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我兒時的某個生日,父母將一個八音盒送給我,以作為生日禮物。這方方正正的盒子不大不小,剛剛好能填滿我的手心。我按父母的指示扭動底部的發條,再鬆開使它啟動。曲子是一支當時家喻戶曉的鋼琴曲。不過那時的我並不知道這一點,只是滿臉詫異地看着這會自己發出聲響的盒子。曲子十分動聽,令人不由得沉淪其中,直至樂曲結束才如同從睡夢中驚醒,恍如隔世。這對我而言是一種奇妙的體驗。我生平第一次切實感受到了所謂現實感消失是如何一回事。這是比沉浸於書本世界中更奇妙幾倍的體驗。
從那時開始,我便不可收拾地喜歡上了純音樂,直至現在。這是一條頗有意思的道路,至少我從未後悔,反而愈發熱愛。遺憾的是,那種奇妙的感覺在我兒時的生日那天驚鴻一現便再無音訊。如同在疾馳電車上向外望得的倩影,轉瞬即逝。我找了當時的那首曲子的無數版本,大堂演奏也好個人演奏也好,不知疲倦地一個接着一個翻來覆去聆聽,但最終都一無所獲……
日記寫到這裡,我緩緩放下了筆,從頭開始覽了一遍內容,不由得嘆了口氣。雖然我一直以來都有寫日記的習慣,但內容卻從來不是當天所發生的事物性內容,而是自己安安靜靜穩穩噹噹坐在桌子前的這幾分鐘的所思所想。又由於自己動筆的速度遠遠不及思考的速度,導致這種作業每每讓我不知不覺厭倦,最後次次都半途而廢。就如同此時。
我取下了耳中的耳機,關掉了手機中正在播放的音樂,抬頭看看時鐘——不知不覺已經二十二點了。我大致地收拾了下桌面,然後刷牙、擦臉、排泄、熄燈,卧在床上等待睡意來臨。
睡前我回憶自己一天的經歷,想必今天自己行為在他人眼中看起來很沒有頭腦:莫名其妙的跑到一個偏僻的教室,要求不認識自己的人說出自己的身份,突兀地拜託他人幫忙……不管哪一件都不能說是正常。當然,更讓我意外的是那個傢伙,那個劉海長長的男生——折木奉太郎。他對我突兀的提問對答如流,說出的理由更是讓我心服口服。我從我那個部員那裡聽來的果然沒錯。不管怎麼說,結果上我並沒有白跑一趟,這個叫折木的傢伙確實有能幫我解決我的事情的才能。既如此,無論是要用什麼手段,我都得想辦法讓他站到我這邊來。而且,絕不能讓他發現我的目的……
4
我挑了挑眉,看着面前的三人。
一隻手拿着我的書的伊原急匆匆地開口:“喂,折木。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啊。為什麼那個大名鼎鼎的學姐會來找你啊,而且你們好像互相併不認識。”
“嗯?那個學姐很有名嗎?”千反田開口。
“那是自然。學姐人長的漂亮,性格也開朗大方,成績又是一等一的好。十分聰慧,博學多才,在高二的學生中很有人氣。除了運動能力欠佳以外可以說是全才呢。”
“噢......那確實很厲害呢。”千反田點頭。
我搖了搖頭,轉向里志的方向:“這可不能怪我,一開始我也完全摸不着頭腦,雖然現在已經差不多明了了,但還是由你來解釋吧,里志。”
里志苦笑了一下:“嘛,我想這件事的確是因我而起。雖然可能不是主要原因,但我想我畢竟是開端。抱歉啊,給你添麻煩了,奉太郎。”
“嗯……不過這也是太出乎意料的情況,也不能怪你意料不到。”
“喂喂,你們到底是在說什麼啦。”看着我們彷彿是打啞謎般的對話,伊原不滿的開口。
“呃,摩耶花。總的來說就是因為我的一些問題給奉太郎填了麻煩了。”
“所以到底是什麼嘛。”
“就是上個月,我們不是解決了千反田提出的那個問題嗎,那個‘公交站牌事件’。”
“嗯,那件事情我聽小千說過了我們解散后後面的內容。不是已經徹徹底底的解決了嗎?”
“呃,那你有完完整整了解了折木的推理吧。”
“嗯?這倒不是很清楚,只聽小千說了結果。”
里志看了看我,然後和伊原說了我上個星期告訴他的那件事的結果。伊原一邊聽着,一邊逐漸睜大了雙眼。
“推測那個人是也用了網站嗎?通過這一點再排除一些可能啊……倒的確是精彩絕倫。折木還是挺有一套的嘛。”
“是吧是吧,我都說了是精彩絕倫。偏偏折木那個傢伙彷彿不在意一樣。”里志像是抱怨什麼般說道。
“可這和剛剛發生的事有什麼關係嗎?”
“呃,就是說……你想嘛,這麼精彩的東西會想和別人分享也是無可厚非的吧。前幾天我將折木的推理告訴了我的一個特別喜歡推理作品的朋友,他對此也是讚不絕口。然後我想,可能是因為他是推理研究社的成員,所以又莫名其妙地傳到他們的部長耳朵里了吧……於是便出於什麼原因今天找上門來。”
“嗯,這樣啊。難怪說是給折木添麻煩了。”
“……算是吧。”
看來事情的起因和我想的別無二致,真是受不了……
“那。折木同學,你剛才為什麼不將推理說完呢?我很想知道呢,關於你確定她是推理研究部部長的理由。”聽完里志兩口子的對話,千反田不失時宜地向我問道。
“其實這一點差不多就是里志剛才說的理由。”
“嗯?難道你知道福部同學和別人說了你的推理嗎?”
“倒也沒猜測地那麼詳細,不如說是反推出來的。”
“啊?”
“這麼說吧,首先讓我察覺到那個學姐的來由是那個學姐喊出了我的名字。當時她進門來,說的是:‘ 談不上認識,但我想你就是折木奉太郎同學吧。’也就是說,她大概是在哪裡知曉了我的名字,並且得知我會在放學后處於這個地方。”
“更重要的是,她是何以確認我是他要找的人而不是一旁的里志。我想我並沒有什麼能作為讓人一眼看出身份的標識。她究竟是何以確認我是折木奉太郎的呢?”
“另一點就是,她很明顯是抱着強烈的目的來找我的,否則不至於在放學後來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也不至於進來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先來看第一個問題,她是何以得知我是折木奉太郎的。我想便是因為里志早早知道了她的身份吧,她很明白折木奉太郎這個人是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份的,不然她的那個測試也不可能成立。於是乎,折木奉太郎便只可能是我。還有一點可以作為佐證,那就是她的挎包沒有拉上拉鏈。排除粗心大意的可能的話,那想必就是在進入我們部門之前從包里拿出了什麼,具體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測是便條,上面大概是寫着‘地學教室,古典文學部,折木奉太郎’之類的詞彙。藉由這張不知何人給的字條知道我的信息。”
“綜合一下上面兩點便能得出結論,她從某個人或者某個地方了解了我的事,並決定來向我尋求某方面的幫助。而根據剛才的情形來看,想必是要求我去猜測什麼東西,她那個看似無厘頭的問題也能理解為對我的測試。”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她是通過什麼方式了解到這些的。換句話說,就是這一切的起因是什麼。我能想到的最近發生的事情只有一個,那就是不久前和里志說了那件事的後續。想必這就是一切的起點。”
“這樣就只剩一個疑問,這一串的推理就可以完完整整連接起來,那就是我告訴里志的事情是怎樣傳到學姐那去的。這還能是怎麼樣呢?只可能是他自己說出來的。這也能解釋里志看見學姐進來時對我奇怪的態度。既然他和學姐不認識,那麼其中必定還有一個第三者傳達了這個信息。而和里志有話可聊又在這幾天內能見面的傢伙我只知道一個,就是里志偶爾會在我們部門提起的他的同桌——推理研究社的一名部員。當時他還向我們表達的對聽說同桌是推理研究社部員的驚訝。”
“以上。”
我以簡潔的結尾結束了長篇大論,向別人解釋什麼實乃讓我心力交瘁。我看向他們三人,雖然他們不是表現的很明顯,但我還是看得出他們都有話想說。
首先是里志:“奉太郎啊……我感覺,我好像又有東西可以跟別人說了啊。”
“還請你千萬別這樣。”
聽到這危險的發言,我搖了搖頭。
“哈哈,不過,又是一次相當精彩的推理啊。我很喜歡這種從結果根據蛛絲馬跡反推出一切的推理哦。”
“是啊折木,就好像這一切是你提前安排好的一樣。”伊原也附和。
“我可不至於給自己找麻煩呢。”雖知道他們兩人是在打趣,但我還是不滿地開口。
“但話說回來折木同學,為什麼這些不當面和那個學姐說呢?你既然和我們說了,那麼當時的‘太累了’的理由就不成立了吧。”
真是犀利的發言,該說不愧是千反田嗎?
我搖了搖頭:“不是的,是對象的不同。這些推理,再怎麼說去對當事人表達也太顯得自我意識過剩:大言不慚別人的心思,推測別人的動機。不管是猜對還是猜錯,這種自以為是給別人下定義般的感覺都令人不快,也令我不快。所以我沒有當面說這些話。”
千反田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似乎開心的笑了一下。
看來今天的事已經完美解決了呢,我還是趕緊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既然你都知道了整個事情的原委,為什麼沒有直接拒絕回答呢?果然還是因為學姐太漂亮了吧。”
“是呢,那麼可愛的學姐確實難以讓人說出拒絕的話呢。”
“誒誒誒,是這樣嗎?折木同學?”
事情突然往我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
啊啊,果然還是說到這一點了嗎。
我沒有接話,趕緊收拾了東西落荒而逃。在夕陽下苦笑地自言自語:
“我總不能說,是因為那個學姐的性格很像我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