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少女无法接受少年的死。

于是,她幻想少年还活着。

时间一久,连她自己也信了。

她努力扮演者少年的角色,一面幻想出另一个少女来。

为此,她让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少年并未因肝炎而死去。

但她潜意识明白,少年已经死了。

死就是死。

一切已无可挽回————

她必须接受。

所以,她又试图告诉自己真相————以记忆的方式。

故事并未结束,它还有最后一点儿。

我目睹了结局。

————还记得口琴吗?

少女离开公墓时就吹着口琴,不成调的琴音一直伴随着她到水坝上。

这时的天空已大亮。

满天巨大的云彩。

河尽头的那扇门还未合上。

少女在水坝上停下,抱着瓷罐,眺望远方————她曾经想去往的地方。

接着,她从怀里拿出那封遗书,放在地上,用口琴压住。

然后......

面具被拿了下来。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死少女的脸。

她不丑,也未美到不可方物。

那是少女的脸,清爽的脸,眉目清秀,因常年覆在面具之下而显得苍白。

拿下面具后,少女将它抛向了河流。

她哭了————

她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在为很多事哭泣。

为往事,

为少年,

为自己。

其实啊,少女非常怕死。

承受着死亡的少女害怕着死亡。

她一度幻想会有人来救她,向她伸手,告诉她,可以不用死。

但那个人已经永远逝去了。

她哭了好久好久,然后才用袖子擦干了眼泪。

石榴红的衣服让她看上去像一位待嫁的新娘。

她开始向水坝的边缘走去。

一步、两步......

我看着,等她实现自己的天命。

但这时,却发生了一件叫我吃惊的事。

从我诞生以来,还没有什么事让我吃惊过。

少女站在水坝边缘,闭着眼,摇摇欲坠。

可这时————

“......弥香!”

一声呼唤传来,回响在清晨的空气中。

我回身去看,却什么也没见着。

那呼唤仿佛来自虚无。

也许死少女真的有超越死亡的力量。

我不会听错的————

我认得那声音,那是已然不会重现的少年的声音。

在这短暂的瞬间,死亡被跨越了。

许弥香————

被呼唤的少女回过身,笑了。

我想,在此刻,她终于接受了少年的死了。

接着,便是下落......

***

故事结束了。

死少女将自己献给了死亡。

————我从崭新的墓碑前站起来。

墓碑顶端,口风琴压着那封遗书。

我将它们还给了少女。

今天的早晨和少女死去的那天一样,晴蓝万里。

栀子花依旧开着,和风吹着茂草。

可以很清楚地望见小镇。

小镇坐落在河边,水无穷地流。

许多年来,我见证了小镇的变化,知道它是如何从一个小渔村变成镇子的。

————这里的一切都在变。

唯一不变的就是河尽头处那抹黛青的光亮。

我站着,视线在两座墓碑间流连。

一座很新,另一座已长起了荒草。

现在,他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也许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但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也是最后的。

不过,我想先说说那个面具————

死少女的面具。

我找到了它。

它搁浅在一棵朽木上。

我曾想将它收入我的藏宝箱,但我最终放弃了。

它还肩负着某种使命。

我让它顺流而下,向河的尽头飘去。

最后,再说那件事。

那是在五天前的傍晚,我从那扇门里走出,沿河而上,像过去无数夜晚那样,造访小镇。

然而,当我来到水坝底下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了他们。

————许弥香和戴玉昌。

他们就坐在水坝边缘,互相依偎着。

这次,少女脸上没有面具。

我静静注视着。

忽然,少年注意到了我。他面带微笑,朝我轻轻挥了挥手。

接着他们的身影慢慢消失、变淡,隐入空气之中。

但少年的微笑似乎仍留在空中。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读到这里,你也许会问————

我是谁?

很简单。

首先,我是那个少年,再是少女,是这个镇子里活着的和死了的每一个人;我就是死亡,是这座小镇本身......

至于镇上的人们是否接受了死亡,这我还不得而知。

————你觉得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