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说一下今天的安排:首先是学校里发的几本小册子,有对新亚市的介绍,也有对我们这所学校的介绍,还有一本是与军训有关的,在下课铃响之前,大家没事就可以拿着翻翻看看。中午的时候允许所有新生回宿舍继续收拾,但也仅限今天,以后宿舍在中午就不开放了。其次,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大家在足球场集合,校领导会站在观众席那里给大家开一个军训动员大会,详细讲述军训期间的安排,届时你们的教官也会和你们见面,教官会带你们去指定的训练场所,尤其要提醒大家的是,一切行动听从教官或是相关老师的安排,如果发生违规事件,是要责任到人的,严重的话会写进档案,晚上的活动是……”

夏日的慵懒尚存于躯壳,阳光照向靠窗一排的人身上,成为慵懒在体内发作的一支催化剂。焦作仁连打了几个哈欠,趴在课桌上,眼前是诸葛老师笔直的站姿,耳边正环绕着他浑厚的嗓音,灵魂则如坠五里雾,思维早已与浩茫的广宇相连。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等到下课铃响再去吃饭,现在保持安静,我来看看名单……那么,龙欣瑶同学在吗?能到讲台上替我维持一下秩序吗?”

“可以的。”

焦作仁循声望去,龙欣瑶从第五排的第三个位置上站了起来,在校内一起走时矮了他接近一个半头身高的她,此时却高出她周围的人许多,焦作仁把头稍微后仰一些,也只看到她的马尾辫与侧脸。

“是个很果断的女孩子呢……等等,晚上干什么?老班呢?”

“安静,不要讲话,同学。”

“遵命!”

“说了不要讲话了,再叫给你记下来哦!”

焦作仁低下脑袋,翻着手上的册子,从第一页就在快翻,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翻完以后,又拿出另一本册子翻来翻去。

“都是些不太懂的官话,况且我对历史没兴趣,谁爱读谁读去吧。”

焦作仁本来想把书拍砸到课桌上的,看到龙欣瑶扫视着全班的目光,焦作仁没把书拍出声来。

“这么想出风头呢,小官迷一个……”

焦作仁在心里嘀咕着。

下课铃从走廊墙上的喇叭里传出,先是音调由抑到扬然后下转,又再度上升的小号声,小号声戛然而止时,再是宛转悠扬的钢琴声。待到余音消散,高一四班的教室里空无一人。

“抢饭的学生们太强了。”

“焦作仁推开身边的人们,随着人群一道挤入食堂。

致良知高中的食堂是经典的小二层,面积相比于建校之初整整扩大到原先的五倍,相对接近致良知高中这届学生与第一届学生的比例。食堂增加的内容不仅是五倍或是十倍那样简单。窗口的设置被保留在二楼,从周一到周五会限量供应特色菜品,周三的小牛排和周四的培根芝士焗饭是最受欢迎的两道菜品。一楼被改为取餐长廊,分为开胃菜与冷菜区,热菜区、汤菜区和主食区。普通的两菜一汤能满足大多数学生的需求,收费在十二到二十新亚币之间。若是多点一道热菜,除非胃口极佳,否则难免剩菜。

焦作仁一路拨开周围的人,跟着同样有些懵懂的新生们,在一楼的取餐长廊内待了约十分钟,他的餐盘里多了三道热菜,一碗汤和一大碗饭。在用一卡通支付了二十四新亚币后,他找到离长廊较远的一个空位,埋下头享用午餐。

“同学,好啊。”

“是焦作仁同学,一起吃吗?”

武藤大悟和汪寰宇两人坐在焦作仁的斜对角,焦作仁向右挪动餐盘,坐到武藤大悟的正对面。

“大悟,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我们晚上是到食堂旁边的报告厅看一部纪录片,是关于新亚市从成立到现今的历史,六点钟在报告厅集合,看到九点结束,之后所有人回宿舍,今天的安排就到此为止了。”

“好的,不过,你和大悟是在哪里点的餐啊?”

在焦作仁问两人的时候,汪寰宇抄起叉子卷动盘里的炒面,武藤大悟喝了一勺冒菜汤。

“二楼的炒饭区,那里也有卖这种炒面的。”

“听之前的学长说,上学期开始火锅区新添了冒菜,今天算是尝尝鲜……好辣,好辣……呼呼……火锅区搬到二楼了,一楼只有取餐长廊和圈存机……呼呼……。”

武藤大悟往嘴里灌了两大口汽水,但嘴唇皮还是火辣辣的,甚至有些发麻。

“大悟不太习惯吃辣啊。”

“你们这里的冒菜辣的太吓人了……”

“不要点辣的就可以了,我记得冒菜也有卖不辣的。”

“我点了中辣,还加了两勺红油……啊……”

“以后先点不辣的吧,或者习惯就可以了。”

“不过冒菜是真的好吃,这点不假。”

焦作仁和武藤大悟边吃边聊,汪寰宇也不时插上话来。

每当人们与适合的人一起闲聊时,时间总是会加速流动,往往半个小时的交谈,在熟人看来或许只经过了两到三分钟。

等到三人都放下餐具时,已是十二点二十分。

“你们回去收拾宿舍吗?”

“当然,甚至还想躺床上休息一会儿。”

“那就一起走吧。”

三人将餐盘放到收餐台,从食堂右侧楼梯口旁的小门离开,没有绕路走主干道,而是走上一座木制小桥,跨过景观河的一条分支溪流,继续向前到拐角处,回到十号宿舍楼,沿之前收拾东西时走的原路来到405室。

“河对面的朱行理高中也是差不多的布局吧。”

“当然,有学长学姐跟我科普过,朱行理高中和致良知高中都在这条景观河旁边建立,这条河是一道天然的分界线,而且他们成立的更早一些,比我们多收了两届学生,稍微了解一些也行的。”

“既然布局差不多的话,从天上看,这条景观河就像是……那种在教堂里能看到的十字……”

“仅说我个人的猜测,这里以前可能教会开的的学校,就是培养神职人员,为他们说的‘救世主’服务的那种。不过他们在百八十年以前就被拆除了,这里大部分时间是无主荒地,景观河的水也快见底了。后来在这里建了这两所高中,新亚市成立不久后,这里进行了大翻修,才把景观河保留下来,如果仔细看的话,还有用于观赏的小鱼,是有血有肉的那种……”

焦作仁盯着脚下走路的时候,用余光看到几个红色小点在水里快速移动,大概这就是在水里游动的小鱼了。

“这个时候能看到真的小鱼也挺不错,那些金属和代码做出的玩意可没法和有血肉与灵魂的生命相提并论。”

“到了……焦作仁,小心点!”

“啊?”

武藤大悟抓住焦作仁的胳膊用力往后拉,焦作仁的身体侧向一边,他的脸距离宿舍旁边的路灯柱子只有三到五厘米的距离。

“走路的时候不要走神啊。”

“明白了。”

“你现在好奇怪啊,魂不守舍的。”

“是昨天没睡好吗,等会儿上楼就可以休息了。”

汪寰宇把手搭在焦作仁的肩上,关心了两句后,随即把手放了下去。

“只是有一些私事要处理,不想麻烦你们。”

“需要帮助的话,不要忘了我们,虽然是刚刚认识,毕竟同学一场,也是缘分啊。”

焦作仁跟着武藤大悟爬上楼梯,走回宿舍。朱金泉已经躺到自己的床铺上,见到三人回来,他的胖脸上堆满了笑意。

“你们好,我是朱家的朱金泉。”

“舍友好啊。”

回来的三人异口同声地说到。

“焦作仁是哪一位啊?”

“是我。”

“刚刚有通电话要找你,我说你不在,那头说等过十分钟再打给你。”

“你有听出是男是女吗。”

“是男的,估计是你爸打来的。”

“该死,又是那家伙。”

“你有点奇奇怪怪的,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武藤大悟走上前一步,悄悄问道。

“一些家事,与你无关。”

焦作仁从柜子旁边走到放有电话的桌上,正巧电话又响起来,焦作仁将电话的听筒放到耳旁。

“现在是上学时间,请你别烦我行吗?”

“我可以自此以后再也不烦你,但是,恕我直言,这件事关系到你的生活和你接下来的所有行动,以及,你和家人的命运,你当然会认为我在虚张声势,夸大其词,这是正常反应,我不会怪你的,但既然我再次打个电话过来,就说明这件事非同小可。这是你们宿舍的电话,我不会说太多,你自己挑一个时间吧,用你的手机接听,我会把详细的情况讲给你听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说这些?”

“你别老问我为什么,我想听到你怎么做。”

“十七点半,三十五分的时候打给我就行。我知道了,挂了。”

焦作仁小声说出时间,除此以外的话几乎全是吼着说完的。

“家庭矛盾还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大悟,你未免太热心了。”

武藤大悟略显关心的话语传到焦作仁的耳里,却让他感到更为烦躁。

“好好享受现在的学校生活吧,有关心你的人就更好不过了。”

朱金泉稍稍起身,拔掉凉席上的一根毛刺,裹上一层薄被子后,再次躺下。

“是啊,至少比以前的那种日子好。”

“对了,你以前住在哪里,不像是本地人啊。”

“我啊……这有点复杂,晚上跟你们细说。”

“当然。”

405室的人们躺在床上,睡意爬到每个人的枕边,焦作仁摇下窗帘,武藤大悟定好闹钟放到床头,汪寰宇把门关上,四个人在各自的床上陪伴着静谧的午后,四双眼睛缓缓闭上,鼾声响动此起彼伏。

多数人无法再次经历作为学生的时代,历史之河汹涌向前永不止歇,人亦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

……

“可别被我抓到了哦,Bad boy is watching you(坏小子在看着你)...”

新亚市A区的某个地下室尽头总是蒙尘已久的废弃仓库,光辐(Lightradiation)科技广告公司获得隔间的所有权后,偶尔也会见到紧闭的防护门。若有人把耳朵贴在门沿上,还能听见窸窸窣窣的敲击声——但仅限于以往。如今问地下室附近的市民关于隔间的事,他们也一概无从知晓。

“你可别太掉以轻心,他的确不是现在的焯成雇员,但作为信安界曾经的扛把子,他知道的内幕并不少,那台电脑对于焯成科技与社安局的重要程度绝不亚于……”

“好啦好啦,不要烦我,我正在夺取本属于那家伙的权限……况且你好像才说过,暂时不与社安局为敌的……”

戴耳机的短发少女叼着类似香烟的物品,用一件军绿色迷彩大衣将自己的上半身裹得严严实实,她把头靠在放到椅子上方的膝盖中间,一条灰色长袜被挂到座椅扶手旁。察觉到逐渐发凉的右脚踝关节后,她将脱下的长袜套回去,将全部的注意力聚焦在轻薄本的屏幕上。

“至少他们没有对我追……追究到底,戴着弗克斯面具的家伙把我从特勤局带了出来,那时候黄局长殉职不到一月,新上任的还没缓过神来。各种是人是鬼或者啥都不是的玩意全都开始蹦哒,九星尘的大佬险些不能顶过去……可惜现在也没差了。”

高大魁梧的男子拿着单眼罩笔直地站立在投影屏前,其中两个蓝色的圆点正在接近一片被标红的区域,其中一点在区域外暂停移动,另一点已经深入其中。

“小猎犬(Beagle)已经制伏了之前的家伙并问出情报,我们也因此确定目标就在黛伦小区的公寓楼内。只有一点我仍旧存疑。”

“问完就先歇歇吧,海盗旗(Blackjack)叔叔,平时在局内不苟言笑的,到这里来就唠唠叨叨的……”

“怎么说我也有管理你们这些新人的任务……那点就是,信安部的家伙们究竟是摇尾乞怜的家狗,还是深藏幕后的巨蛇呢?”

“Не угадайте, что эти люди думают(别猜这些人的心思).先过来换班吧,轮到你看着他进行记忆的同步了。”

“明白哦,银幕什么时候轮到俄伦西亚的人给我们指点了……”

坐在类似于生物舱的设备旁的女子走到两人身边,敲了下“海盗旗”披在肩上的黑色大衣。“海盗旗”没理会她的俄联邦口音,他坐在被捂热的椅面上,任凭两条袖管飘荡,仅有的左眼继续盯着舱室内的深肤色男子:

“刚好同步到开学的时候啊……先恢复以前的经历,你会不止一次想到的,至少你有选择过回头,让错误不再延续,我们只需要为你的证明提供适当的协助……”

……

“压根没摸出个底来啊……我先回去,你们仔细在那栋公寓里找吧。”

“呵哈哈哈哈……离开也好,最好以后也别来,你注定会在一场旅途中有去无回的,库雷族的小姑娘……”

单人床、衣柜、书桌占据卧室的大半部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墙上悬挂的屏幕是其中唯二的高技术附加值设备,没人认为曾在焯成科技工作过的信安部高级网络工程师会甘心安居于普通公寓楼的一隅——除了笔记本屏幕前与镜片后略微凸起的双眼的主人。

“咱又发现一个贸然送死的脚本小子……身为师傅的咱杨某人明明有‘达克浩斯’那样不错的联邦语名字,以前的同事偏偏只叫姓氏……”

“杨师傅”细瘦的右手握住鼠标,掌心托住底部,将腰稍微活动几下。试图获取权限的多次网络攻击被焯成科技的防火墙与杀毒软件接连挡住,重要的文件均被他放在桌面上,除了身为管理员的自己以外无人能够读取。

“下次再试就不是叫社安局那样简单了,咱可以打电话给布列科沃的那些西装客,找到你在新亚市的实际地址……再给个体面。”

“杨师傅”并未急着寻找他的网际协议地址,而是将鼠标移到某家披萨店的网站上。

“感觉龙口渡的东煌餐饮更好点,就是没有送外卖的功能,这种宅家里都能干的事情,果然还是需要快餐……”

自己订的披萨前一个小时就随着电动车在路上狂奔,小区的过道上也有两三辆类似的外卖小车,却不见有着披萨店橙黄涂装的那辆。

“果然,你们所谓制裁者组织与黑客组织的唯一区别,就是不撞南墙死不回头,新人还是没懂得如何趋利避害,反而把我惹毛了哈……”

“杨师傅”举起电话,准备先后给十个人拨打电话,大都是曾与自己共事过的焯成科技信安部成员,其余则是布列科沃皇家银行的新同事。

……

“坏小子(Badboy)到底有没有进展啊?真要我在公寓楼里边寻人边乱窜,没准哪间房里的阿姨就要把可疑的我报告给社安员了……”

“谁会在意楼道里迷路的家伙呢,小猎犬。虽说也就比咱们的幺弟大个几岁,你的确……比那个假小子更懂点……”

“小猎犬”将连接“银幕”内部作战频道的小型耳机固定住,纤瘦的腰部和腹背的肌肉在紧身衣中若隐若现。戴着黑色高礼帽的男子把车停在小区的景观池旁边,将跳灯关上,打开左侧的剪刀式车门。

“别有那种奇怪的想法,你也是有家庭的大人了……只是我如何称呼你比较好?”

“No, non l'ho fatto.”

男子合上剪刀式车门,确认熄火和保险后,在黛伦小区漫无目的地徘徊,距离目标所在的公寓不足百米远,

“獾(Badger),真搞不懂伏尔加(Volga)先生是怎么起代号的……”

“不必太较真啦,我先上了。”

“小猎犬”弹射出右臂下方的钩爪,固定在楼上某户业主家中的防盗窗上,左手扶着墙壁略突出的边沿,身体随着绳索的收回而匀速上升。

“Buona fortuna(祝好运).让你办这事确实挺冒险的,要不是伏尔加的意思,真想和你一起把那根硬骨头啃下来。”

“话说为什么伏尔加这么放心,让我和坏小子那样的萌新做这些事呢?”

“伏尔加从基础人员中的选拔量是不多,但绝没有不准的,除了你和主要负责网络入侵的坏小子,逆火(Backfire)还有自己的长期任务。而这些事情会作为你们接下‘银幕’重任前的必要准备……”

“然后就可以和你一样在车里闲着?”

“Non pensare troppo semplice(别想得太简单了).除了这种跑腿的事情,我还得负责影响力这一部分,在信息传递极其便捷的时代,这是足以决胜的要素。”

“獾”坐在景观池旁边的长椅上,从天而降的水珠打在他的西装与灰色的领结上,

“这算是太阳雨吗……说回正事,行动时要避免引起社安局以及其他非黑色组织的注意,尤其不要伤及无辜之人,名声太差是很难招募潜在的制裁者、抵抗者与有能人士的。”

“制裁者吧内的‘铁岭鸥’算是吗?”

“先做正事!Fare domande tutto il giorno(整天问东问西的)...”

“小猎犬”减慢速度,身体悬空在某扇能照出自己模样的窗户旁边。

“突破我个人电脑防御的可能性,简直和在十几楼的窗外刚好碰见美少女的概率差不多……”

“杨师傅”对着屏幕打了个哈欠后,来到自己卧室的床边,准备打开只有外侧反光的窗玻璃,

“啊呀……反正是极小概率的事件,大白天整这种活,小偷也有如此不要命的啊……”

“杨师傅”摘下装有厚玻璃的眼镜,反复揉搓面部,却始终没能赶走眼前的紧身衣少女,他下意识地留了张照片,后者的右手甚至搭到自己的玻璃上。

“紧身衣加长手套和短靴……真不知道伏尔加先生能搞出什么搭配。”

“喂?黛伦小区66栋楼1204室外有不明人员试图行窃,你们最好立刻过来……”

“杨师傅”拿起橱柜上的手枪,从抽屉中拿出数颗子弹装进弹匣。

“快找个阳台之类的地方躲起来,社安员会前来搜索这栋楼的!”

“现在到阳台上可能还会被其他的业主抓住,楼顶是比较好的区域……”

作战频道上传来近乎标准的汉煌语音,“一切交给自己判断,这算是你和坏小子的教学关卡。”

“I의 노하우(我知道该怎样)。”

子弹上膛的声音进入“小猎犬”的耳膜,弹射钩爪的绳索被收回大半,她低头看着将窗户打开,用手枪指向外部的某个人影。

“跑不了的,社安局的人已经进楼了,但愿送披萨的不会因为这些破事而被耽搁。我还有足够的时间,顺便再回味下硬盘里的好东西……”

……

“抓小偷这样的活不算很危险,正好可以作为我们的见习训练……”

代号“山药”的社安员将电击手枪和记录仪别在腰间,右手握住防暴棍,左手摸着楼道的扶手稳步前进,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来到十楼。

“青椒跑哪里去了?明明他先我一步上楼的……”

“我已经抓到人了!山药,快过来!”

“青椒”的喊叫声从1204室住宅的门前传出,“山药”加快脚步,无意中踢到滚落在拐角的橙黄色鸭舌帽。

“等等……你这是要闹哪一出?”

“青椒”揪着穿有橙黄色骑手服的男子的衣领,将他摁在墙上控制起来,食品袋落在男子的左脚边,纸盒里不时飘出浓郁的芝士香味。

“抓嫌疑人啊?难道还能是抓蟑螂不成?”

“放手……我只是……送……”

“听见了没有,快放手!万一让别人超时送达,不等于硬砸掉他的饭碗吗?”

“山药”一把将“青椒”推开,“青椒”的重心有些不稳,手肘撞在1204室的门板上,橙黄色衣服的男子喘了两口气后,将食品袋重新拿起。

“社安员不能放过任何嫌疑人,这是条律规定的!”

“你看他哪里像嫌疑人了!那个,你没事吧,送披萨的小哥……”

“山药”把防暴棍别回腰间,将眼前沾上大量灰尘的橙黄色衣领整理干净。

“心里有点受惊而已,另外我也称不上小哥,已经到不惑之年了。”

“真的很抱歉造成这场误会……我已经把这些画面和录音放到记录仪里面了,万一今天就有人投诉,青椒就等着挨骂吧……”

“山药”回头瞪了“青椒”两眼。

“不慌不慌,反正是月季队长训我,又不是那群五大三粗的爷们……”

“两位都在这里就好了。窗户外面的家伙刚窜到楼顶上,大老远就能看到,可惜电击手枪的射程……更何况在没经过犯罪危险预判的前提下,贸然行动导致可疑人员死亡的代价是难以估量的……”

原本在公寓楼和景观池附近巡逻的“韭黄”乘坐电梯来到“山药”等人所在的楼层。与此同时,1204室的防盗门被从内部打开,穿着拖鞋戴有眼镜的男子眯着双眼,歪着腰打了个哈欠。

“啊……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误会一场,已经没有别的事了……”

“青椒”率先回答,但很快就被打断了。

“事还是有的。”

从三件白色衬衫中走出的送披萨的男子拿出随身携带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已超时四分钟。

“这一天又白干了,唉……”

橙黄色工作服与白中带灰的墙壁贴到一起,伴随着低沉的轻叹,公寓楼十二楼的走廊陷入沉默,直到拖鞋蹬地的声音将其击碎:

“你们一定是见习生啊……恐怕任意两位加起来都没到不惑之年,对吧。”

“对的,如果有任何困扰到您的行为,可以在社安局官网上给我们提建议……”

“建议?你们让本应准时享用美食的咱耽搁如此长的时间,对咱和咱的午餐如此不敬,把维护新亚秩序的任务交给你们,简直是最不堪设想的事情!”

“要骂我本人不是不行,但请别对我们这批见习生,以及所有的社安员全盘否……”

“咱在这里说‘滚’行吧?”

“你敢再骂一句试试?”

“青椒”的右手两指点住“杨师傅”的鼻子。“杨师傅”没有任何躲闪,立刻用相同的动作予以回应:

“别人怎么想咱不去管,但咱就是得骂,对付那些黑客、帮派和制裁者的时候,你们跑去哪了?自己不够资格就来对咱的午饭指手画脚,现在的社安局成什么玩意了……”

“这单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如果真的是见习生导致的误会,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都不容易的……”

“好,您的损失保证让青椒给赔上……”

“为什么非得让我赔啊,我又不是故意搞恶作剧……”

“但凡你父母有和他做一个职业的,你都不会说这种话……道理讲了你也听不进去,损失我帮你分担三分之一吧。”

“还是韭黄比较懂我……总之损失什么的让社安局先报销吧,我也会赔点就是了……”

三名社安员从1204室的门口离开,“杨师傅”将送披萨的男子迎进屋内,将防盗门带上。

……

“赶紧撤到外面去!你这学艺不精的小浑蛋……”

“不要再催啦!”

“坏小子”狂敲着眼前的键鼠,试图躲开“卢师傅”的追踪程式,屏幕上的画面却未出现丝毫的变化。

“我是真想立刻教训你,但至少不希望当着那些特勤干员的面……”

“海盗旗”一把拽住“坏小子”的胳膊,两人从“银幕”在A区的基地撤出后,“海盗旗”将门外的某个开关扳到另一边。“坏小子”缓过神后,将自己的笔记本塞进背包。

“就算我们的人走了,他们还是会搜查这个房间,我们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把那些数据全部清除……”

“那样做不值得,社安局理论上找不到这个地方,至少是我们这些成员待过的基地,伏尔加先生的设计完全过关……”

“海盗旗”与“坏小子”从唯一的入口拐到附近的公园,两人将脚步放缓,若无其事地坐在园内喷泉旁边的石椅上,两人的耳边同时传来社安局巡逻车的警笛声和此起彼伏的脚步的响动。

“要不是被他一不小心给封锁了,我也不会暴露位置……”

“你的对手把信息安全当做职业与追求,和你这种单纯作为兴趣爱好的人没什么共同语言……”

“要不是为了找到哥哥的下落,我宁可去歌颂炙热的爱情,也不想碰这堆冰冷的代码。”

“别贫嘴了你……难怪伏尔加先生会亲自出动,小猎犬那边的进展也有够慢的。”

“话说大姐头现在到哪里去了?还有基地里的生物舱……”

“社安局不会过度盯着她,大姐头是俄伦西亚安全局与新亚特勤局进行合作的证明之一,除了她以外还有至少二十名队员接受我们的训练,但只有她同时作为银幕的制裁者进行活动,据说还有和伏尔加先生的个人原因……”

面对“坏小子”无比期待的眼神,“海盗旗”将话锋一转,把嗓音提高了些,

“你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我可不和你聊别人的私事。”

“哼,反正我也不想知道,独眼龙、坏大叔……”

“坏小子”双手叉腰,同时将嘴撅起,瞪着眼睛仰视着“海盗旗”的左眼,很快又将视线移开,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两步。

“怎么把我说得跟南江洲的那个败类似的……”

“知道啦,别凶人家啦,好怕怕啊……”

“坏小子”把手从腰间移到脑后,眯着眼睛咧开嘴唇,目光朝向公园外侧背对太阳的街区。

……

“你不是送披萨的人,只要咱……咱再……打……”

“你想打什么,以及怎么打?只可惜身上的东西一件都没派到用场,光是这把小刀就能让你去见主上了……”

“杨师傅”的脖子被一条胳膊牢牢卡住,冒着热气的披萨刚好占满书桌的空余位置,原本用于切披萨饼用的尖刀正抵在自己身前,借助节能灯的照明,在他眼前投出不停晃动的闪光。

“社安员……快……救咱,这里……有匪……”

“杨师傅”的双手掐住橙黄色员工服内的左胳膊,不到五秒的时间过去,胳膊纹丝不动,力道却愈发加强,“杨师傅”已经很难喘上一口气。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不错吧,难怪被拦在外面那么长时间,你都不出来……”

“杨师傅”的嘴唇发紫,双眼上翻,握力逐渐减小,穿着橙黄色员工服的男子将右手靠近他的胸膛,

“祈祷主上宽恕你的罪恶吧,我会帮你见到他的尊容。”

“你做什么……咱答应,已经……退出了,但……”

“上一个这样说的人将我们的人害惨了,到现在还关在看守所里没出来呢,你的鬼话对我毫无说服力。”

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披萨的香味,以及可能的喷涌而出的温热,“杨师傅”陷入长时的昏迷。男子将“杨师傅”的身体放到桌角旁不慌不忙地坐到他的电脑前,左手握住鼠标,右手有些懒散地晃动着。

“追踪已取消,该撤离的已经撤离了,如果坏小子没有过于轻敌……但要是有第二次暴露的话,A区的临时基地就必须撤到更远的E区的银幕空间。”

“杨师傅”的脖子被一只略瘦些的左手握住,顺时针转过九十度后,又被缓慢地转了回去。

“一个极端利己的家伙,身为焯成曾经的爪牙的经历,我并不打算深究。如今他对新亚的社安秩序嗤之以鼻,甚至打算利用些杂七杂八的派系对我们的制裁者下狠手,既不厚道,也不优雅……”

男子把追踪“坏小子”的程序解除,拔掉所有接线并关掉笔记本后,将大片的伪装迷彩平铺在床垫上。

“都说死人比活人更有价值,但万一死无对证,也是很麻烦的事,何况还有这台笔记本上全部的信息……”

男子搀扶着“杨师傅”的身体,披上一层床垫,从公寓的十二楼悄悄离开。

“我们需要花些时间,在焯成和其它杂碎面前维持假象。但还有一件真正实在的事情……”

经过五分多钟的折腾后,“杨师傅”已经半躺在皮卡的后排座位上,男子来到被放到巷子内的橙黄色小车旁,将放有新亚币的食品袋塞进座位后方的箱子里。

“三百五十新亚币可以弥补超时的损失。委托过程中至少不应该……让无辜或者暂时无关的家伙蒙受损失,这次做得不是很好,但愿其他人能尽量避免,不过眼罩那小子真是想想就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