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的学生,我,被榨干全身一般,躺在床上,尽管身体一刻也没有动弹过,但是光脑力劳动就让我痛苦万分,在假期结束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结束实践作业和理论作业,这等愚蠢的事业最终降在我的头上。

我开始回想历史:

后恒纪元48年,人类在结束银河帝国统治后,在整个银河系建立起共和联邦,延续之前的星区划分机制,地球作为半人马星区的一员而保持其最为古老的历史。

地球上的人口栖息地被分为四个大城,分别是原美洲的拉丁大城,原亚欧大陆的奥森大城,原南极洲的诺亚大城,和我所在的位于原大洋洲以及太平洋海域的海上大城,大城居民百分之九十五为现代人,剩下的百分之五为公元人,多聚集在奥森大城一带。

.......

历史学太无聊了。

睡意把我弄得晕乎乎的。

床在下陷,越陷越深,仿佛沉入大海…

啊,我看不见前面的方向…在无望的忧愁的折磨中,在喧闹的虚幻的困扰中,我的耳边长久地响着你温柔的声音,我还在睡梦中见到你可爱的面容。许多年过去了,暴风骤雨般的激变,驱散了往日的梦想,于是我忘记了你温柔的声音,还有你那精灵似的倩影。在穷乡僻壤,在囚禁的阴暗生活中,我的岁月就在那样静静地消逝,没有倾心的人,没有诗的灵魂,没有眼泪,没有生命,也没有爱情……

与其说是把诗歌默诵,不如说是这奇妙的音律始终在我脑海里徘徊,如同弹球一般不断敲击碰撞我那脆弱不堪的神经回路,激起感性的浪花涟漪。

这种感觉的消失是在第二天早上,其过程先前大概是抛物线状,但之后如同被平抛向地面的小球,被莫名其妙的重力拉向地面,再起不能。

这种重力,就压在我身上。

柔软的触感,富有弹性,充满光泽,史莱姆一样的半固态半液态的半球体,连同她的主人,软绵绵地瘫在我的身上,一股暖流从颈脖一直延伸到腹部,与之相伴的是均匀地呼吸里吐露的薄荷和香子兰的芬芳以及甜蜜的微弱喘息声。

“哥哥,你已经坐在床上发呆23分36秒,比上次长了22秒。”

“末日审判”一样的宣言突然就在刚刚苏醒的我身边发生了,传说中最为忌讳之事,背德!伦理!发生在我这个蒙昧无知的少年身上!

“啊,为什么你会在我床上睡觉啦!”

“哥哥,你昨天像泥巴一样,我以为你病坏了。”

妹妹使用了温柔攻击!身为好哥哥的我被迫奏效!

“您先起来…”

“抱腰。”

妹妹那纤细的小手和脸颊靠在我的胸脯上,以至于我像石像一般不得动弹。

“不要做这么暧昧的行为啦!你已经发育了唉…身为哥哥还不能教给你那种东西啊话说!”

我无奈地叹息,同时回味着刚才那个软绵绵的压感,等等,这完全是潜意识的选择。

我身旁躺在被子里伸出半个脑袋的少女是我的妹妹,名为范小可,三年前搬到我家来,过去倒是没有什么印象,父母在我刚出生就送去了大城的普教培育所,大概后来又生下了她吧。

小可体型匀称,活泼开朗,金黄中透粉色的长发下藏着一对深蓝色的大眼睛,像碧蓝的大海。她平时喜欢穿不同颜色的衣服,头两侧梳着小马尾,脸上时常挂着浅浅的微笑。

我和范小可拥有一栋别墅,这是父母赠予我们的,他们大概是军人一类的职业,在社会上挺有名望,因此我们一直过着不愁吃穿的生活。

“今天的空气感觉起来流通性很好。哥哥为什么体温发热呢?”

妹妹再次靠近我,用小手在我脸上摸来摸去。

“别啊,这么明显的事就不要明知故问啊!别把自己当成妹系游戏里的人物啊喂!”

“只是因为抱在一起所以很热咯咯,不要有吊桥效应噢。”

“收起那种想法啊话说......这种比在泰星上修铁路还笨的想法还是不要再有了…”我疲惫地起身,草率地把外套披在脑袋上然后扯下去,“你也是上高中的人了…”

“说这种陈腐的话对我可没有用,成功的教育学要有新姿势啦。”她把双手摆在身后,摇晃着轻盈的脑袋,两条马尾辫晃动出优美的弧线。

标准的美少女形象和姿势,毛猴烧酒么,这和成功学有什么关系,寓教于乐难道……

“如果能和哥哥一起上学就好了,高中太无聊了啦!高中应该取消掉!”

“别发表这种企图否认国民教育的抱怨啊,特例不能运用于普遍之中啊“

话说如此,我难以直视她那蔚蓝的双眼里爆炸出的期待,不过有点值得注意,她因为某种因素具备了超越常人的智力,可以说是早早驾驭于我之上。

明明元气少女和天才少女的人设不能共存。我暗暗吐槽,但在她身上真的实现了。

“所以就算那样你也不可能和我呆一起的,肯定是少年班科学院之类的,而不是和我们这类草民同流合污啦。”我冷冷反驳,接着懒散地,穿着反着的拖鞋,扶着栏杆走下楼去。

“哥哥的推理能力和记忆能力都很棒啦!”

小可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

我想说,没这回事,但是,迫于面子,没有说出口。

自动用餐机已经备份好了食物,尽管在网上订购了一个用餐包,可以搭配31种食物,但是这台机器似乎做出来的口味千篇一律,即便使用用餐包恐怕也会因为系统不兼容而事倍功半。

距离上课还有30分钟,我准备好了电子录入机。

电子录入机是HIK公司的研究成果,不知多少年前已然推广,可以直接通过穿戴设备让用户置身于虚拟空间中,好处自然是绝对化的便利。

这个虚拟空间对我而言自然是学校,我有强制退出回到的权利,但是无疑会有记录,因此,想要旷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另外,教师和校方拥有管理员权限,可以直接检查各个学生的状况,除此之外,用户的记录数据都可以线上线下同时保存。

设备原封不动地摆放在我的桌上,当我拿起设备坐在椅子上时,绝缘设备默默把我罩起来。

房间外面时不时传来“哐啷哐啷”的声音,小可大概又在捣鼓可怜的雪梨,对于她而言,那种东西一定很有趣吧……但是,我想到恒河猴实验,那个大概和她会接近我这个只有记忆力还行的笨蛋的原因是相似的。

梦境般录入后的几秒,我的意识已经幻化成“虚拟人”进入了课堂,当然,贯穿始终地神经线让我有踩着地上的坚实感,甚至是新鲜的户外空气(它们告诉我一件事,骗过脑子与神经在这个时代不是困难的事。)

虚拟人的我和现实中的我一模一样,有手有脚,不会飞也不会魔法,当然,这样才遵守校规。

“早啊,科惜你到了来着!”说话的是塔加,声音洪亮如同男高音。

塔加是我的同班同学,微胖,比我高半截,留着十几年前盛行的发型,校服里面藏着花里胡哨的背心和自动洗涤喷雾(因为他常年穿校服,有污垢就直接清理,从来不换衣服--据本人所述)

“啊,早,塔加。”我随意地回答道,然后继续向前走着。

我和塔加慢步晃到班门口时,距离上课时间还有22分钟。

“话说,范科惜,你有没有试过最新开发的IF系统,那个穿戴设备可以体验穿梭机飞行的第一人称视角,可给劲来着!”塔加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个?拜托,我可不是那种爱追求刺激的料。”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在虚拟世界用穿戴设备可真是鸡肘体验。

“啊啊,可是我没有什么零用钱,总之也只能看着眼红来着!”

“等我父母回来带你见识下真正的穿梭机好了。”我试图用这句话搪塞。

“好啊,那可真是太棒了,不愧是你啊,范科惜!”

塔加的大嗓门把周围的家伙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我尴尬地加速向前走去同时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脸,抬头叹息,我居然答应了这个笨蛋。

“真机可给劲啦!!”塔加激动地呐喊。

“两个!站在讲台上的!过来下!”

是班主任的爆吼。

不由自主已经踏进教室了,但是塔加的声音一定抵达地更快。

“你,你,你们!开学第一天就这个鬼样!”

“是是,你说的都对。”塔加四处瞄着,假兮兮地回答。

班主任是一个虚拟投影,虽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在虚拟空间用虚拟投影,但仅仅是这样的存在,也能给人超幅度的压迫感。

“还敢顶嘴!到办公室来!”

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西装,圆润的光头,投影里有寒气泄露,散着黯淡光芒的腕表,以及那鹰钩鼻下的嘴唇正蠕动着恐怖,我的背脊发凉。

“范科惜,塔加,你们今天来晚了啊。”

声音富有磁性,甚至能听见回音,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却又几乎沉淀了半个世纪的力量。

“老师!这不可能啊,你看看现在距离上课还有10分钟哩,我们哪怕是形而上学时代也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我试图辩解,塔加则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旁边,似乎是不怎么会挽救局势(本来就不会!)。

“所以你们难道连校庆都忘了,嗯?”

“啊啊,100周年校庆!提早2小时上课!我记起来了!老师对不起!我今天绕了好远的路去便利店买早餐,您可以去看我的今日记录!”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我创造一个谎言,当然修改记录的话我只要用一个蛋糕贿赂我的小可就行了。

“可是我今天撞见范科惜同学,他和我慢慢走过来的来着。”

塔加!他又开始了,他绝对是最薄弱的一环,失策了,坑队友的家伙!

我猛地扫过去。

“啊,果然科惜是想为自己妹妹买早餐!他和我说了来着!”

“够了,我不想听你们废话,总之记过了。下次别这样了!”

“啊……”

结果到最后学情分数还是不可避免地扣掉了,虽然以后还有机会补全就是了。

当然我也不至于太过于沮丧,因为——

校庆到来了,唯独这一点是真的。

“青春就是热血!青春就是挥霍!”偶尔还能听见这样的豪言壮语,不过在虚拟世界挥霍青春总感觉是不需要言语来形容。

在虚拟世界举办百年校庆,大概每一个参与者都会尽力为这个空间增加参数吧。

课上讲的都是活动安排一类的,下课后走廊里也都是社团的招募广告和活动流程表,总之这些家伙都是活力四射的明日之星……

至于我,在很早时候就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我是指,我不会作为活动的策划者而存在,我感觉我天生就是旁观者的料——就是那种在事件里充当凑数的家伙,那种一大群旁观者的一员,那种沉默的大多数。

因此,我没有加入社团,也只有塔加这个笨蛋做朋友,这些都是拜我糟糕的性格所赐。

平时偶尔喜欢推理,但也只是浅尝辄止的程度,看看侦探小说一类的......但即便如此,在这个数据至上的世界,连这一点快乐都会被无声无息地剥夺,人们更喜欢的是可视化的,不假思索就能出现的结果。

老师也好,同学也罢,诸如此类的因素不过是在人生某个阶段必将发生的可能罢了。从空间尺度看,倘若我去别的学校,就会遇到别的人;从时间尺度看,未来的我也未必会与今天的他们有多少关联,人与人的羁绊不过是时空的链条,它能把我们绑在一起,也能把我们甩向各自的遥途。

时间:后恒纪元48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