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电气餐车内。

一支新成立的走私团伙正庆祝着他们第一次抢劫的胜利。觥筹交错中,队里的几个男人一时兴起,准备比试一下射术。

艾伊文已经记不太清比赛的细节,但他还记得自己的成绩很不理想,从尚未兑现的份额中输掉了一大笔。

“这不公平!”青年举起双臂,手上还拿着那把害他射偏的弩箭,“尤里卡把音乐声开得太大了,而且我本身也不擅长使用弩箭!”

“得了吧大少爷!”阿克莱摸了摸战斗中被划伤的脸,说,“我们用同样的弩,听同一首曲子,你是不是玩不起?”

接着,他便放肆的大笑起来,其他几个歹徒也都跟着笑,连音乐声都要盖过去了,而青年对此也不能做什么,只是不停的挠着头。

“够了,你们几个!”坐在一旁愁眉苦脸地打着键盘的科瓦瑞回过头来,当时她的黑眼圈还没有那么重。她大喊道:“赃物的网络转手还没完成呢。想拿到钱就给我乖乖闭嘴!”

一听到这与自身利益切身相关,几个大汉便住了嘴,只是喝着闷酒,只有艾伊文一副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样子,只是因为其他人的吃瘪让他感到兴奋,“哈,听到了吧?都给我老实点!”青年得意洋洋的说道,全然不顾几人如炬的目光。

不过,科瓦瑞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地败了他的性子:“艾伊文,我不管你刚才喝了多少酒,给我安静一点。”

“好好好,我闭嘴,”他懒洋洋的说道,“我去上厕所还不行吗?”

“电气餐车的供水系统坏了,我还在修,”科瓦瑞敲着键盘,头也不回的说:“想办法到外面去解决。”

就在科瓦瑞说话的当口,酒精已经开始对艾伊文的头脑起作用了:“好……的,女士。”,他朝科瓦瑞敬了个歪歪斜斜的军礼,然后跌跌撞撞的出了门。

天上下着小雨,让艾伊文头皮发痒,但他解完了手也不想回去,就一直在电气餐车外转悠,直到酒精作用让他不得不扶着墙壁“一吐为快”。

“咳咳……filius bitch(拉丁语)!都怪阿克莱骗我喝了那么多酒……咳咳……”狼狈不堪的青年抹了抹嘴,觉得清醒多了,连骂人都变得恶毒了起来,“玩不起……咳咳,让边防军把他们都打死也罢!”

就在青年因为心痛自己输掉的几万元龙门币而不断咒骂时,远处的废车堆中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呻吟声,听起来像是重伤的猎犬临死时的呜咽,艾伊文循声望去,一名白发的乌萨斯少女映入眼帘。

少女一只手捂着侧腹,另一只手在废弃的车辆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两只手都被血污染成鲜红色,而她纤细光洁的双腿也如手臂一样粘满污泥与血渍,看上去像是刚将某个人开膛破肚一样。

女孩迷茫的双眼四处张望着,最后落在了同样撑着墙的艾伊文身上。

“救……”女孩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就倒在了地上,也许刚刚的行走已经耗尽她最后一丝力气了。

眼前的情景艾伊文见过许多遍:一个人触怒了他的老板,或者其他帮派的成员,然后被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成重伤,最后死在慌忙逃窜的路上。通常艾伊文并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了:他不能让一具尸体将军警引到电气餐车附近。

“该死……”想到了这一点,艾伊文收住了即将踏上门板的步伐。

…………

……

少女的身体非常轻,艾伊文几乎没有用力就将她冰凉的躯体运到了远处一片废弃高楼的架空层里。

“抛尸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青年想着,但当他侧过身子,从肩上卸下少女毫无生气的躯体时,贴近女孩平坦胸脯的耳朵却捕捉到了一丝些微的心跳——她还活着。

“天啊……”青年一改扔麻袋一般的粗暴姿势,转而小心翼翼地将女孩靠在墙边。他站起身来,退后两步,然后狠狠地挠了挠头发:“啊!我只是出来解个手,怎么会遇见这种麻烦事?”

接着,他猛地回过头来咬牙切齿的对这个没有如他愿死去的少女说:“听着,我不管你是牵扯到了什么事里面,我只能不让你死在我面前,等我走了我们两个就没有关系了!”

艾伊文很清楚自己的行为看上去有多愚蠢,但这正是他在面临极度纠结时——在救助少女与丢下她等死的纠结——激励自己理清思路的方法。

随后,他便熟练的撕开女孩被血污染的衬衫,然后用贴身的紧急治疗药品做了简单的止血和消毒。

“好了,现在应该不会死了……”看着脸上逐渐有了血色的少女,青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现在他该离开了。

“噔、噔、噔”

艾伊文刚刚站定,不远的入口处走进来两名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他们的脸被兜帽遮的严严实实,说是男人,是因为二人大摇大摆的歩态与腰间挂着的长刀。他们的长袍有所破损,有的部分露出了受伤的肌肤,看上去是被那女孩抓的。

“你们……是来找这个女孩的吗?”艾伊文试探性的问道,但两名武装人员依旧沉默不语。

青年开始慢慢向身后的出口退去:“我……别误会,我不认识她,对她毫无兴趣。”面对不善的来者,青年企图用他惯常的插科打诨蒙混过关。

“所以,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私事……就请便,我先走了!”

言罢,艾伊文转身便向出口跑去,几乎同时,一把尖锐的匕首擦着他的耳朵飞过,牢牢的钉在水泥墙上——如果他没有下意识的躲开,那就是插在他的脑袋上了。

两名刀客抽刀在手,步步逼近。

“看来这些人不想放我离开,那么——”

艾伊文轻轻的握紧插在上衣内侧的枪,背后的光翼燃烧起来。

“——我就奉陪到底好了。”

反手上膛,快速转身,源石技艺在手中绽放出火花——

“砰!砰!砰!”

三枪命中,一名刀客应声倒地,另一个则挥刀弹开子弹,朝枪手猛冲而来。

后者早有防备,回身一踢,右腿划过一个弧线,砸中了砍刀的刀背,趁着对方失去平衡,又是三枪——

“砰砰砰!”

艾伊文满意的看着子弹穿过刀客的身体——他赢了。

然而,刀客却没有应声倒下,他的身体就像化为灰烬一般消散,然后在青年背后又聚集了起来!

“什么鬼?”

察觉到刀客诡异的技能,青年快速转身,右手握紧手枪,挥向刀客——

“叮铛——!”

金铁相击的振声在架空层中回荡,闪烁的火光照亮了青年眉头紧锁的面孔,紧接着,他快速与刀客拉开距离,开了一枪,然后又是一枪,但都被那人挡下了。

“这个人很强……!”青年在心里暗骂道,这一定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这下子麻烦大了。

刀客没有给艾伊文喘息的时间,他左手持匕首,垫步向前,只见手腕一抖,艾伊文用来格挡的枪托便被挑开,随后一个转身,长刀在身侧划过一个半圆,后者反身一踹,用大腿的一处刀伤顶开了这力道十足的一击。

然而对于刀客来说,他的十八般武艺似乎只用了其一,在大刀挥击后他又接上小刀的突刺,在青年用射击弹开刀刃时又及时补上一脚,趁其失去平衡再次使用长刀攻击——各种战法依次使用,青年不得不慌忙招架,只可惜三招化解,身上又平添了几道伤疤。

额头上流下的汗珠腌得眼睛发痛,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青年知道自己已经到极限了。

又是一刀——自下而上的一刀——这是为了让对手失去平衡露出弱点的绝命一击!艾伊文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进一步了。

青年忽然感到一阵脱力,紧接着便失去了平衡。在仰面朝天,向后倒去的那一刻,青年看见刀客手上的匕首反射出森森寒光。

但奇怪的是,尽管知道这寒光很快就要被自己的鲜血染红,青年心中却并没有产生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有一种“在光翼燃烧时死去好像也不错”的安宁感,正如他在一年后的爆炸中所感受到的一样。

然而,随着眼前紫光一闪,耳边闪过刺耳的蜂鸣,随之而来的只有脑后的钝痛和怪异的违和感,就好像自己不该还活着一样。

青年抬起头来,只见刀客愣在原地,那把本该飞出来置自己于死地的小刀和他的右手一起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烤的焦黑的手腕断面。

面对这骇人的场景刀客依旧是默不作声,究竟是有超高的心理素质,还是因为过于恐惧呢,青年已经不得而知了,因为当他颤抖着将手腕的残余举到自己眼前时,又是紫光一闪,灼热的源石射线将他的胸口开了一个垒球大小的口子,连处在同一直线上的长刀也被溶解掉一半。

这名危险的杀手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遍倒在地上,青年的视线也得以越过他逐渐失温的尸体,看到原本站在刀客身后的“第三者”。

“科瓦瑞?”青年看着眼前的女子,疑惑出声,“你怎么到这里的,你头上飞的又是什么?”

“嗯……这个嘛,我自己做的。”科瓦瑞在腕表上划了一下,让头顶那架冒着紫光的无人机降落到肩上,一副嫌艾伊文少见多怪的样子。“

以你的智商恐怕很难跟你解释,”她说,“你只用记住无人机叫‘法术大师’,可以射出超强的源石光束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等等,只有你一个人来找我吗?”

“可别自作多情了,我只是受不了餐车里的吵闹而已。”科瓦瑞用略带一点斜睨的目光审视着受伤的女孩,接着又看看两名杀手,“你不觉得需要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呃……”青年苦笑道,“这说来话长了。”

…………

……

一年后,平租房五楼。

“现在看来,收留她也许是你做的最愚蠢的一个决定。”科瓦瑞从久远的回忆中归来,叹了口气。

艾伊文比她看的开一些:“米莎毕竟帮你处理掉了许多不能销赃的货物啊,通过做慈善的方式。”

“说得轻巧,”科瓦瑞斜瞟了艾伊文一眼,“你知道我为了让她摆脱那些奇妙的追兵花了多大的功夫吗?”

“我猜得到……”青年的脑海中有闪过了法术大师无人机的样子,情不自禁的想着科瓦瑞可能用那架无人机击杀了多少追兵,接着他又问道:“那你从电气餐车里搬出去,尽量少和米莎碰面,是不是也是在维护她的安全呢?”

“不,我不见她只是为了到时候不和你这个傻子一起完蛋而已。”科瓦瑞避开了艾伊文的目光,“不过……现在也是该看望一下她了。”

青年挑了挑眉毛:“这么说,你同意我的意见了?”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谁让我当初犯傻救了你们的命呢?”科瓦瑞关掉电脑,站起身来,“就当是为了死去的那些人能上天堂而做的善举吧。”

事到如今的结果让青年很满意,他情不自禁的畅想起了未来:“做完这件事,我们就远走——”

话才说了一半,房间里的灯忽然闪了闪,灭掉了。

“奇怪,”科瓦瑞说,“怎么回——唔!”

“嘘——!”艾伊文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耳语道,“你听!”

“噔……噔……咚......”楼道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