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与喧嚣散去后,家的世界重归寂静,少年站在卧室一隅,下意识地靠近房门。

少年转动门把,听见妹妹微弱的呼吸声,悄悄走到客厅。

少年的视野被纯白覆盖,几秒过后,刺眼的纯白暗淡下来,一条长廊取代宽敞的客厅在少年面前铺开,少年站在长廊一头,另一头是完全未知的某个世界。

“这里不是客厅……”

少年猛然回头,原先连接客厅与卧室的门早已不知去向。少年拍掉身上的尘土继续前进,走到一处十字路口。

“谁?”

远处传来鞋跟与长廊碰撞的声音,声音从路口的前方传来,少年下意识地向左跑,拧开道路尽头的门把手。

“这是我那时唯一的城堡。”

门把手背后是少年曾住过的小房间,书柜上放着自己的学习用书和课外读物,床头柜上有一盆花和一张照片。在他十二岁以前,少年的房间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陈设。

少年坐在铁床上,侧身拿起相片,兄妹俩在最中间,父母在两边,外公站在后面,只有母亲和外公的脸是模糊不清的。

少年拿起照片的一瞬,准会回想起外公、妹妹与自己在故区公园度过的那个遥远的夜晚。

“好想念爸爸和原来那个妈妈在的时候……”

伴随着鞋跟与地板撞击的“咯咯”声,她闯入少年的“城堡”,掏出钥匙转动两下,打开“城堡”内另一扇门便径自走入。

“是妈妈,但……不是原来的妈妈。”

少年趁里面那扇门还没关紧,将把手连同门板狠狠推开。

看到妹妹和她远去的背影,少年直冲上前,一个箭步踏过门槛。门槛后面的地板快速塌陷下去,少年落入纯白的世界,长空坠落的晕眩感将他的视野涂成黑色。

……

少年再次起身,后背将沙滩砸出一个人形的坑,眼前出现狭长的海岸线与不远处的一家茶饮店。少年的左手拿着柠檬水往喉咙里灌,右手拿着芝士草莓,沿着海岸线自由漫步。

隐约听到妹妹熟悉的呼喊,少年沿着海岸线走去,偶尔发现被血滴染红的沙子和丢弃的水杯。

血滴的数量越来越多,远方的喧闹中没有半句回应自己的话,少年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血滴不断聚集,汇成殷红的静流,少年沿着血流的方向一路追击,手上的柠檬水洒了一地,少年无暇顾及。妹妹在沙滩的椰子树旁偷偷啜泣,脸与四肢布满淤青,少年将躺倒在地的妹妹扶起,血水从她的左肩流出浸湿她的衬衣。

无数道暗灰色的裂痕爬上天空,撕开沙滩,吞噬海滨,少年抱紧脑袋,脚下的地方逐渐破碎坍塌,眼前的光景彻底被纯黑吞没,少年只感觉大脑传来阵阵钝痛。

朦胧中,少年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背影,只是她穿着正装,却光脚站在海边,海水打湿她的脚板,周围人却没有特意去看她格格不入的装扮。

少年扔掉饮料冲向背影,背影转过身来,正是少年口中那位“新的妈妈”。她在看海,并没有关心沙滩上的事。

妹妹的泪水与伤痕在少年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没等少年继续思考,身体擅自行动起来,少年抓住她的脖子,将看海的她向前推下。

……

“你需要一处安身之所,对吧。”

“我不用你们来同情。”

“我是‘猎隼’组织的领袖,本人姓黑,称我‘老黑’即可,负责收留那些破碎家庭的流亡者,只要你愿意和我们一起,我们会让你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

“拿到这笔看护费,我就可以为家里还债了。”

短发的少女倚靠在墙边,身旁站着扎丸子头的女孩。

“姐姐,我想吃小蛋糕。”

“乖,等姐姐忙好了就给你做。”

“等拿到这笔钱,我一定要去福利院把妹妹接回来,大家可以顺利脱身的!”

少年面对短发少女与丸子头女孩,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到。

“哥哥姐姐要一起加油啊!”

“好。”

少年与短发少女握手拉勾,走到窗户旁边往楼下看。一辆深蓝色的康塔什跑车停在废弃公寓旁边,车旁的人戴着礼帽,拿起一台轻薄本朝向少年的位置,马克笔在轻薄本的背后留下一些痕迹。

“62号区,半开的车库,黑色双门皮卡……”

少年将绳索的一端连着输气管道,另一端扔到楼下,楼下的男子回到车内,将跑车开入公寓旁的立体停车场。

……

“啊,呃啊……”

少年的背部与阴凉的水泥毛坯间只隔着一件薄薄的睡衣,酸麻感爬满右腿,他想直接站起,却用不上劲。

“居然会从床上跌下来……”

“老哥,老哥!没事吧!”

卧室的门完全打开,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妹妹撞个满怀。

“没事没事,就是腿有点疼……”

“我能帮老哥揉一揉腿吗?”

“用不着阿妹操心。”

“哼~”

看着妹妹相较于刚接回家已经活泼不少,少年轻叹一口气,扶着床边勉强站起,撕掉最上面那本书上的便签纸,翻到背后写的话:

“1.过去,它会永远在那里,但早已不复存在;

2.选择的悲剧性在于不能、不会与不断选择;

3.埋葬,不是为逝去的人,而是为活着的人。

备注:暂时记住号码,手机随身携带,我会跟进说明。

风景无限,莫存惧念;即刻启航,跨越零点。”

……

“这东西我最好也随身带着吧。”

少年将便签贴在床头柜上最显眼的位置。

“老哥,热水和毛巾准备好了,可以增强血液循环,缓解抽筋,老哥快感谢我,我就帮老哥揉一揉。”

“好的,但感谢就免了,我自己揉就行。”

少年悄悄把妹妹的头箍从耳朵前移开,重新帮她把头箍带好,将上面皱缩成一团的蝴蝶结展平,顺手摸了下妹妹的脑袋。

“老哥,讨厌~”

“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报到呢。”

妹妹一路小跑走下楼梯,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少年看了看卧室里的挂钟,随着秒针跨过“12”的位置,分针和时针也跟着跨过这道昨日与今日的分界线。

“赶紧睡觉,今天就要报到了。”

少年爬回自己的床,闭上双眼,放空大脑,意识随着身体沉沉睡去。

现在是新历536年8月31日凌晨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