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迪位于集源大陆的最西边,北低南高,地势平缓,沿着曲折的海岸悬崖形成了狭长的国土。西边大海的暖流使得祖迪的气候一年如春,万物繁茂地生长,供奉平原开满了不知凋零的鲜花,生命力绽放在从溪边浣衣归来的少女的笑容中。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神圣的故乡”,人们这么称呼它。

据说,祖迪是神女终娅与她的伴灵无寇的故土。

祖迪的中心是祖迪城,一座以诞生了许多知名元素师的城市。

城市中心的广场上屹立着一座巨大的终娅雕像,由被神官赐福的花珀岩与银岩雕成,罩在披风下的少女高举法杖。她的面孔虽被岁月与雨水侵蚀,早已模糊不清,但这并不妨碍前来参拜的人们从她的神情中读出坚毅与圣洁。

广场的另一端还有一座巨大雕像的底座,由同样的材质铸成。底座上却没有任何雕像,这是留给她的伴灵的位置。

传说只记载了神女伙伴的英勇事迹,却从来没有描绘过那古老生灵的模样,但这不妨碍它在人们的心中占据同等重要的地位。

就这样,神女与她的伙伴守护着祖迪城,日升月落,足有千年的时光。

几百年前,一粒日树的种子随着大气的风流四处飘荡,最终降落在祖迪城,落在无寇的雕像底座之上。底座原本由坚硬的岩石打造而成,表面光滑没有缝隙。但奇迹般地,种子却在其中生了根。

发芽,成长,它历经一个人生命的时光长成了高达百米的苍天大树。祖迪城的居民将这看作是无寇的奇迹,没有人试图去铲除它。

这棵被命名为“丙火”的日树与生物体内的生物钟产生和谐的共鸣,人们起而劳作,它茂密的枝叶便发出灿烂的金色光芒;人们寐而休憩,光芒也随着熄灭。

极夜纪来临时,当丙火亮起,无论在祖迪城的那个角落皆能看见那耀眼的光芒。哪怕是在祖迪城最北部的北望塔,也能远远瞥见恒常不变的黑夜中的那一抹金色光辉。

在不绝循环的极昼纪与极夜纪里,丙火陪伴着祖迪城虔诚的人们,等待那传说中昼夜均分的时日的到来。

祖迪城虽然是祖迪疆域中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但却不是唯一有生命居住的区域。

往东,是一望无际的栗原,不习惯城居生活的牧人们在栗原扎寨放牧,与人畜无害的克莉鹿、叶兔、察拉浣熊一同生活。牧民们每月定时将羊奶、羊毛、牛肉带到祖迪城的市场交换生活必需品。

姹紫嫣红的植株生长在这里,托暖流与一望无际草原的福,栗原的生物多样性是集源大陆南方最为丰富的。为了研究栗原永不衰败的生物与植物,南境求知若渴的学者们不约而同来到栗原,学者塔就是这么建立的。

往南,是回声峡谷,猎人们在此定居。往北,是少有人涉足的群星森林,在鬼索树的遮蔽之下,各类不愿意与人类打照面的生灵自由自在地栖居其中。

在历史长河中,在其他城市陷入战争威胁之时,祖迪的居民们,无论是城市人、牧民或是猎人,在终娅与无寇的庇护下得以安然的生活与繁衍——南方大陆上没有人愿意冒犯传说中神女的故乡。

而北方的诸城又相距太远,进攻一座远在大陆另一端的城市得不偿失。所以在祖迪城中很少看见瞭望塔或是在其他城市常见的防御设施。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将群星森立与祖迪城北部隔开的北望塔。群星之森经常会有饥饿不择路或是迷路的巨大野灵闯出森林,如果不加以防范,将会给城市带来重大的灾害。

祖迪靠海,西面是高达数百米的陡峭悬崖,是天然的防护。受海岸悬崖的阻碍,过往的船只唯一能够靠岸的地区是海拔较低的群星之森,不过由于惧怕这座森林的野性,少有人,几乎没有人尝试过通过海路进入祖迪。

当然莫沧和巫鸰一行人是个例外。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海芙群岛上船,在集源大陆最南方的城市抚曲乡登岸,通过陆路从南方的关口进入祖迪。

不过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船长也看不透自然的变化无常,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使船只迷失了方向,在苍茫大海上耽误了好几天。待风之女皇号驶到祖迪领海附近时,离图腾历练不过只有几天了。

于是莫沧做了个冒险的决定,风之女皇号停靠在群星森林,他们从那里上岸。穿过群星森林,一路南下从北望塔进入祖迪城。

“不要命的疯子!”船长赞许地摸着大胡子,他向来对富有冒险精神的人持有好感。“你有位好老师,多向他学习。”他对巫鸰眨眨眼企图表示友好,不过对女孩来说,看见一位肌肉发达满脸横肉的大莽子硬要挤眉弄眼装可爱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此时,莫沧正背着巫鸰走在在北望塔与群星之森间的矮岩林空地上。

灰溪叼住一支燃烧着的火把走在最前方,身上挎着两人的行囊,朦胧的光影让它身后的影子左右摇晃。群星森林本就不是理想的过路之处,他们停留过夜时遭遇了一群夜狼的袭击,虽然击败了对手,巫鸰却受了伤。她的左手被夜郎的爪牙划伤,伤口本身不严重,但顺着伤口注入的毒液足以在几天的时间内要了她的命。

遭遇袭击时是夜辰时的半夜,而如今已快是日辰时的凌晨,也就是说,他们花了接近六个小时走出森林。

巫鸰虚弱地闭上眼,头无力地搭在莫沧结实的肩膀上,左手垂在一旁,伤口被莫沧用撕下的披风的一部分紧紧缠绕住。勉强止住了血。但他无法阻止毒素在女孩体内慢慢扩散。

巫鸰必须尽快得到医治,他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要尽快往南走,走出群星之森。

路途不远,却不太轻松。

倒下的枯木与层层叠叠的杂草鬼魅般挡住了去路,灰溪要负责照明,莫沧只能腾出手来清除道路,况且灰溪的利爪能撕碎敌人但在乱林中劈开一条道路却不如他的快刀利落。

每一次抬手,巫鸰便会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如果要放轻动作,就会拖延他们的赶路的进度,莫沧没有办法,只能告诉巫鸰再忍耐一会就好。

巫鸰听话地点点头,“嗯”了一声。微弱到几近不可闻。

莫沧讨厌这样。他曾是雾狼岛的刺客,祖迪城的战士,南境联盟的护卫长,他宁愿与一百位敌人作战,也不愿像这样看见她受苦,自己对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他憎恨无能为力。

女孩口中吐出的温热呼吸轻轻喷在他裸露的后颈,像一只温暖的小虫在骚动,迈着六只腿在原地绕着圈子。

渐渐地,骚动着的小虫似乎张开小嘴,轻轻咬破了他的肌肤,骚动感不安分地钻进了皮下,慢慢爬进了心脏。

巫鸰一会清醒一会陷入昏迷,思索就像狂风中的落叶,四处飘摇没有落点。

在她的记忆里,16年以来的每一天她都盼望着明天不要进入极昼纪,她诞生于黑夜,她喜欢黑夜。

祖笛城里的老人们说这是有史以来最长的极夜纪,长到许多如她同年龄的年轻人以为这个世界从来只被月亮之神统领,他们没见过白天,不知道被称作太阳的物体是什么样的。

在第三街的拐角有一家世代冶铁的铁匠铺,他家有一位长相美丽的女儿,名叫安和雪,她刚好诞生于上一个极昼纪的末尾,今天已经22岁了。也就是说,人们在黑夜里已生活了22年。在巫鸰认识的人之中,没有哪一位不希望白昼早日来临,拥抱阔别已久的太阳。

但她不一样,她想,天亮了世界就会变得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