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猛烈地晃动了两下，勉勉强强地停在滨海岸中学的公交站旁边，如果我的记忆没错的话，这里便是秋茶在群里聊天时最常提到的车站了。
一般是“滨中车站到了，我要先下车了，消失一会。”这样的说法，因此，在这里下车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尽管秋茶本人隔三差五就会在群里抱怨，但实际上试运行的电动公交车在刹车的时候晃动虽然厉害，但远远达不到“把人甩得东倒西歪”的水平。
哦，好像问题涉及到了体重，但我们两个都离标准身材相差甚远，这题最好还是跳过。
不过最近他也基本没有提到这件事，看来果然婚姻使人发胖，我还是再往后一些再考虑这个问题吧，不然出行可能要买两张飞机票。
经过学校门口的斑马线，向着看起来是居民楼的方向走八百米左右就能看见。
口头说的毕竟会有误差。
我再次确认了一下导航的方向，看样子基本正确。
进入了开放式小区后，果不其然，在一座绿化一塌糊涂的公园旁边，大大的“秋茶”招牌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掀开门帘进入店内，我坐到了柜台前方的位子上。
今天是周六，但是店里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冷清，早上九点就有一桌客人在席。除开柜台前的一排位子，这五分之一的上座率挂在秋茶的名字上简直是个奇迹。
虽然这五分之一是靠的占着店里位置复习的女学生才有的，但这也是不可抹灭的功绩。
我以为他的开店时间是工作日的中学放学前后一两个小时，剩下的全部回家睡觉，那才是这个人的做事方法。
可惜他看起来不在。
那桌女学生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听他们说话的口气，似乎是常客。
“老板不在的时候来客人了怎么办呀，要打电话叫他回来吗？”
“他才刚刚出去，快点追上去说不定能直接叫回来。”
“这个胖哥哥在附近都没见过。”
……
忽略掉其中部分没礼貌的说法，看样子秋茶刚刚出门。
根据我对这个人的了解，说不定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关煤气了，应该也不用等多久。
这个时候，她们之中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站了起来。她们刚才讨论的时候都在看着她，多半是这帮人里最有行动力和主见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黄名怪。
“你们先自己复习，我等一下回来。”
她对朋友们交代了一声，径直地向我走来。
“呃，那个——”她从柜台后面抽出一张菜单，放到了我的面前：“您看看要点什么……吧。”
这个绑着高高马尾的中学女生将菜单交给我之后，把两只手一起手背到了身后，脚和肩膀都不太老实地晃来晃去，应该只是临时冒充客串一下店员。
如果只是点杯奶茶可能她确实可以做，但是既然秋茶在这个菜单上面除饮品外还写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各种熟食的话，临时店员就不太够用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喝杯奶茶就走是不可能的。
“我还是等老板回来再点吧，我想在这里把早餐也解决了。”
让没有吃早餐的客人喝杯奶茶就走未必太过严格，这家店我其实也算得上是股东，说不定还是全股，我当初计划就是来的时候一定要吃个菜单全明星，肯定不会就此放弃。
“临时店员”还没发话，旁边座位上的
“放心吧，这姑娘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味道有保证，你放心吧胖哥哥！”
“老板娘？”由于这和我听说过的版本有所出入，我不得不重复了一遍：“你说她就是老板娘？”
“如假包换。”那个妹妹头的女学生瞪着铜铃大眼看着我。
不知为何，我觉得如果先眨眼或者看别的地方就在气势上输了，因此，我用更凶狠的眼神盯了回去，成年人压制女学生没有任何难度，她马上就会心虚。
“哎哟。”
在她放弃之前，被称为老板娘的“临时店员”小姐走过去给她来了个毫不客气的爆栗：“你要……你可闭嘴吧，要是哥回来的时候听到你说这种话，说不定就连人带椅子把你扔出去了。”
看样子这姑娘除了对我以外都挺不客气的，说不定是我太有威严了。
“我不做那么麻烦的事，更不会跟这种脑子不好的女高中生计较。”门口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下次她点咖啡就给不给她放糖，蛋包饭没有番茄酱，猪排不加黑椒汁，让她知道什么是黑店。”
小家子气的男人打着哈欠走进店里，看样子，在群里不怎么发言的一年以来他还是没有过上健康的生活，眼睛旁边那圈黑纹和游戏本的边框差不多一样，基本上能跑马拉火车，配上一身黑色的工作服简直就茶哥特色死宅装。
畏畏缩缩的死宅本色不会因为结婚而改变，熬夜的习惯也不曾有丝毫变动，没有错，这就是在群内蠢货排行榜前几的群主茶哥。
我本这样想。
“有客人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就好了。”他快步走过我的身旁，拿起了柜台后面的黑框眼镜，下一秒，一个几乎称得上是其它人的家伙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让您久等了实在是抱歉，”他轻轻地鞠了个躬作为道歉，一甩刚才走进来时的懒撒，随后露出了一个与我心里印象大相径庭的开朗笑容，：“请问您要来点什么呢？”
这柔和而平凡的说法，这温润而清脆的声调，这无疑是一名优秀的店员低下头来舔别人鞋底的标志。
“你中毒了。”我站起身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下去你再也没办法作为死宅生活了，我劝你算了吧。”
我们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都一起玩联机游戏，他那要死不死的腔调和动不动就跳起来问候别人父母的群友特色在我面前这个人身上已经不见踪影了。
“呵……”他叹了口气：“确实，韦德，你说得对。”
看样子他听出了我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他将袖子挽了起来：“要钱没有，要命不给，我今晚连夜就跑，你不要想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的网友，第一次见面就是追债的形式，我都故意没提。
“好，不愧是你，那今天就还吧。”
“不存在的，我待会请你吃个饼吧。”他甩了甩肩膀：“五块和五十万听起来也差不多对不对。”
“确实，那你必死。”
“不会死的，别想了。”
这种白开水一样的对话在我们之间发生过无数次了，只不过今天的他话里没有反驳和不耐烦的意思。
“反正是不会死的。”
他仿佛有什么执念一样，重复了一下这句话，然后往后厨走了过去。
“复英，来帮个忙。”
看样子这就是是那个“代理店员”或者“老板娘”的高马尾女生的名字。
话说我还没点单。
店内的氛围很奇妙。
在茶哥的指挥下，店门口挂上了“停止营业”的标牌，关上了门。店内的五张方桌有四张都拼在了一起，桌上则是各种各样的饮料和食品。
炸鸡寿司马蹄糕，可乐凉茶甘蔗汁，说应有尽有过分了，应该是大杂烩更贴切。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先问一下吧。
“不会是请我吃完这一顿就杀人灭口吧？”
请客吃饭不是茶哥的角色设定，他应该是网络乞丐，每次出新大作就在群里发起收款和募捐活动的那种。
那几个女学生也战战兢兢的，看来我的基本判断没有出错。
“应该不会吧。”他坐到了我的旁边：“我是说应该不会。”
“确实，那也太恐怖了。”
我们愉快地碰杯。
“大家放胆吃，不够再做，”茶哥仿佛又梦回群语音：“反正是这个狗大户出钱，不要跟我客气。”
那帮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无奈之下我只好点了点头。
确实，慷他人之慨还是你有一手。
总而言之，现在就先吃吧——
我拿起了面前的鸡块，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战斗。
一个多小时后，女学生们一起离开了店里，那个叫复英的姑娘好像想帮忙收拾东西，却被茶哥支了出去。
“你送送她们，你那帮同学都不太靠谱，完事以后回家里看看朝华，我晚点过去，今天不开店了，不用过来。”
于是，店里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所以，两年前你借我的钱，是为了刚才那个姑娘？”
厚厚的黑眼圈和男人的白眼配合在一起，他伸出一根中指。
“想也不是，看你的反应就不太对。”
“那是她妹妹，”他单手托着腮帮子：“二十五岁要怎么看上十五岁的姑娘，你当我脑子有问题吗？”
“确实，如果你说是的话我今天就说你逾期还款要求法院强制执行。”
虽然他当初什么都没说，借钱的全文就是：“我看上一个姑娘，借我五十万。”
当时我正处于心灰意冷的时期，做事也不太带脑子，我说了什么来着。
哦，我说的是“好”。
“所以，现在怎么样了？”虽然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不好的感觉，但如果他不说，那我也不明白。
“春天的时候走了。”
茶哥是群里的“我有一个朋友”系列作者，故事从来有头有尾，故事完整且逻辑严密，且没有一丝真实程度。
没想到，他说自己的故事的时候，是没头没尾就一句话能把人憋死的。
令人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