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作式种植已经推广了……粮食生产很快就可以完全实现自给了吧……真是的，完全依靠采摘和狩猎是怎么填补这么大的粮食赤字的啊……”
“空叶大人……”
“政府部门的运作……原来的治理形式是有多么随便啊……所有的事情只要不涉及私人财产，全都由当时在场的长者解决……”
“主人……？”
“这个是什么？交易记录？等等……这个是什么啊！为什么支出基本全都是富含魔力的高等水果，却只换来这种程度的粮食？话说……精灵的亲子关系是怎么样的啊？不是哺乳类，明明是胎生动物却可以直接由自然产生。而且不在出生后浸泡精灵泉水就会死亡，不依靠糖类和脂肪供给能量，转而依靠被称为魔力的，储存在所谓魔术回路当中，为生命活动提供动力……”
“尼酱！”
“欸欸欸？怎么了？”空叶猛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周围的人：“你们怎么都在看我啊？有什么事情吗？”
“我来为她们整合一下想法，主人。”青叶轻咳了一声：“第一，主人您在整理资料的时候，或许不要念出来比较好一点。青叶虽然没有什么关系，似乎大家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是啊……姐夫你还是注意一些比较好。”
“喂你在说什么啊？！”
“好差劲……奇怪的设定……”
“呃……”非常夸张捂住胸口，发出了受伤的吐气声：“我仿佛听到了来自妹妹的无情讽刺。”
“还有第二件事情，主人。”
“呃……万一又说出来什么让我非常受伤而且有人附和的单字我可能会死掉的……如果是那种事情还是一会儿再说吧。”空叶扯了扯嘴角，露出了玩笑的表情。但是在座的几个人完全没有笑的意思，只是看着他。妮莎和洛·因兹的眼中带着担心，青叶的眼神很平静。直叶则是扶着额头，一边无奈地摇着头，一边撑着脑袋接着翻阅自己的面前的资料。
“主人，请问您……”
“不是说了别提吗，这种关于私人问题的事情私下里交流啦……”空叶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摆着手：“尽管不念出来可能会有点难以集中精力，不过我会注意的。”
“这样的话……”青叶点了点头，继续低下头处理着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可是……”妮莎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洛·因兹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有点事情，先出去一下。”洛·因兹只抛下一句话，就转身跑出了房间。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正在整理动植物笔记的妮娜突然也站了起来，大声喊道：“诶！因兹姐姐！是昨天拜托你的紫藤根在受到狂化影响之后的详细情况吧！等等我啊！”一边喊着，一边一手拉起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妮莎，妮娜迅速地跟着跑了出去。“罗曼你也给我跟出来！”
“啊？哦哦！”罗曼应了一声，也同样跟着跑了出去。一时间，原本还算热闹的房间当中只剩下了空叶，直叶和青叶三个人。
“我说，有那么明显吗……明显到大家都会用这么蹩脚的演技来撤离现场了。”空叶有些头疼地苦笑着，一边说道。
“……很明显，不过发作相较我想象而言还要晚了一点，可以说是有一些进步了。”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吗？”
“不可以。”
“……”
“主人，小直酱，你们从刚刚开始在说什么？我完全跟不上你们的节奏。”青叶有些疑惑地看着正在对视的两人。
“是你一般不会去考虑的问题。”空叶摊了摊手。
“是哥哥治不好的心理问题。”直叶叹了口气：“和在那个世界一样吗……这种空虚。”
“空虚？”青叶的声音疑惑性上扬：“据青叶所知，空虚应该是在无所事事，寻找不到自身价值的时候才会产生的一种负面情绪，通常会导致带有此类情感者的焦虑，焦躁等。可是主人既不无所事事，也应该不会找不到人生价值……主人您对我们都很重要。何况从主人身上，我也感受不到焦虑和焦躁诸如此类的情感。既然这样，空虚……”
“是指一种虚无感，青叶。”突然双手撑住了头，空叶的脸彻底埋进了自己制造的阴影当中，连青叶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他的声音当中听到极致的平静。
“青叶，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空叶突然轻声问道。
“是帮助主人做到一切主人想做到的事情。青叶想知道主人喜欢什么，会为了什么而开心，想知道主人的内心想要做什么。”青叶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道。
“这样啊……真好呢。”空叶轻轻地笑着：“青叶，你找到了你人生的意义。可是……我找不到。”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空叶无力地说着：“可是，活下去之后呢？活下去之后，我们应该做什么？换句话说，我在为了什么而活下去？”
“我们的出生，这件事情并不是我们主观选择的。我们的出生是没有目的的。正因为如此，哪怕在后天被赋予了再多的意义，也改变不了生命本身毫无意义这一点。”
“说实话，我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所谓的思想，也只是接收了外界影响之后大脑做出的一系列反射所构成的而已。既然如此，人类往往引以为豪的思想，和风吹过树叶，溪流冲刷着石头没有半点区别。既然如此……我在为之而痛苦，青叶。我们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我们的思想是早已被决定的。一切都是被定死的，这样的生活……有什么趣味可言？”
“哥哥你又来了……虽然确实。”直叶无奈地叹了口气，向青叶摊了摊手：“别担心，哥哥经常这样的，不会有事的。”
“嗯。”空叶也点了点头：“没事的，这只是一点点小问题而已。”
“唔……难怪刚才他们都这么奇怪地出去了，原来是这样啊……”青叶才明白过来：“不过，即使是这样……主人，你已经又连着三天没有休息了。”
“没关系的，我体质经历过强化，不会有事的。”空叶笑着摆了摆手。又低下了头，翻阅着面前的资料。这时，突然有谁挡住了窗外射进来的光。空叶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却被温柔地环住了。
“怎么又是这个样子……”空叶在心里暗暗吐槽着：“触感半点都没变啊……还是平板垫脑……”
“喂喂，工作还没做完呢，青叶。”
“工作什么的，是为了能够帮到主人才做的。青叶生存的意义是帮助主人，而不是处理那些工作。这就是青叶存在的意义，主人一定不会剥夺的对吧。”青叶一边如是说着，一边轻轻抚摸着空叶的头发，把空叶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不远处的直叶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说什么。
【……真狡猾啊，青叶。这样说的话，让我怎么拒绝啊。】
“主人，休息一下吧。不是为了主人自己，而是为了青叶存在的意义。”青叶微微低下头，在空叶的耳边轻轻说着：“为了青叶，这就是青叶的请求。”
空叶的身体瞬间僵硬，直叶的瞳孔也略微收缩。“怎么了吗，主人？”青叶察觉到空叶的异样，轻声问道。
“青叶，这样不好。”
“嗯？为什么呢？”
“你会因我而痛苦。”
“为什么呢？”
“你会因我而死。”
“为什么呢？”
“把自己存在的意义系于他人的身上。”
“嗯，主人就是青叶存在的意义。”
“这样不好……这样是不行的……”
“主人？”
“青叶，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空叶微微朝远离青叶的方向挪动了一些。感受到空叶的远离，青叶有些奇怪地收回了手。
看到空叶复杂的眼神，青叶突然嫣然一笑，后退了一步，提起了女仆装的裙角，行了一个完美的屈膝礼。闭着双眼，脸上却带着幸福的微笑。
“主人所想做的事情，青叶都会努力地去做到。主人想要的东西，青叶都会努力去夺取。只要是主人内心所希望的，青叶必然会帮助主人。向主人奉献上青叶的一切，永远能够与主人并肩，能够跟随在主人的身边。只要跟随在主人的身边，青叶就会感觉到充实。只要能够看到主人或者深谋远虑，或者努力的样子，就会感到幸福。”
“这，就是青叶存在的意义。”
空叶的眸光剧烈颤抖着，嘴唇细微地动着，吐出连青叶都听不清的声音。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这种想法……不，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了……】
“主人？”“哥哥？”
空叶猛地低下头，用最快的速度撞开房门，跌跌撞撞地闯出了房间。在青叶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无影无踪。
“主人他……怎么了？”青叶有些迷茫地问道。
“青叶，你……”直叶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没事的。而且，我敢说，除了我，没有谁会比你更适合待在他身边了。”
“……是什么意思？”
“从别人的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总会像见了鬼一样的。”直叶笑出了声来：“你的温柔，正是曾经哥哥的样子啊……把所有的生存意义都交付给了他人，完完全全地为他人而活。他现在总是嘲讽着这样的想法，轻视着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恐惧有多深……他曾经就拥有多少这样的温柔。”
“是吗……小直酱，你能不能告诉我主人曾经是个怎样的人？”
“不行哟，在他决定这么做之前。”直叶可爱地闭上了单眼，微微侧头：“不过，哥哥是不会变的呢……青叶也完全不用担心哦。”
“嗯，我明白了。说起来，小直酱刚才是不是说了自己是最适合待在主人身边的这样的话？”
“哎呀……不要在意这种事情嘛……反正哥哥一定会守护我一辈子的。”直叶露出了骄傲的笑容：“我一定会一直和哥哥在一起的，只有这一点是一定的哟。”
【是啊……那么多未知，那么多未来……只有这一点是一定的！】
“能跟我讲讲你们之间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吗？”
“乐意至极！”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周围的一切在模糊当中倒退，周围的人都用或奇怪或其他的眼神看着他。只不过都行色匆匆，也无人在意。
【这样的存在……】
带着空洞的眼神，身体在无自知的情况下完全自主地活动着。意识当中一片空白，仿佛要将什么完全遗忘。终于，人迹罕至的树下，他一手撑住树干，缓缓地跪倒在地。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混乱地咆哮着。
“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
“过去……没有过……”
“……混蛋啊……怎么会有那种笨蛋的存在，这个世界上！”
终于，闭上了双眼。停止了说话，停止了呼吸。在那一瞬间，甚至似乎连血流与心脏都停止了。
【记忆检索……】
【记忆分析……】
【拟似人格模板展开。模拟社会重组。】
再度睁开双眼，眼神再度恢复了清醒，空叶露出了随意的微笑。就在这时，他的左手闪烁起了紫黑色的光芒。
“不知来自何处的朋友，虽然不知是敌是友。如果能够不辜负大魔术师的尊严，便现身吧。”
“呀嘞呀嘞，居然能够感受到我的存在，实在是了不起呢。”宛若鬼魅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却宛若直接灌入脑海一般，让空叶全无听不清楚的可能。
【不，不对，不是声音。这种感觉……并非是大脑对外界的反应，而是来自自己的脑海。】
“很可惜，我不是什么大魔术师哟，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呢？只愿意逃避的废物？”
【……读心能力？直接进行精神层面沟通的能力？而且，是来自那个世界的人？】
“空虚者，无存在意义者。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存在？”
【！！！】
“不如，就如此消失。脱离此生之苦，卸下如此生命之枷锁。”
“……”【这个语气……莫非是……】
“不如……如何……其答案必然是……”
“喂，‘我’，不要闹了，我现在没时间跟你闹。”空叶轻轻拿手指敲了敲额头侧面，轻轻念叨着。
BGM突然变得欢脱了起来。
“咿呀咿呀，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吗？不愧是‘我’啊。不过，封存了这么多人格，哪怕是你，也不可能承受得住吧？”
“你对自己还真是没有自信啊……我可是背负世界的人。”微微扯起了嘴角，露出了冷笑：“怎么，‘我’，要和我开始争夺了吗？比我想象的晚了很多啊。”
“不不不，怎么会呢？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和你争夺这种事情，我还不想死。”
“那你突然闲的没事跑出来干嘛，还吓了我一跳。”空叶无奈地吐槽着：“你这个家伙知不知道我现在在哪，在这么危险的森林当中突然听到这样的话语会被吓死的啊喂……”
“喂喂喂！本尊你就不能争气一点吗！一副丧气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在脑海当中发出了气急败坏的声音：“而且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在哪里啊！平时我们连这具身体的信息都接收不到，只能在‘那个世界’当中过着无聊的日子。你这个家伙！”
“又不是我的错。”空叶站起了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开始往回走去：“说起来，你身上的魔力波动是怎么回事？”
“呐，这就是我要来跟你说的。我们要走了，我作为我们的代表来跟你道个别。”
【在说话之前加个“呐”作为语气词，一听就是中二时代的那个我在说话……这种被迫想起羞耻往事的感觉……啊啊不行要死了要死了……】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啊！”
“本尊你还真是……”那个声音似乎也很无奈，空叶仿佛看到了某个阴影当中的存在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未明的黑雾从空叶自身涌出，在空叶的面前凝聚成了一个人形。黑雾完全凝聚之时，空叶在面前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自己。只不过浑身裹着黑衣，脸色却比他苍白很多而已。
“是这样的，你在那个空间的时候，由于身体与空间的构成并不是完全相同的，你可以理解为意识在转格式的过程当中有一个瞬间的空白。而我们，作为显意识以外的意识，并没有被这个变动影响到。在那一刻，对于意识来说可以做很多事情。于是我们兑换了一个诅咒，和一个能力。于是乎，我们就打算在这里和你告别了。”那个声音喋喋不休着：“这样也好吧，免得背负的太多让你也倒下了。”
“随意了，反正对我自己没有什么影响的。又不可能你们分离出去了就不存在于我的脑海当中了。”空叶摊了摊手，说道。
“唔……居然毫不挽留吗，真是狠心的本尊啊……”
“既然这样，本尊，我们就先走了。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还会再见哦。”
“呃……随你吧随你吧。不过，如果真的会分开，我得对你说一声：多谢了。帮我封存了那么多东西。”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可能出现嘛。既然如此，再见了。”
“嗯，再见，一路顺风。”
“顺便，作为那份诅咒的回礼，我可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哟。是真的礼物啦！”
“为什么总有种奇怪的不妙预感……”
“啊啦啊啦是本尊你想多了啦……走了走了。”一边说着，剥离出来的独立存在再度化为一团黑雾，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什么啊……这群家伙。”空叶无奈地扶着额头，朝村落——哦不，现在应该叫做中心都市——走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