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窗外的風景還是一如既往地的美麗。
坐在值班室內,已經就職有數年之久了的門衛大爺左手拿着陪伴了自己足足有半輩子的永生101鋼筆,在附近小賣部里買來的本子上一筆一劃的書寫着漢字。簡約的銀白色筆蓋和低調質樸的暗紅色筆身是門衛大爺愛不釋手的款式。
右手手臂旁邊,原本鋼筆的包裝盒還完好無損的放在身邊,飽經風霜的痕迹上留下來的是門衛大爺半輩子的使用習慣。
已經從原本的亮紅色變成了暗淡的深紅色,錯落大小的四個大字永生金筆之間留下了相互牽連,細若遊絲的痕迹,絲連不絕。與之相對的綠顏色的101型號將將好的放在了筆名的左上角,旁邊就是永生鋼筆經典的標誌。
這支原本生產制八十年代,按照當時的售價來說也不算是一個可以隨意替換的便宜貨,再加上門衛大爺本人平時對待物品十分珍愛的緣故,所以這支筆就這樣被小心翼翼的使用到了現在。
門衛室內的物品有一部分都是陪伴了大爺很久很久了的,並不值錢的東西。
透過門衛室的窗戶看着過往的行人與這不斷變換的風景,拿出一個本子練着自己的漢字便成了門衛大爺的每日一課。
時光蹉跎,自己活得歲數並算不上是長壽,今後還可以活多久尚且未知,但是自己也是親眼看着街景在一年一年的發生着變化。
街道在變化,人們在變化,可是總是會留下一些難以改變的事情。
今天書寫的仍舊是百家之姓——
獨自一人享受這樣的時光,也就成為了門衛大爺自己的小確幸。
“吶,老爺爺,你知道這個地方怎麼走嗎?”
自己似乎是聽到了什麼聲音,可是視線以內,並沒有出現什麼人的身影。
只有一個像是吉他包一樣的東西來回擺動着。
就在他要以為自己已經是上了年紀開始眼花耳聾的時候,那個質樸的孩子的聲音又一次傳了出來。
“在這裡哦?”聲音順着窗外的牆面,在風的幫助下又一次溜進了門衛大爺的耳朵里。
這一次,他確信自己絕對是沒有聽錯。
慢慢的將鋼筆合蓋蓋好,穩妥的放在了盒子里之後,他才不緊不慢的從四角椅子上站起身來,將身子探了出去。
“誒喲,什麼啊,小朋友……你是外國人嗎?”
“嗯,我叫威爾,今年已經十歲了。”
頂着一頭微微捲起的深棕色頭髮,引人注目的綠色大眼睛兩邊眼角處各有一顆淚痣。穿着休閑風格,腳踩男士深棕色短靴。背着一個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吉他包,手上還拿着一張被摺疊起來了的手繪地圖。
門衛大爺面前的,就是那個和薛禮打鬧起來的三人小隊中的一員,擅長使用槍械,特別是喜好使用左輪手槍的威爾。
“這樣啊這樣啊,威爾小朋友的中國話說的真好啊。”
“嘿嘿,因為媽媽是中國人。”
“嗯,那麼,威爾小朋友有什麼事情嗎?”
“那個啊……其實威爾需要去這個地方,但是稍微的,好像有些迷路了。”說著說著,威爾就將門衛的注意力慢慢的往自己手上那張被摺疊了整整有七次的手繪地圖那裡引了過去。“等一下哦,威爾要打開這個地圖。”
“嗯,好。”
威爾的動作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麻利,反而,他在故意的將自己的動作變慢。變到正常人可以接受的,微不足道的緩慢。
但是,這也足足會使得對方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了自己身上。
視角的另一邊,羅琦戴着一個比自己頭大一部分的白色鴨舌帽和利趁着威爾轉移注意力的這個空隙,十分輕鬆的翻過了電子柵欄門。
咔噠。
不過,利在翻身進去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落地地面上早已枯乾的樹葉上,發出了十分清脆的聲響。
“嗯?”
“找到咯!爺爺你看,就是這裡。”
門衛大爺本來想去看一下門外發生了什麼,但是面前的小孩子顯然已經是找到了他要問的地方。權衡之下,他認為先指清楚了路之後再去看也可以。
從威爾的手上接過了那張因為不斷摺疊而變得有些難以辨別的地圖,門衛大爺的視線完全被這張地圖給佔據了。
“嗯……我看看,啊這個地方是吧?嗯?可是這個地方……不是公園附近不遠的那個高級公寓樓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小朋友你到底為什麼想去這裡?”
“當然是因為工作了啊混賬老頭!”
“什麼?!”
地圖的正中央突然被一個乳白色外殼的針管給穿破,還沒有等門衛大爺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插在了他的鎖骨向下十厘米的地方。
雙手慢慢的失去了力氣,視線也突然變得昏暗了起來。
這種感覺,很久違的,就像是當初去做手術的時候被打了麻醉一樣。
地圖最終還是從手上脫落了,而原本那個看上去天真可愛的孩子也露出了自己的本性,在自己的意識即將陷入沉睡的最後一秒,他看到的是,那個孩子已經脫下了自己身後的吉他包翻身從窗戶外進來,從自己的身上收走了那支麻醉針。
“美國製作的家用麻醉針,一針藥效夠你睡六小時了,好好睡去吧,混賬老頭。”
架設在學校門衛室頂棚上的監控攝像頭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任何的異變——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地下拳場內,離夜晚的狂歡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易靖此時正脫去了自己身上的皮草,只穿着十分單薄的白色襯衫揮舞着自己的拳頭,享受着不斷從皮膚內部滲出的汗液緊貼着衣服流淌至全身的感受。
自己的沙包不會說話。
哦,不是,沙包都不會說話。
不過自己的沙包有些不一樣,只要是參加過地下拳場的人,選手也好,觀眾也好。
見到了眼前的這個“沙包”的話,一定會想起來,這就是當初那個試圖嗨翻全場,然後打倒韓啟春的那個,“沙包”。
煤山雀此時已經脫去了自己參加聚會的禮服,轉而穿上了自己平時工作的服裝,一身簡單的便服。靜靜的站在易靖的身旁,雙手捧着潔白無瑕的毛絨毛巾。
一拳接着一拳的打上去后,自己的身體慢慢的也就被沙包染上了紅色的污漬。
不過這不成大礙。
易靖在揮拳的時候,反而是自己思路清晰,思考事情的時候。對他來說,揮拳是一種可以撫平內心焦躁的良好運動,排解壓力的運動。
老爺子,也就是自己的親生爺爺。老爺子答應的實在是太過於果斷了,很不幸,自己並沒有弟弟易川那樣時刻精明於算計的大腦。所以自己才會不安,自己現在所作的事情真的可以奏效嗎?
易靖本性不是一個可以為自己感到自豪,感到驕傲的人。雖然自己可以進行偽裝,可是自己這幾十年裡始終都是活在了自己的親弟弟的陰影下。
所以不甘。
所以懊悔。
所以自己才要千方百計的設法將易川從繼承人的寶座上拉下來。
可是實際上,自己卻不知道自己每一步做出來的到底會不會獲得成果,自己能做的,只有不問結果的去做。
不過每當在這個事情的前期的時候,自己便會感到迷茫。
昏暗的燈光下,易靖會出了最後一拳。沙包的牙齒突然就這樣崩了出來,以很快的速度從易靖的顴骨處飛了出去。
臉上多出來了一個淺淺的傷口,一點血從裡面滲了出來。
“切,真不是個好兆頭。”
“主人。”煤山雀見機便遞上了早就準備好了的毛巾。
可是易靖卻並不准備使用這條嶄新的毛巾,他接到手上后就立刻扔到了地上。反而直接將手伸進了煤山雀的衣服裡面。
嘶啦——
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光景,易靖直接將頭深深的埋了進去,然後吸了一口沉沉的氣,來回晃了晃自己的頭。
“嗯~”
將汗都擦在了自己的山雀身上後仰起頭來,看着昏暗的燈泡。
“我從開始揮了有多少拳了?”易靖放開了緊緊鎖住的煤山雀,然後就準備去穿上自己的皮草。
而煤山雀則展露着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后說道:“從第一拳到現在,正好一共一萬五千拳。”
“是嗎?”易靖重新披上了自己的皮草。
看着這個已經沒有辦法在繼續使用了的沙包,易靖搖了搖頭,伸手撫摸了一下自己剛剛划傷的臉頰。
還是沒有恢復。
自己實際上是這一代的三個孩子中對神的血液適應最差的人,能獲得的增益效果也是最低的人。這並不稀奇,除了自己以外,歷代孩子當中難免會出現自己這種無法很好的適應血液的人。
“把這個……沙包處理掉吧。”易靖顯然已經是對這個沙包沒有興趣了。
“好的。”重新整理好衣服的山雀微微點了點頭。
“還有,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趟那個王習七的學校吧。”
雖然不知道做出后能不能獲得成果,但是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易靖打心底里明白,自己奉行的,一開始就是無自信的失敗者言論——
羅琦和利輕車熟路地直接進入了校園內部,因為還是在上課的時間,所以校園內此時並沒有什麼人在。
不過他們二人還是被校內的工作人員給攔了下來。
“你們兩個,是怎麼進來的?”看對方的穿着打扮,應該是學校內的園藝工。
肩膀上斜跨着自己的工具包,手上還拿着剛剛才使用完了的橘色把手枝剪,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在枝剪的尖銳部分還可以依稀可見的看到綠色的葉子碎屑沾在上面。
也就是說,是剛剛結束完自己的工作,準備回去自己的地方了。
那麼就正好使用一下,兩人默契的如此想到。
“叔叔,我是這個學校的學生的弟弟,家裡有事,所以媽媽叫我們叫姐姐回去。”
“我是他的鄰居,因為我們等等叫完姐姐后就要出去玩了,所以一起來的。”利伸手指着帶着白色鴨舌帽的羅琦如此說道。
“誰放你們進來的。”
“保安爺爺。”
園藝工的內心有些許懷疑。
眼前的兩個孩子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個普通孩子,一個雖然戴着帽子將自己的頭髮遮起來了,但是那個明顯就是染后的黃色頭髮。而另一個孩子……看上去既像是個外國人,可是又有很多亞洲人的特徵。
這麼巧的事情,會是真的嗎?
“你們……還是跟我來一趟吧,我得先去問問門房是不是這樣。”
還是不行嗎?既然這樣的話,或許又得用一針了。
利率先的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在確保了並沒有人的情況下悄悄的從自己的衣袖裡將麻醉針給準備妥當,結果卻被羅琦給攔了下來。
“不,大叔,我們已經從爺爺那裡拿到了外出人員進出許可證了。”羅琦的抬起來的手上確確實實的拿着這個證件。
什麼時候?
就是在威爾射中了那一針之後,羅琦便突然折返回來在桌子上順走了這個證件。
羅琦是一個心思縝密的孩子。
從小的時候羅琦就是這樣一個喜歡照顧周全的孩子,因為初生家庭內只有一個討厭自己,從自己2歲的時候就可以將其隨意扔在家裡然後自己出去轟趴的母親。面對這樣一個顯然沒有做好成為母親準備的女人,在冷清和黑暗的家中為了讓自己活下去的羅琦出於本能的讓他很快的理解了很多事情。
明明是兩個人的家庭,但是卻像是只有羅琦一個人在生活一樣。
完全不讓羅琦去接受正規的教育,但是也完全不管羅琦的任何事情。
羅琦便是在這樣的一個家庭形成了這樣的性格。
不過如今,自己已經主動離開了那個家,從後續的事情來看,對方也根本不在意自己會走掉。
反倒是,她在等着,等着羅琦自發性的離開自己。對於她來說,羅琦只是一個累贅罷了。
“真的啊……行吧,你們的姐姐是高几哪個班的,我帶你們去吧。”園藝工結果了這個證件之後仔細的看了看,確認無誤之後才放下心來。
“謝謝叔叔,我的姐姐是高二的A班,你可以帶我們去嗎?”
“沒問題,跟我來吧。”
二人就這樣在園藝工的帶領下穿過了中庭,進入了連接中庭的那個教學樓通道內,走上了樓梯后,眼看着就要到達A班的路上,為了緩解氣氛,園藝工有意無意的提起了問題。
“你這麼小就染髮,家裡同意嗎?”
“啊……不能再同意了。”
“不過還是不要這麼早染比較好哦,實際上你的頭髮還會繼續長,這樣太傷頭髮了。”
“……”
“喏,前面那個用鑄鐵牌印着銀色字體高二A班的就是你們的目的地了,那麼我就先回去了……你……”園藝工並不准備直接過去,畢竟現在還在上課,不過自己已經指出了位置。本想就這樣轉身回去,可是就在他轉身的時候。
看到了那個既像是外國人又像是亞洲人的小孩子手上正拿着一個類似彈射發射器的東西,裡面顯然已經裝填好了什麼東西。
“喂,那是什麼啊?”
“謝謝你的協助,晚安。”利,如此說道后便發射了麻醉針。
是和威爾同一型號的東西。
在正中靶心后,園藝工的視線突然就變得模糊了起來,沒有一會他就應聲倒地,而羅琦則是看準時機的衝上前去穩住對方,不讓他發出聲音。
這裡是樓梯出來的拐角,在這個上課期間,不會有任何的目擊者。
兩人在獲得情報之後便開始着手將園藝工一同抬走,將其藏在了靠近連接通道旁邊,中庭的灌木叢當中。
頭緊緊的貼住了高二A班外面的牆面,用眼角的餘光掃描着在座的每個學生,為什麼兩個人要進來學校內部,那是因為實際上他們並沒有收到姜沐嫻的照片,對方看樣子也是故意的。
不過,情報上特意指出了對方曾經有過被領養的記錄,而記錄上,被領養的是一對姐妹,而妹妹恰好正是這次的另一個任務里的目標對象,王習七。
按照學生的照片,他們已經知道了王習七的樣子。
“找到了——”羅琦默默的自言自語道。
利則是拿出了早就準備好了的微型照相機,快速的結束了這次的準備工作。
中午十二點整,還有五分鐘的時間,張諾雨他們應該就解放了。
時間正好。
在距離張諾雨他們的學校不遠的地方,乘坐公交的話只需要五分鐘的時間便可以到達的一處面積足足有36730.00 平方米的主題公園。一改曾經被稱作為生活沙漠的地段而出現的新型綠化公園採用一軸三區的設計理念,將科技、文化、運動三區通過一條蜿蜒不絕的河流連接在一起。
衛青和無心人穿過了親水休閑平台後沿着藍色塑膠的曲折小道,在這個花園小徑內信庭閑步的走着。
自己和張諾雨所約好的地點便是前面不久的拓展訓練區域。
兩人站在一高一低的彩色山丘上,心裡默數着等待着他們的到來。
這個地方視野空曠,原本就是為了給很多附近小區的孩子們玩樂而準備的塑膠場地,橘紅藍三色環形組成了一個又一個大小不一的山丘。
選擇這裡的原因是因為,這裡適合很多人的見面。
看着手錶上的時間,目前是中午的十二點十二分。
“時間掌控的很好啊,張諾雨。啊不,大家。”
張諾雨——灰羊眾、林煥之、王習七、姜沐嫻以及韓啟春。
所有人都按照衛青事先說的那樣,主角悉數到齊。
“保護王習七……和牽引所有人?”
“沒錯。接下來你一定會有可以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機會,那個時候,我需要你讓他們都來找我。”
“你到底在算什麼。”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