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杀死我的东西,你又是何必呢?】

……

“西莉卡小姐,该喝药了,西莉卡小姐?唉……”

西莉卡躲在被窝里不理会前来送药的女仆长,女仆长将熬好的药汤放在了床头柜上细声叮嘱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在门外等着的尤利西斯听到了西莉卡的情况,秀气的眉头抖了两下。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尤利西斯知晓西莉卡的身体情况,不免有些担忧。

他吩咐了女仆长几句,叫她准备些补身体的汤羹过来,他一个人推门进入了西莉卡的卧室中。

西莉卡感受到了一团灼热的火焰包裹住了自己的手心,是尤利西斯握住了她搭在被窝外面的手。

尤利西斯双手捧着西莉卡冰凉的手,过了很久,卧室内还是如往常般安静。

西莉卡露在被窝外的手逐渐回暖,而且越来越热。

尤利西斯并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着时间的流淌。

西莉卡沉溺在西恩死亡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被窝中那颗翠绿的“子弹”发着淡淡的荧光,西莉卡的脸颊面无人色,嘴皮开裂,眼睛干涩。

是吸血鬼杀了她的父亲,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亲人。

西莉卡渐渐明白了,所谓“仇恨”是什么一回事。

当有人杀害她所爱的人的时候,她会想手刃了杀害她父亲的人。

她渴望着复仇,渴望着力量。

然而,这间房子的主人锁着她,让她不能出去,她只能在房间里发着呆。

过了四五个小时,天空已经完全变亮,新的一天降临。

那只宽大的手掌还没有离开西莉卡的手,西莉卡有些好奇,为什么尤利西斯还不离开?

她将头伸出被窝,尤利西斯双手抱着她的手,头歪在墙壁上睡着了。

“.……”

“嗯~原来你已经醒了。”

尤利西斯不经意的松开双手,从口袋拿出金丝眼镜戴上,对着西莉卡充满歉意的笑了笑,“昨天太困了,一不小心就睡在这,你好些了吗?”

西莉卡保持了沉默。

“……经历了这么痛苦的事情,怎么会轻易打开心结。不过西莉卡你放心,我绝对会把你安全送到联邦去的,虽然我家庭比不上某些权贵,但是家里的房间还是足够多,西莉卡小姐不用担心以后的住行怎么办……”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弃吧,你连枪都不会握,去了也只会送死。”

一语击中了西莉卡最为敏感的地方,西莉卡用阴冷的眼神盯着尤利西斯。

“我是不会同意的,西莉卡。西恩是个好镇长,这些年他为镇民做的努力我都看在眼中。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军人……我不会让他的努力化作乌有的。西莉卡,你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这个城镇的人活下去,别怨恨他丢下了你……”

“在我父亲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西莉卡开口了,正视着回避着尤利西斯。

“现在不能说,你的精神状态太差了。”

“告诉我啊!我父亲身上发什么了什么!”西莉卡突然的咆哮让卧室中的气氛瞬间一凝。

她是真的很想父亲是怎么死的!

昔日的阳光灿烂的女孩变得如此这般歇斯底里,换做谁都不好受。

恰巧,这时候女仆长端着一碗药粥进来,西莉卡憔悴的样子格外惹人心疼。

“那好,我可以告诉西恩怎么死的,但是有个条件——”尤利西斯端过粥碗放到了床头柜上,“你先把这碗粥喝了再说,不喝的话我是不会说的,你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你的皮肤干枯的像是树皮,眼睛肿的应该看不到前面是什么东西了吧?”

“那好,我吃。”

西莉卡伸出瘦弱的手想去端起粥碗,却尴尬的发现,无论她多么努力,她的颤抖的无法握住了碗的边缘。

“.……算了吧。”看到这种情况,尤利西斯的手捏住了西莉卡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动了,“我来吧。”

门口的女仆长面露诧异之色,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尤利西斯的手势制止了,女仆长无奈退出了房间。

“慢点,别急,我不会食言的,先好好把粥喝了。”

“嗯。”

倒是吃下几口粥后的西莉卡没有了以前的暴躁,变温顺了不少。果然,人在极端的状态下也会变得极端起来。

很快,一碗药粥见底,西莉卡的脸蛋逐渐红润起来,本来是疲敝的身体内部有热流涌出,西莉卡感到头脑晕晕的。

尤利西斯挪动了下身子,西莉卡马上拉住了他的衣角,那可怜的目光就仿佛在说:“你说好的告诉我呢?”

“额,我只是想换个姿势,你放心,等下那人来人自然会和你细说,那人据说是你父亲的兄弟。你先在这等着,那人马上就来了。”

兄弟?

西莉卡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副邋遢样子的巴尔德大叔,是他?

“唔”西莉卡抱着晕晕的脑袋眯上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床边赫然站着一位头上绑着绷带的刚硬汉子,见到来着西莉卡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站在床边的巴尔德大叔抱着西莉卡说着“对不起,我害了大哥”这种话。

瞬间就把西莉卡的头就有些疼痛,她扶着额头问道:“巴尔德叔叔,你能详细和我说说在爸爸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这么厉害,绝对不可能被吸血鬼杀死的,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巴尔德大叔揉了下红红的眼睛,说道:“西莉卡,大哥是帮我们殿后,跟那长着肉翅的怪物同归与尽……叔叔对不起你……”

巴尔德将详细情况和西莉卡说了,中间巴尔德与西恩的争执也描述的极为清楚,当西莉卡问道这怪物的模样的时候,巴尔德说了一个西莉卡魂断的明显标志,“那只怪物有一头雪白的银发,背生肉翅,面容邪俊……”

当巴尔德说出这几个特征的时候,西莉卡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此时的她脑海之中只有达克的咆哮声。

是达克杀了她的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个为什么浮现在她的脑海,为什么达克要杀了她的父亲!

达克和父亲不是朋友吗?

然后,她想起了现在的达克是一只长着獠牙的吸血鬼,不再是以前熟悉的面具男人了。

是吸血鬼的话,那就杀人没有任何理由。

巴尔德借着要疗伤的借口离开了,剩下了身体如塞子般抖动的西莉卡,她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将达克撕成碎片。

入夜,尤利西斯来看望西莉卡,亲手喂了西莉卡一碗甜粥后又和她说了很多开导她的话,在西莉卡发出绝对不去送死的保证后,尤利西斯才放心将卧室门上的铁链取掉。并给了西莉卡一把精致的银色小刀,尤利西斯告诉西莉卡这把刀可以杀死高阶吸血鬼,尤利西斯希望这把刀可以在出现意外的情况下保护西莉卡,西莉卡收下了尤利西斯的好意。

深夜,西莉卡消失在府邸之中,出现在有达克悲鸣的钟塔上。

……

尤利西斯背负双手,凝望着被薄雾笼罩的钟塔,不经意间还是叹了口气。

年轻的女仆长恭敬站在一旁,注意到了尤利西斯背负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于是便将一件毛裘披在了他的肩上。

尤利西斯向她说道:“辛苦你了,贝蒂。”

“不辛苦,为了少爷的话,贝蒂情愿拿出生命奉献给少爷。”

“唉,这条命你就好好留着吧,我还希望你多在我身边呆一会呢。”

女仆长的脸色浮现一丝红润,嘴角隐约有一丝笑意。

贝蒂露出洁白的贝齿,红唇轻启,呼出一口沁人心脾的芳香,她默默上前将前胸贴在了尤利西斯的背上,搂住了尤利西斯的腰。

“一切都在少爷的计划中,西莉卡小姐在昏睡的时候已经被我注入了血清抑制剂,就等着银色恶魔吸食。”

“她不会怀疑‘巴尔德’是假的,我的声音变换的很完美,她不会分辨出来的。”

“她已经动身了,仇恨很容易让人变得蒙昧,少爷,你还是一如既然善于操纵人心。”

“只要那只银色恶魔吸了西莉卡小姐的血,他就跑不了了。只要获得了他身上的血液,联邦将会所向睥睨,联邦的士兵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只要还能动,就能成为联邦的战力,联邦的未来指日可待,少爷,到时候,你想在布拉德种什么花都可以。”

“是啊……”

尤利西斯欲言又止,女仆长何其了解她的主人,“少爷,你对西莉卡小姐动了真心?”

“.……我在想,我到底做的是错误占了多数,还是正确占了多数,如果,还有其他路可以选……那么我不是犯下了无可饶恕的错误,无数多条道路,我走了最为偏激的一条,说是为了联邦,最后自己都不信,我是在享受杀戮,我是个疯子。”

“少爷……有我在,如果你是个疯子,那我就是傻子。”

“好啊,一个疯子、一个傻子还有一个呆子,看我们究竟能走多远,如果成功了,我带你去看北国的极光。”

手心被一团暖炉包裹着,女仆长脸颊发烫,她的耳背像是滴了血般艳红。

“好啊,少爷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

幸福小镇最为高耸的建筑,城镇中心的钟塔。

西莉卡喘着粗气爬上了钟塔的最高层。

在哪里,有着她最痛恨的人——达克。

她站在塔顶看到钟楼中最为显眼的一墙壁……

墙壁上涂满了血迹,还有不少碎肉,极为血腥。

在高达三米的木墙上,一只异形的怪物在发着粗重的呼吸。

怪物的肉翅被四五根粗大的钢钉钉在了木墙上,本身狰狞的肉翅因为受伤,被钢钉钉死的地方血肉外翻,不断往外冒着鲜血。

两边肉翅舒展开来,像是标本般钉在原地。

怪物的右胸、右肩、左胸、左腿、右腿全都被粗大的钢钉钉死,除了钢钉之外,怪物的双脚还带着厚重的铁拷,四五根大腿粗的合金链子绑住了怪物的身体,将其束缚在三米高的木墙上。

然而就算是这些异物贯穿了怪物的身体都没有结束掉他的生命,他依旧还有呼吸。

这只被束缚的怪物就是达克,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这个镇子没有谁能抓住他,更没可能将他束缚住,达克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把自己定死在钟楼之上。

西莉卡的脚步声唤醒了刚昏迷过去的达克,他喉咙中的奇异的咕噜声是对接近之人的警告。

“别过来!”

当西莉卡亮出那炳银色小刀的时候,达克明白了西莉卡的意图,他再次发出警告,西莉卡手中的小刀被吓到掉落。

“别过来,再过来我无法控制我自己。”

“不,你杀了我的父亲,我要为他报仇。”

捡起地上的小刀,西莉卡向着达克继续逼近。

他杀了很多的人,但是达克记得他没杀西恩,达克意识到西莉卡可能被利用了,他发出愤怒的咆哮,刺耳的音贝刺的西莉卡耳膜生疼,鲜血都从耳朵中流了出来。

“我没有杀你父亲。”

“你放屁,巴尔德亲口对我说了父亲是死在你的手里,他为了掩护队友,而选择牺牲自己,你个怪物将你的朋友一口一口蚕食掉了,你个残忍的野兽,我早就对爸爸说过你不值得信任,果然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野兽,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爸爸报仇!”

西莉卡又肿又涨的黑眼眶中迸发出疯狂的光泽,达克无比熟悉这中眼神,因为他过去都曾是这种眼神。

这就是仇恨,促使人之间沟通桥梁崩塌的罪魁祸首。

这就是仇恨吗?

以前在屠杀血族的时候根本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现在被定死在这里,达克倒是有时间静静观察这令人战栗的眼神。

确实很可怕,难怪说仇恨会使一个正常人变得疯狂。

随着西莉卡的接近,西莉卡体表之下,那些香甜的鲜血味道又刺激了达克的吸血冲动。

“别过来,别傻了,凭你手中这柄小刀就能杀死我?如果我能死亡的话,根本不需要你动手。”

“我再也不会相信一只怪物的话,你是在害怕吧?哈哈哈——”

“……”

达克怎么可能会害怕这种没有半分威胁的东西,如果对他有威胁,他反而会感到很解脱。

“别傻了,你被人利用了,再不走,你会死的。”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丝毫听不进去达克的话语,西莉卡已经放弃了思考,在她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杀了达克,为了西恩报仇。

喉咙蠕动了一下,口腔中的口水再次分泌,“血咒文”再次鲜艳起来。

“血咒文”发动的时机就是达克拒绝吸血的时候,他最不想做的事情,“血咒文”就要反其道而为之。

这是最为恶毒的诅咒,比死亡更加可怕。

“快跑,别在靠近我了……求你了,真的不要在接近了,我会疯的……”

达克的身体不断颤抖,坚固的锁链拖曳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噪音,西莉卡被眼前的动静吓的脚步一泄,但是看到无法挣脱的达克,握刀的手又稳了几分。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你是镇子中的英雄呢,听了父亲口中你出场的帅气场面,我还曾经像个小女生般憧憬你面具下的样子。”

“父亲说你是个大英雄,说你曾经救过联邦,说你一个人打退了弗拉基米尔亲王,联邦能有现在的样子多亏了你的出现。他还曾经在我睡觉的时候讲他曾经当兵的时光,你和父亲执行任务的经历我差不多全都知道,我时不时就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男人能够一个人打退一只军队。我日思夜想,最后想到了你大概就是卡拉·赛苗儿的歌曲中,那个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而率领残部挺身而出的男人。只有那种男人的气魄才能真确形容你吧。”

--“.……求你了,别过来了,不要让我吸你的血,求你了……我好痛苦……”

达克将头扭到一边,尽力让鼻子里西莉卡远一点,可是他在挣扎,西莉卡依旧在靠近。

“而确实,你在我心中曾有过那么几分憧憬过的影子。就是你开着车出现在我面前,将吸血鬼撞开的时候。我曾经以为卡拉·赛苗儿歌曲中的男人活了,你就是那个坚毅顽强的士官长!”

“但是……为什么——”

亮银色刀子搁置在了达克的心口上,只要压进去一寸,达克的心脏就会被刀子划成两半。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呢?你为什么要成为这样一只丑陋的怪物,要把我父亲杀了呢?”

扑哧,银刀应声划入达克的心脏,连柄没入。

“笨蛋,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杀死我的东西,你这是何必呢?”

沙哑的声音响起,达克獠牙深深刺入了西莉卡的脖颈,一道鲜血飚起。

西莉卡睁着浑圆的眼睛,疼痛刺入了脑髓之中,生的力量逐渐离她远去,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把刀不起作用,尤利西斯不是说过这把刀可以杀死高阶吸血鬼吗?

视线越来越暗,最后的视线之中,她看到几个穿着墨绿色军服的男人。

其他的没有办法思考,就这样堕入黑暗当中。

达克的喉咙像是被火一般灼烧,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吸进去的鲜血全都从呕吐了出。有什么东西在逝去,他后背的肉翅渐渐萎缩,身体也在萎缩,意识……意识被一个重物打散,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