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空叶你暂且不论。小姑娘你没什么感觉吗?看到那些。”尽可能清理掉了周围的魔兽,默林指了指荒野当中如同遭遇过龙卷风的景象,有些好奇地朝着直叶问道。因为在先前激烈的战斗当中,有数架马车遭到了损毁,人员不得不向其它马车上集中,默林也坐上了空叶等人的马车。
空叶默然不语,只是把双手放在腿上。闭着双眼,没有表现出任何在意的样子。沿途的风景他观察了一路。现在他连眼睛都不需要睁开,都知道默林指的是什么。人类的村庄,人类的聚落。无论是石,还是木,都如同被撕碎一般散落一地。从那些碎片上来辨认,还可以勉强看出其原本的轮廓。散落一地的,除了器物之尸骨,遗迹之尸骨,同样也有人的碎片。被散落,被撕碎,残缺不全,带着被噬咬吞咽的痕迹。血迹洒落在青草与荒原之上,草叶因之而枯黄。飞溅在沙石与岩砾之上,渲染着如同残阳一般的色彩。
整个一派荒凉景象。
直叶微微笑着,往空叶身边靠了靠:“不在意哦,魔术师先生。”
“完全不在意。”
【是啊,怎么可能在意呢?既然是来自那个……】
【所有人都将我们抛弃的地方啊……】
“你们两个,真的是很有意思啊。”默林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空叶与直叶。接下来将目光转向了青叶:“难怪我的暗示魔术和干涉幻术全都没有达成……就连构造与人类都完全不同,似乎比人类要敏锐起码量级的水准。我的魔术都是为已知的知性生命创造的。你的话,可以说是我的克星啊。”
“不只是她,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两个也是哟。”空叶开着玩笑说道:“能让号称‘人类最强魔术师’的默林吃瘪,我实在是很自豪啊。”
“有一说一,你的性格还真是有够恶劣的啊。”默林无奈地翻着白眼:“我总觉得,你这个性格,在见到我们的王之后可能会很不妙啊……”
“怎么了?是个很严肃的人吗,你们的王?”空叶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怎么说呢……不是很好描述。根据你的表现来看……只要一见面你就能明白的吧。”默林抬头想了想,随后回答道。
“呃……关于这个,我顺便问一句。”空叶转向了默林:“你有此世全知之魔眼,那么就帮我看一下吧,像我这样来自异世界的人还有多少活着的。分辨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应该不是很难吧?”
“这个啊,应该说确实不难。你等等,我看一下……”默林一边回答着,一边站了起来。空叶颇有兴趣地看着默林,想象着能不能看到什么神秘的图案啊,感受到神奇的力量诸如此类的事情。结果,只看到默林这个家伙把头伸出了窗外,毫无形象地伸长了脖子,四下打量着。只是扫视了一圈,默林就坐回了原位,一脸坦然地面对车上三人无语的目光。
“怎么样?”空叶问道。
“不得不说,实在是好多啊……”默林有些感慨地说道:“你们原来的世界想来可真是有够大的,居然能够让那么多人用似乎相当良好的标准来生活。”
“所以呢?具体数字是?”空叶一边追问着,一边暗暗有些惊讶。
【依照我原本的想法,能活下来的应该根本就属于少数人。难道我真的错估形势了?不过如果是那样,也算是好事吧。】
“足足有将近十亿人!这都超过全大陆人数的一半了啊!
“……”空叶沉默了一下,表情在下意识当中收敛:“这样啊……和我预想的出入不大。这么多人突然涌入这个世界,想来会给这个世界造成相当的混乱吧。”
“确实。”默林表示赞同:“不过他们有相当一部分前去充实了地方贵族的势力啊……这点有些麻烦。你可能不得不与你的同乡交战了,在不久的将来。”
“意料之中。”空叶点了点头。
“空叶……主人,路上有好多人类死了啊……他们好可怜。”妮莎看着满目疮痍的景象,似乎有些难过。哪怕已经过去几个月了,用”主人“一词来称呼空叶,妮莎仍然很不习惯。
“如果不习惯这样称呼的话,就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也是完全没问题的。”空叶轻轻摸了摸妮莎的头发。妮莎似乎有些不适应,身形微微向后缩了缩。空叶察觉到了这一点,收回了手,看着窗外,缓缓地说道:“没什么可怜的。这些人类,大多数都是咎由自取吧。”
“为……为什么?”妮莎似乎坐得里空叶更远了一点,小声地问道。
“这些尸骨都还不算太陈旧,应该才死了两三天,挂在骨骼上的血肉都还没有风干。”空叶似乎毫无触动的表情让妮莎有些没有安全感。
“从魔兽增多到现在,已经过去大概一个月了吧。在这么长的时间当中,正常的农民或者是住在村落当中的人们,应该都前往都市当中避难了才对。会在这种时候依然在外面游荡的,除了游侠之类的人以外,就只有盗匪了吧。”
“这么说还有另外一个依据。那些尸骨旁边,还有类似马的生物的尸骨。这些人,毫无疑问都是山间盗匪,因为身份原因没有办法进入大都市,才不得不在荒野当中游荡的。”
“在战乱时期,很少会有势力有那个闲心思去管山间盗匪,更别提在贵族领地的交界处了。任何在经过商讨之前的军事行动都会被看作变相的宣战,山间的盗匪只需要在贵族领地之间地形比较复杂的地方不停地来回移动就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会了解这些,并且在这种形势之下还需要忌惮贵族围剿的山间盗匪,其数目必然不会小,手上也必然沾满了罪孽。说到这个份上,你还想要同情他们吗?”
“唔……”妮莎看了看马车外的景象。远处还能看到零星几头脱离族群的落单魔兽,地上散落的尸骨,其情况与空叶说的在大致上几乎完全没有出入。但尽管如此……
“就算是这样,主……空……主人,他们……真的不可以活下来吗?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加可贵的了吧?何况只有活着,才能有所改变。如果死了的话,不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没有什么罪孽是可以否定生命的吧?”
“……”空叶略微沉默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如果这是你的想法的话,我想……下次看到的时候可以视情况出手试试。”
“看起来不用等下次了,表现的机会就在窗外。”默林冲着空叶指了指窗外,如是说道。
“嗯?”空叶立马扭头看去。在不远的地方,几个农民打扮的人类正在四散奔逃。再远一点的地方,追着他们的是……
“下车!快!”空叶的瞳孔略微收缩了一下,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青叶的反应最快,紧随其后,长短两刀已经出鞘。直叶和妮莎是远程援护型,只需要待在马车上就可以。
“怎么了,空叶大人?”负责驾车的商人扭过头问道。不过,下一刻,他也看到了那个存在。
“……妮莎,那个家伙,你还记得吗?”空叶的浑身上下已经被铁甲所覆盖,手里双持着一把精铁长剑。尽管比不上两把魔刀,这把长剑当中混入了不少秘银,无论是对魔力,引导性还是坚硬程度,都比普通的铁器要好上不少。
此时的妮莎脸色有些发白,尽管强装镇定,也完全掩饰不了眼底的惊慌。空叶微微握紧了手中几乎等身的长剑,扯了扯嘴角。
“似乎是为二位牵起红绳的那位呢。”默林开着玩笑说道。不过这个笑话的效果显然并不好,妮莎一点笑出来的样子都没有。视线那一头的红色身影,唤起了她疼痛的回忆。
——那个手持巨斧的狂暴战士。
“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那就不能坐视不管了吧。”空叶向青叶打了个手势,青叶则已经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冲了出去。一个农人跌倒在地,来不及爬起来,只能难看地向前爬去。巨斧已然挥起于空中,混乱的惨叫在空气当中回响。
“噗!”
一声闷响,倒地的农人被青叶一脚踢开。顺着出腿的趋势,青叶身形半转,躲过了落下的巨斧。就在青叶的身形转过来时,巨斧已经横扫而来。
劲风吹袭,青叶身体猛然后仰,躲过了这几乎从眼前削过的一斧。左手在地上猛地一撑,双手的刀一柄指向了狂战士的手腕,另一柄则直接削向了狂战士的脸。与第一次遇见相比,这个家伙身上的装备似乎好了不少,总算不是破布条,而是一套完整的铠甲了。那套铠甲简直厚重到离谱,关节以外的位置全都被包裹在起码两厘米厚的铁板之下。再加上手中那柄光是手柄就有半人长的巨斧,空叶甚至很难估计那套行头的具体重量。连头部,都被厚重的钢铁覆盖……
【但是,脸部没有铁甲的防御。】
“谨以魔力相契约,自然的守护者,请束缚损害正道之人。”
大地之上的草叶突然开始疯长,缠绕上了狂战士的脚踝。尽管受到过魔力的加持,草叶依然脆弱,只要狂战士轻轻一挣就会立马断裂。但是,即便如此,狂战士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出现细微的停滞与偏差。这种微不足道的偏差,在青叶的眼里……
一连串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青叶手中的双刀连绵不断地敲击在巨斧的侧面。巨斧依然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落下,却严重偏离了轨迹。
“被劣质狂化魔术改造而成的狂战士,尽管在筋力与敏捷方面远远超出了人类极限,对施术者也会做到绝对服从,但与此同时,完全没有正常的神智。如果没有术者的指令的话,只会完全凭借本能进行进攻。既不会攻击敌方的后方支援单位,其攻击亦不会有丝毫的章法,更别提需要引导魔力的武技了。综上所述,这种狂战士就是下位魔术制造出来的劣质品。”
“可是这东西很强啊。”空叶头也不回地吐槽着:“既然这个是下位魔术,那么麻烦你给我们添加一点比下位魔术强大的战力可以吗?”
“这个想法是非常错误的!是纯粹外行人才会有的想法!”默林在马车上义正言辞地说着:“魔术的强大与否并不取决于其是否为上位魔术。每一种魔术在被创造之初,其目的就不是作为战力,而是追寻被魔术师称为‘根源’之物。更何况,如果以其所在的位阶来断定一个魔术的强弱,这种行为与凭借阶层来断定人类的贵贱有什么区别吗?相信你也绝对不会接受这种评判方式吧?”
“没看出来啊,默林你居然是个平等主义者。我一直以为不管是哪个世界,贵族都是一群实打实的威权主义者呢。”空叶嘴上表现得十分惊讶,脸上却半点表情都欠奉。挑选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时机,握紧手中的长剑,从战场的侧面突入,重重一发突刺,刺进了狂战士左臂铠甲之间的缝隙。没有半点扩大战果的打算,空叶下一刻立马抽出了长剑,迅速地后退。大蓬的鲜血洒出,似乎比正常人类的血液喷得更远一些。缺乏理智的狂战士一边狂乱地吼叫着,一边迅速无视了面前与自己纠缠的青叶,试图转向给自己带来疼痛的空叶。
“咻!”
空叶朝着狂战士的头部扔出了一块石头。尽管速度并不慢,但由于盔甲的阻挡,狂战士并没有将这块石头放在心上。下一刻,石头在接触到狂战士头盔的前一秒炸裂,散成了一大团尘埃与碎石。四溅的碎石显然刮痛了狂战士的脸,似乎还有不少的一部分碎石射进了狂战士的眼中。虽然强度不足以破坏狂战士的视觉,但是却能做到暂时的遮蔽,以及吸引注意力。狂战士下意识抬起巨斧护在自己的脸前方,空出的手胡乱地试图驱散眼前的灰尘。因此,朝向青叶的背后完全没有半点防备。
【没有战斗意志,不明战斗方法……真是劣质的……战斗人偶。】
同样面无表情的青叶挥起了双刀。全无半点杀意的泄漏,或者说本来就没有半点杀意,两柄魔刀不带有任何感情地插进了头盔与胸甲的缝隙之间。
简单干脆地杀死了他。
“人类当中魔术造诣最高的魔术师先生,现在能不能通过你的魔眼,根据狂化魔术的术式残留来寻找一下施术者的蛛丝马迹?”空叶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哪怕被温热的血液溅上了脸颊,也依然平静如初。
“这个大概是可以的。为了远程操纵狂化战士,术者往往不得不创造一根魔力丝线。根据这种魔力丝线,哪怕不使用魔眼,我也能找出施术者。”
“你终于派得上一点用场了啊……”空叶一边叹着气,一边摇了摇头。
“不过我觉得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比起这个,我们还有更为紧迫的事情要做。”默林一边说着,一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啊?还有什么事情吗?是关于魔术的?”空叶问道。
“不,不是。”默林摇了摇头:“现在的当务之急当然是……”
“给你们这个忠告:快点跑!”
一边说着,默林一边跃上了一匹马的马背。不知道是用了暗示魔术还是什么手段,那匹马的原主人一言不发,顺从地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主人,确认到复数狂化单体正在朝此处靠近,数量不明,不下于二十单位。强度与这个单体大致相当。只能像默林先生那样撤退了。”青叶脸色凝重地向空叶报告道。
“二十个以上这样的狂战士……”空叶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妮莎。
——直叶不会拒绝这种行为,青叶更加不会。既然如此,可能有所抗拒的,就只有……
“……抢走他们的马匹逃生吗?”妮莎的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又有着深切的伤心:“对不起,空叶,我不能……我拒绝……”
“我知道了。”空叶点了点头,转过了身,面向所谓敌对狂战士来的方向。这个举动让妮莎的心中升起了些许的希望。
【这个男人……拯救了村子的男人……哪怕使用死灵魔术,也依然在守护精灵的人……何况现在连死灵魔术都几乎不用了……他的内心当中肯定还有着善良的成分。尽管看起来不近人情,但是……】
“青叶,让妮莎失去行动能力,允许击倒。然后撤退。”空叶轻声说出了让妮莎几乎不敢相信的话语,随即冲向了一个骑着马的行商。由于没有暗示魔术这种便利的东西,空叶选择一把将行商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尽管保证了他平稳的落地,空叶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将直叶扯上了马背,随即头也不回地朝着默林前进的方向冲去。
“发生什么了?”
“喂!我的马!”
“魔术师大人和不知名的大人!”
另一边,青叶以超过刚才战斗中的速度靠近了妮莎,在她反应过来并且摆出防御姿态之前一把将其扯住。用一只手将妮莎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另一只手在妮莎背后的魔术回路上重重一击。妮莎只觉得全身一麻,难以调动半点魔力。随即被青叶扔上了半空,青叶随手把另一个行商从马背上扔了出去,接住落下的妮莎,策马紧跟着空叶狂奔而去。妮莎有尝试过挣扎,但是在青叶的手下却没有半点反抗的力量。
行商队在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当中乱成了一团。就在这时,相距大概三四百米的地方,可以看见数十个身披重甲的红色身影迅速靠近。
接下来……
“情况不出意料,是单方面地屠杀。商队几乎全灭,完全没有半点像样的抵抗。”空叶背靠着岩石,看着默林问道:“这样没问题吗?身为宫廷魔术师,对自己的子民这样随意地抛弃。”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默林随意地回应道:“这些家伙对我来说是异国的行商啦,不是都说了国家分裂成好多块了吗。何况我也不算是人类,是人类与幻想种的混血,所以对人类没有什么同胞之类的感情。倒是你,居然能够这么干脆利落地抛弃那些人啊。”
“啧,似乎被给予了相当差劲的评价呢。”空叶略微乍舌:“妮莎也因此一直在闹别扭呢。真是的,人类的社会性有的时候真是很麻烦呢。”
“……走开,别靠近我。”妮莎抱着双膝,坐在远离众人的一处,低低地说道。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其它的任何举动,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我要回村子,休息一下就回去。”
“我说啊,留在那里的话,你又能做到什么呢?”空叶站起了身,朝着妮莎靠近了几步。就在妮莎下定决心只要这个人再靠近一步她立马起身就走时,空叶停下了脚步,坐了下来。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一个那样的狂战士,或者是两个三个,我们都能与之战斗,但是,二十个,甚至可能背后还有一个魔术师。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战斗力范围。留在那里的下场很简单,就是和那群行商一起死。”
“无谓的牺牲,以此为高尚,冠以舍己为人诸如此类名号的行为……愚蠢而且毫无意义。”
“……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是,那些被我们夺走马匹的人呢?他们原本或许有可能逃出去的。”妮莎低声说着。
“不可能。”空叶摇了摇头:“或许你在情绪波动当中并没有发现,我们乘坐的马匹被与小直契约的风之灵加持了加速的魔术,那个家伙则毫不客气地对马匹使用了暗示魔术,让马匹超越极限地奔跑。我们都起码发挥了马匹超过原本一倍的速度。加上那些狂战士屠杀行商所消耗的时间,我们才能勉强逃出他们可以探察到的范围。也就是说,这些家伙的速度比正常马匹要快了几乎一倍。也就是说,哪怕有这些马匹,他们也是死路一条。”
“即使这样……抢夺马匹……对屠杀视而不见……这种行为……我无法接受。”妮莎的声音越来越小,空叶甚至能够感受到一丝哭腔。没错,不是听出,也不是其它的,而是感受到。感受到那股悲伤,这种空叶所具有的能力……
【不得不说,这样的共感有的时候也很有作用呢。无论多少次,都能感受到它的有用。】
“会悲伤,会难过,会感觉自己简直禽兽不如,剥夺了他人活下去的权力,只为了自己活下去。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会后悔,会胆怯,会感觉自身被无数的冤魂缠绕,会觉得自己很没用,没能拯救那些人。永远救不下所有人。”空叶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沉。尽管仍然似乎没有什么感情,但妮莎总觉得自己似乎从其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柔的意味——
——一种无视世间法则,与道德完全没有关系的温柔。仅仅对生命本身,而非其它……
其它的什么?
“但是,只有活下去。”
“如果死了的话,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就都没法掌握了。”
“哪怕本来能够掌握的就不多,但是起码能够掌握自己所做的。”
“哪怕,这个世界全都是恶人,全都是恶行。只有我们活下去,就可以行善。”
“哪怕这次没有救下其他人,下次一定……哪怕下次也没有,也会有下下次。”
“因为,只要活着,就会行心中所向往之道。”
“因此,一切无意义的牺牲,都是我所绝对厌恶的。”空叶看着妮莎,妮莎低着头,看着干裂的地面。
【一路上都没有注意。远离森林的土地,已经是如此悲惨了吗?】
“妮莎,你其实很失望吧。并不只是失望我抛弃那些行商,这种行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把我当成了无论采取何种方式都会保护他人的人。那个因为特殊原因,莫名其妙可能要与你相伴一生的男人,却是个抛弃同胞的胆小恶人。
“你啊,似乎把我,把我们,以及你自己,想得太强大了。”
“妮莎,我们很弱小。哪怕有青叶,哪怕有那个魔术师,哪怕我把压箱底的绝技全都用出来,我们也还是很弱小。”
“我们生来贫弱,依靠魔术或者道具,这些东西,来强化自己。但是,在面对更强大的魔术,更强大的道具的时候,我们的弱小就会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注定会有我们无法干预的悲剧发生。”
“但即使是这样,也要将损失降到最低。这就是在尽我们所能。”
“可是……可是我还是……”妮莎的声音愈发低微。
“正视自己的欲望,正视自己的痛苦,然后背负着前进。这就是我们仅仅能做的事情。这会很痛苦,奉行此心之道者,都会很痛苦。但是,下次一定……”
“明白吗?”
“我……”
下一刻,空叶的声音回归了原本的冷淡。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想脱队也是不可能的,我们需要你的身份和立场。”空叶转身坐回了自己的那块石头旁:“这种事情,我本来也没打算你能完全明白。在经历一些事情之前,生活在社会当中的人类永远都理解不了这种想法。甚至……如果可以……”
犹豫中带着那种无情的温柔,对生命本身的温柔。
“永远不懂才是好事吧,妮莎。”
“……”妮莎沉默着。悄悄扭过头,将视线转向了空叶。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真实。她能够感觉到那种感情,那种表情的真相,把所有想法都掩盖起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明白,但是……
“这……这个给你……”妮莎试探着走到空叶的身边,把手中的水囊递了过去:“这是精灵的泉水……你应该也喝过很多了……你又很久都没有休息了,主人。”
“不需要叫我主人,我说过了吧。”
“……主人是不愿意负担起我的期待,才这么说的吧。”
“主人认为只要接受了期待,就一定会在某种意义上辜负。不能够被背叛的期待,对于主人来说过度沉重了吧。”
“……”
“我不是很明白,但是我知道了……主人的正义。”
“主人,是在用不被世界接受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正义吧。”
“……”空叶沉默着,喝了一口精灵泉水。
“就先这样吧。”最后抛下一句话,空叶站起了身,重新翻身上马。
“但是,以后,主人能不能负担起这种期待呢?”妮莎在身后喊道。
空叶的身形略微僵硬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我不会保证。”
【与想象当中差不多呢……】
“但是……我尽力吧。”
看着空叶前行的背影,妮莎露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