”
“玖鑫……韭黄精神不错啊。”
“大家都很厉害，就看今天还有没有人留给咱们试手嘞。”
尽管汗水浸透脖颈与后背，三人依然有说有笑。当摩托开到员工通道前面，三人发现倒在地上的智能保安们突然直立起来。
“快看那里！智能保安怎么了？”
黄玖鑫从摩托上走下来，两名智能保安见到黄玖鑫后，表情变成了两颗爱心与一张笑脸，从智能保安的机体内发出奇怪的电子音，它们快速离开黄玖鑫的视线，分别向苏岚雨和焦唐擎的摩托一路冲过去。
“%￥#@*&（难以识别的电子音）……”
焦唐擎迅速扔下摩托往巷子里引开其中一个，苏岚雨躲闪不及，连人带摩托被撞翻在地。
“苏……山药，山药！没事吧！”
黄玖鑫使出全力，将压在苏岚雨身上的摩托挪开。焦唐擎拔出电击枪，攻击追来的智能保安，没有任何作用，转而拔出手枪，刚好打到它的动力输出装置并将其制伏。
剩下的一名智能保安向黄玖鑫冲过来，黄玖鑫伸出右腿，鞋底的绝缘层隔开它外壳上的静电场，一脚将它踹倒在地，趁智能保安试图爬起的瞬间，黄玖鑫突然扑上前去，找到底部安装的电池，将它快速拆卸下来，顺利让它关机。
“幸亏有这一身绝缘装备，本来是防止误伤的，没想到还有这种功能。”
黄玖鑫起身看着倒伏在地的智能保安，“真想念父亲那时候的保安大爷，虽然有点啰嗦而且脾气不好，至少不会出现这种毛病……”
“肯定是黑客或是制裁者干的好事吧。”
“这帮人都一样。”
焦唐擎立刻接上苏岚雨的话，苏岚雨有些不太开心。
“山药没事吧。”
“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
苏岚雨戴上手套，将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背和胳膊上的一点破皮。
“嘿嘿……不愧是高级智障，也许改成移动监视器外加立体声音响会更好呢。”
“獾”躲在车里偷着乐，直到驾驶座一侧的车门被敲了两下。
“又怎么回事啊？焦……你们有……有什么事吗？”
焦唐擎走向停得最近的那辆有人在的银色康塔什，示意“獾”将车窗摇下。看到社安员敲自己的车门，冷汗在“獾”的头皮与礼帽间乱窜。
“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顺便一提我也是姓焦，称我为青椒就可以了。请配合我们对相关问题进行回答，赛迪普斯万岁。”
……
“里面竟然连人都没有，太不正常了吧。还有，这员工通道是几年没有整理了？简直就像是废弃的酒窖，只是没有酒味罢了……”
焦作仁在狭长的窄道里龟速潜行，用手机屏幕照着前面的一小段路，低头蹲下以躲开穿刺出来的天花板支撑架。穿过两扇没有门板的小门后，焦作仁冷不防碰到地面的一块突起，整个人被绊倒在地，刚好从夹缝里看到一张张绿色的屏幕脸对准自己。焦作仁屏住呼吸，绿光不断靠近，且越来越密集。
“原来早就换成智能保安了，难怪通道不整修也没人抱怨。”
焦作仁躺在地上继续思考，眼前只剩一条缝里的绿光和被分割成两半的黑暗。
“尽职尽责，任劳任怨，不会不满，无欲无求，不用发工资和奖金，也不用交保险和休假。万一出现事故，立刻换一个就好，不用算工伤，也不用赔偿和善后，雇佣方更不用走繁琐的应诉程序……比起那些老凶的保安大爷们，它们不会提前叫骂，直接就上手驱赶……智能真的是太好了，赛迪普斯——万岁。”
焦作仁苦笑着等待再次体验非致命电流从皮肤进入，穿过全身的发麻的感觉。
聚拢的绿光逐渐消散，视野里不再是大概的轮廓，焦作仁清晰地看到智能保安的背后，刺鼻的糊味进入焦作仁的鼻腔和肺部，他轻咳了两声。
“确认生物，请出示身份卡与工作证。”
“确认生物……”
……
同样的电子音重复了十一次，焦作仁大致能摸清通道内的安保力量。
“门前的保安也有类似的提示音……确认生物，这靠的是声音？热源？还是单纯的视觉识别，像我们看东西？或是动作捕捉？就像青蛙那样的动态视力……”
焦作仁眼前出现大片橘黄色的光，不像是员工通道常规的照明，光亮来自地上，但光源却不断跳动，发出“嗞嗞”的声响，糊味弥漫整个房间。
“短路？没错，是短路引发的火灾！”
焦作仁立刻后退到第一个房间的位置，委托比起自己的生命，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没等大火将整个房间吞噬殆尽，顶部的火灾处理系统开始运作，房间四周的花洒喷出无数道水流，大火被扼杀在萌生的阶段。由于湿度过大，房间内的智能保安暂时留在原地，没有任何后续的行动。
“这房间的防火装置还不赖……獾，我希望撤回委托，这里……嗯？”
焦作仁拨打手机，等来的是电话忙线的提示音。
“不可能吧，我还在执行委托呢，你……”
焦作仁朝第三个房间赶过去，前两个是过渡区域，第三个就是他要找的地下室，由于智能保安都聚集在第二个房间且暂时无法运转，这里陷入防御空虚的状态。
焦作仁在地下室里不断翻找，在编号AT4035和AT4039的箱子里各发现一个相对完好的仿生智能，在编号AT1404的箱子里发现了另外两个肢体齐全的仿生智能。除此以外焦作仁没有更大的收获，其他的仿生智能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只剩下装有中央处理器的头部。
手机不断振动，焦作仁看到屏幕上高亮的“Badger”。
“我已经到达地下室了，找到四个……”
“快……快找个地方躲好，有三个社安员进来了！”
电话被迅速挂断。
只要他们打开手电，自己无论藏在多暗的地方都会被发现，地下室没有什么掩体，逃出去的唯一一条道路也已经被封锁了。
焦作仁明白擅自进入管制区域的后果看上去不严重，但真正轮到自己面对的时候，却发现承担代价实在太难。
“我的命运之书里，可没有‘放弃’二字！”
自己才说出口的话在脑海里不断回响，
“看来还得找个机会补上那俩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