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倾泻的声音掩盖了一切，大概没有任何动物还会在这个时候四处走动。不过，苇澄和晓风为了寻找失踪的马龙和玛利亚，却正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行动着。

跟在苇澄身后的晓风，看着穿上蓑衣斗笠的她矫健地在盘根错节的林间移动，就连他也几乎跟不上，实在不由得心生佩服，可是他又抹不去对她病后身体的担忧。由于心神不定，他竟被地上隆起的树根绊住了。

「集中一点，不然他们可能愈走愈远了！」

苇澄见状回头过来助他脱困，但话中流露着不满他扯后腿的意思。确实，林间小路众多，甚至不一定有明显的路，还要考虑到雨中体力消耗得更快，时间拖得愈久，能找到他们的机会便愈少。所以苇澄着急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你为何要那么努力呢？」

晓风乘着苇澄助他解困之时，在她身旁这样问道。苇澄呆了一下，大抵对这没由来的提问感到奇怪，便说：

「你说什么？」

「明明才转校不久，大家也没有接纳妳，妳却愿意抱病过来，在这大风雨之下来救人，这不是很傻吗？」

「我看起来像有病吗？」

她直面晓风答道。

她看起来确实不像有病，至少刚才晓风几乎用尽全力才追得上她的步伐。但晓风仍不肯放过她说：

「但是…」

「如果是你，你会放着不管？」

「那不一样，大家是​​共和书院的直属生，是多年的同学。」

「你说有交情就可以了吗？那我问你，如果你看见有一个不认识的老妇，几乎要被汽车撞倒，而你在附近，会去救她吗？」

一句就否定了晓风的想法，让他无可辩驳。

「正确的事不会因为人情多少而变得不正确，我认为该做的事就要去做，就是这样而已。」

抛下这句的她转身前行。她说的道理晓风并非不懂，那在道德上确实是正论，但现实来说能做到的又有多少人？人并非拥有无穷时间和精力，每个人在照顾自己时也几乎花光了所有的能力，说到底只能选择性地关顾他人。无差别地为了拯救别人而努力，最终耗尽的只会是自己。

就以苇澄说的例子，在局限的时间和空间来说，救老妇自然是正确无误的道德抉择。但是，现实的条件是千变万化，经典例子如路面上有老妇也有小孩，你只能救一个，那又该如何抉择？就算不改变场景内容，单单为抉择者增添背景，也可以把抉择难度以几何级数提升。诸如抉择者本身也有妻儿子女，如果因为挺身而出导致自己受伤或死亡，那又会否愧对家人？

没有代价又能帮助他人，那种「正确」的事自然人人优于为之。但是代价高昂好处又不多，那么会继续「正确」行事的又有几多人呢？偏偏苇澄就是违反了这种道理。或者有人说从前不少国家都有英雄为国捐躯的故事，小至母亲会为了拯救自己的小孩而舍身，那不就是说明了人是会牺牲自己，即付出高代价来完成「正确」的事么？

其实这说法非但没有否定晓风的想法，更进一步证明了人情或交情对人们做抉择时的重要性。英雄也好，母亲也罢，并非不怕死，但他们不会为了随便一个人而死，而只会为自己心中所爱而牺牲，前者为了其国民，后者为了其儿女。虽然不是要去死，但苇澄冒着不少的风险为的是什么呢？

晓风虽然也背负着同样的风险，但他好歹在以归属感强为傲的共和书院学习了多年，与同辈们有着看不到的情谊联系着。其实向来心思慎密的他知道人情这种东西并非只有正面，其实它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比如说，如果英雄临敌时弹尽粮绝力战而降，反过来可能被有心人诬蔑为通敌卖国、贪生怕死。就是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气氛，在无关大局的时候逼迫人们去送命。所以说夸张点来说，如果被人知道自己把同为书院的同学见死不救，恐怕日后也会在同学之间被说三道四。

人情的因素听起来是充满私心而不见得那么「正确」，但谁也不能否定人情是人与人相处之间的润滑剂，能让原本不易解决的问题能较易较快完成。就以早几天苇澄在校内搞郊区导赏的宣传为例，如果不是晓风与施灯和折爷有交情，恐怕她决不可能得到两人的协助，更不用说能取得宣传的成功。

如果苇澄是为了用舍身救同学的事在人际关系方面加分，那晓风就可以理解。不过她本人向来又不在意这些，所以他对这位惨受排挤的转校生的行动有所不解和担心，也就是源自于此。然而这些话他没有机会说出来，只得继续跟着她前进。

就在晓风思考着这些事的时候，两人的前方不远之处传来了争吵的声音，虽然大雨令声音变得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当中夹杂着男声和女声，两人心想那应该是马龙和玛利亚。

他们沿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而那争吵声愈来愈大，愈来愈清晰可辨。

「别再耍任性了！现在这困境不就是因为妳乱来导致的吗？」

晓风听出了这是马龙的声音，从字面来看那边可能发生了颇严重的争吵，为免让事态恶化，于是他示意苇澄放慢脚步，不要贸然出去。虽然苇澄不同意他，但姑且是照做了。

「为什不去救他们？」

「你看不到他们在争吵吗？他俩是对青梅竹马，这里暂时没有我们插入的空间。」

晓风早前在学校被卷入马龙和玛利亚的纠纷，玛利亚用他作挡箭牌，所以他可不想再因此而被马龙的铁拳威吓。此刻既已找到两人，就不怕再跟丢了，可以先稍稍看清楚形势再作判断。

两人在草丛间观察着不远处的两人，把他们争吵的事都听在耳里。

「这算是侵犯私隐吗？」

苇澄对晓风斜眼一望。

「这是基于不可抗力的原因…」

两人错过了最初露面的机会，现在听到了马龙他们争吵的内容后，也很难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地面对他们。

「人心…真是复杂呢。」

苇澄突然自言自语说，大概是听了马龙和玛利亚的争吵后有感而发吧。

「嗯。」

「你说他们是情侣吗？」

苇澄理应不认识那两人，却突然这样问。

「…我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而已，他们从没有承认过交往。为什么这样想？」

「听了一会，总觉得男的是想要为对方好，但说的往往又会伤害对方。女的就仗着对方宠她，不断说着任性的话。」

「是这样的吗？马龙那凶巴巴的样子叫宠着女孩子？」

晓风惊讶于苇澄观察那两人的角度与自己有很大分别，但她没有直接回应他的疑问，反而问道：

「那位女同学平日给人怎样的感觉？」

「玛利亚…有点高傲之余却很有气势，很符合运动员的印象吧。」

「那就对了，你看她现在那里有你所说的英气呢？完全像个用撒赖来引人注意的孩子才对。」

「但撒赖也要对方肯配合才成，马龙他…」

「你没察觉到吗？那男的再怎样凶，说的都是为着女方的好处。而女的不愿承认他的关顾，就用自暴自弃的说法来撒赖…不，说是撒娇可能更正确。你看马龙有没有放弃说服她而一走了之？没有吧！」

「所以妳认为玛利亚知道马龙不会弃她不顾，所以就尽情撒娇？但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我只看到他们愈吵愈激烈。如果她明白马龙著紧自己，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不就完满解决了吗？」

晓风直白地表明自己的不解，换来的却是苇澄摇头叹息说：

「唉…果然你还是不明白女人心呀。」

被无端指责的他不知如何反应，他身为男生，不太理解女子的心情可说是非战之罪，他也想听听看女孩的普遍想法是怎样的。没想到却得到了以下的回答：

「女孩通常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呀！」

一开始时有被作弄的感觉，但稍稍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晓风过往以自己惯常的思考方式，例如代入女生的角色来思考利弊，仍然难以预测她们的想法。

「不过我就更喜欢爽快一点。」

苇澄不忘补充说自己并不是那种女生。确实从认识她以来，她的行为表现没有一次是模棱两可的，就算不认同她的行动，也难以否定她的意志坚定和说一不二的作风。

就在两组人各自对话之时，天空雷电大作，闪光和雷声四起，唤起了晓风和苇澄两人的注意。

「看来不能再等了。」

晓风点头同意她的判断，于是两人准备离开原有位置，靠近马龙他们的所在地。此时的马龙比先前稍微后退了，而玛利亚侧躲进了大树的背后。从距离来说，两人是比较靠近玛利亚的。

也因为这个巧合，事情才没有向更坏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