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巫鸰撩起头发,红色瀑布飞泄而下。

“五六年了吧。”

巫鸰摇摇头,“应该还要更久一点,我记得你应该是七年前被收养的吧。自那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了。”

苏泽耳无所谓地耸耸肩,“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什么关系?”

他的斗篷之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领口被撑开,从中爬出来了一只手掌大小的蝎子。青铜色的外壳在蜡烛的映照下泛着光,表面光滑,光泽耀眼。它的外壳竟然是如同铁器般的材质形成的。墨绿色背壳上有黄色的花纹,弯弯曲曲,组成了一根毒刺的形状。

“你还记得我的伴灵吧?”

“唔……”巫鸰闪烁其词,实话实说她记不清他的伴灵长什么样,更别提它叫什么名字。“很久不见了……”

唔,该叫它什么好呢,直接说“动物”会不会太突兀了,“苏泽耳的小伙伴”听上去又很没有礼貌,雄性野灵也不乐意听见被叫“小蝎子”吧……

巫鸰思索了一会。

“……大蝎子。”

她一本正经地补全了上一句话。

“我叫毒刺,笨蛋。”蝎子伏在苏泽耳的肩头,十分不满地回答。

巫鸰一笑表示抱歉,“我想你们来看我,不仅仅是为了叙旧吧。”

苏泽耳向后一靠,双腿放在桌上,翘起椅子,轻蔑地说,“我听说你要参加图腾历练。”

“怎么了?来给我加油助威吗?你刚才的行为可不像这么一回事。”想来他也不会是柳影医师的助手,那把短刀,果然是武器。

“哼。”毒刺发出轻哼。

“几年不见,你的嘴巴变厉害了嘛。敢这样和我说话,你忘记以前我是怎么把你按进泥塘里面让你喝泥水的吗?”苏泽耳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芝麻小事,“还是说,你又想念那种感觉了呢?”他轻佻地用一种十分夸张的语气说。

“......如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巫鸰尽量避重就轻地回答,尽管小时候苏泽耳对她做过许多过分的事,但那些都过去了,许多事都过去了,应该被掩埋在时光的尘埃之下。她不想对此显现出愤怒或是忌恨。

“唉,你现在这样冷漠的表情多无聊呀。以前你多有趣,把你锁在衣橱里几天几夜,没东西吃,没水喝。你出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喝水或者吃饭,竟然是从孤儿院另一头跑过来叫嚣着要打我?哈哈哈,那样的你才有意思嘛!”

“你应该看看当时自己的样子,蓬头垢面,全身脏兮兮的,就像路边一条野狗。当然你虚张声势的样子也和狗像极啦,哈哈。”

“要是你试图以过去的事激怒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没有用的。”巫鸰冷静地说。

“好啦好啦,我只是想缅怀一下我们回不来的童年时光。再说这个没意思了,再说,自从你吃掉你的伴灵后,谁敢靠近你啊,更别说招惹你了。在那之前我们还是有许多欢乐时光的,不是吗?哈哈哈哈。”

听见他提及鸰啼,巫鸰的脸色暗了下来。苏泽耳丝毫没有察觉,或者说他察觉了但丝毫不在意,仍然在挥舞着双手夸夸其谈,“那个可怜的小东西叫什么名字?鸰啼吗?也不知道它好不好吃呀,喂,你可以告诉我吗?”苏泽耳阴沉地露齿一笑。

巫鸰心知肚明苏泽耳只是想激怒自己,在桌下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她咬牙切齿地从齿间挤出几个字,“别提鸰啼的名字。”

“嗯?你说什么?声音太小啦听不见呀!”苏泽耳一手立在耳朵旁大声地问,巫鸰知道他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巫鸰做了一个深呼吸,她不能被激怒,一定不能,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挥舞拳头的小女孩了。

莫沧教了她很多东西,其中有一条便是别让他人左右自己的情绪。于是巫鸰扬起头,轻描淡写,“有话快说,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苏泽耳愣住了,眼前的巫鸰显然不是多年前那个轻易被惹怒的莽撞小女孩,他无法说出具体的名字,一股无名的力量正环绕着她的全身。

勇气吗?镇定吗?坦率吗?男孩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无论说出什么侮辱的话,做出什么恶毒的欺侮,都不会再令巫鸰受伤分毫。

但他没有放弃,他讨厌巫鸰,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个食灵鬼,他讨厌无论用多少石头打她也熄灭不了她眼中的光芒,他讨厌即使一次次带人围殴她也无法令她产生畏惧,他讨厌因为疼痛哭出来的巫鸰仍不松开握紧的拳头。

她碧绿眼瞳中的眼神,复杂又炽烈。

她不过是条野狗!

不过是条徘徊于街边形影单只、失魂落魄的野狗,但苏泽耳不会对任何人承认的是,那瘦骨嶙峋的野狗发怒时眼神中熊熊燃烧的生命力让他惧怕,它呲牙咧嘴的搏命模样让他双脚发软。

而现在,野狗眼中冷静的眼神仿佛是在说冲着它扔石头的那群人才值得同情与可怜。

“别给我开玩笑了!”苏泽耳失控地大喊,“装出一副镇静的样子,是想掩饰你的恶毒吗?......”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以后不会再使用「罪之力」了。我会靠自己的力量赢得图腾。”

“呵呵”,苏泽耳控制不住冷笑起来,“你想与你的命运对抗吗?你知道图腾历练有多难吗?你以为你这样做别人就不会恨你了?你就不是食灵鬼了?对,无论你怎么挣扎,都不会改变你就是个坏种的事实!人们会永远讨厌你,诅咒你,嫌弃你!因为你不仅低贱还心肠恶毒,我......”

“要较量一下吗?”巫鸰打断他的话,她很少看见苏泽耳如此激动的模样,看来他真的失控了,“我知道言语没有说服力。不如你亲身体会一下。”

嘴角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动,苏泽耳僵硬的脸上忽而缓和,他发现能够重新掌握住局面的方式了。

没错,只要打败她,向她证明她的一切努力不过是痴人说梦,自己就又能够像过去那样踩在她的头上,嘲笑她,欺负她,把她贬得一文不值。这样一来就可以真正地从灵魂上摧毁她,苏泽耳要让她那双野狗一样令人讨厌的双眼再也不能散发出光芒。

“哼,”苏泽耳整理了一下斗篷,“我可不想被人说成是欺负伤口还未愈合的女孩子的小人。这样吧,”

他从桌上的果盘中拿起一颗红葚果,“鉴于你受了伤,我们换种方式较量。一人拿一颗红葚果在身上,哪一方先将果子击碎,哪一方获胜。这样你满意吧?”

苏泽耳做出一副出于人道同情与关怀而为巫鸰着想的模样,只有桃子一半大小的红葚果在他手掌中来回旋转。

击中这么小的东西很有难度,指不准会误伤到其他地方,不过这就是他的意图所在啦,他要借着攻击红葚果,用他的「灵魂文字」在巫鸰的身体上划开一道道伤口。

巫鸰拿起一枚果子。现在正是红葚果收获的时节,果肉饱满,鲜艳欲滴,稍一用力就会被挤破。

“好,如果受伤了可别哭噢。”

“这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到时候无论受了多么重的伤,都别怪我。”

他不怀好意地呵呵一笑,用力捏碎了果子。

鲜艳的红色浆液染红了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