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春,冷静,不要开枪!”

“不要开枪!”

“不要开枪!”

...

...

千春睁开眼,此刻他头疼欲裂。

后脑勺至脖颈后方一片温热,当他努力从地上坐起身来时,立即感受到了一股来势凶猛的无力感。

稍稍缓过神,千春立即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检查,可呈现在他眼中的却是一幅异常诡异的图画——双臂变得纤细,身上不知何时换上了某间高中的女生制服;衬衣沾染着大量黑红的色块,其下掩盖着一对稚嫩的隆起;修长的双腿被多处破口的黑丝包裹着,破口下方不同程度地存在着擦伤破皮。

看上去,“他”的身体发生了些变化,而且状况不容乐观。

他——或者说她努力尝试着站起来,谢天谢地,那胸口的鲜血似乎并不属于她,除了浑身酸痛和头部的伤势,千春没再发现有其他严重的伤口。但即便如此,不断涌来的晕眩感仍然摇晃着她的脚步,以至于她要扶着玻璃柜台才能缓缓前进。

这里看上去像是某处商店。柜台、收银机、货柜和大大小小的展示牌......一切都那么熟悉,但只有一点不同——它们不同程度地沾染上了血,有些还带着些许温度,甚至从悬挂着的展示牌边缘滴落些许恶心的暗红。

破碎的玻璃展柜和墙上的弹孔透露着这里发生过的惨案,千春屏住了呼吸观察四周,似乎没有生命存留的痕迹。

刚走出两步,千春似乎踢到了某些柔软的东西——因为过于漆黑而无法看见那到底是什么。

千春捡过一支摔落的手电筒,将它对准了几乎绊倒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张极为惊恐的脸。

千春娇躯一震,手中的电筒掉在地上滚至几米远外的地方。虽然作为警察早已见过更加可怕的死相,但身为人类,还是无法免疫突如其来的惊吓。但她很快调整过来自己的呼吸,找回了掉落的手电筒。

发生了什么?只要试图回想过去,她的头就会异常疼痛。这扰乱了她的思维,阻止她回溯到事件的源头。千春当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那并不是当前最紧急的要事。目前最要紧的是离开这儿寻找安全的地方,千春的直觉拼命地发出警报。这里一定发生了恐怖的事件。

“咔嚓!”

枪械上膛的声音。千春一惊,赶紧躲进一侧的柜台下方,悄然关掉了手电。一个身着迷彩衣的男人端着仿制ak晃晃悠悠地走到店面中央,半响,似乎厌倦了毫无生机的环境,他又继续走向下一个目标。

千春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男人又重新走回了原地。

“嗯?”他疑惑地盯着铺面里的一片狼藉,千春脊背一凉,额头沁出大滴大滴的冷汗,稀释了些许还未流下的鲜血。

男人将枪口对准了店铺。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一些千春不知道的现象。那可能成为她殒命于此的理由。

她或许需要战斗,需要击倒这个男人。可如今这副身躯到底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身手矫健?这是个问题。

她掏出百褶裙中的学生证,上面分明写着“澄田千春”四个大字。

她变成了自己跟踪的对象,为什么?这是梦吗?

男人的身影慢慢走出应急灯的光芒,被漆黑吞噬。早已经适应了环境的千春清楚地辨认出他的轮廓,只要一个时机,一个也许不那么绝妙的时机。

男人的目光扫过周围,深深地刺入每一寸鲜血浸染过的表面。塑胶鞋底踩在血块上发出吱吱的粘腻声,令人想起血肉横飞时的恶心和恐惧。他不断地往更深处走去,最后停在千春躲藏的柜台跟前。

“还有活着的小猫...嗯——不要逼我去抓你出来哦?”

不能出去,说不定他只是在虚张声势。千春安慰着自己,手中却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锋利的玻璃碎片。那男人慢慢走向柜台入口,脚步声越来越近,千春只觉得手心一热,原来是因为握得过于用力而割伤了自己。

不明不白地死去,千春要得绝不是这样的结局。

可她已经几乎能够看见男人裤腿,只要他再向前一步——

“啊!——”

不远处的死人堆里,披头散发的伤者从昏迷中醒来,见到持枪的男人时似乎想起了之前恐怖的一幕,惊恐地叫出声来。男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其吸引,手中的长枪向女人吐出怒火,激起一片血污。

千春乘此机会借助柜台作为跳板跃向空中,将手中的玻璃碎片往男人的脖颈扎去——

“啊!——”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跃向空中的她不好控制自己的朝向,明明瞄准了要害却不小心扎入一旁的肩膀。霎时间鲜血直流,男人惨叫着朝向背后预备开枪。可千春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她往前冲撞进男人的怀里,那家伙猝不及防地被撞倒,枪口倾泻出铁流将剩下的玻璃、壁纸、天花板尽数打碎击穿。

千春卡在枪口的死角,随手抓起一块石砖砸向男人的太阳穴,不料却在半途被抓住右手。她当机立断向前一步用膝盖压住了他的手臂,在男人的手腕扯住她的大腿之前,用头狠狠地砸在他的面门上。

男人因痛闷哼起来,似乎陷入了短暂的失神,步枪也因此脱落。千春挣脱开抓住右手的铁掌,一脚踢开长枪的同时就要抽出男人腿边的匕首。就在出鞘的那一刻,千春只觉得大脑忽地一片空白,视线再变得清晰时,自己已经飞出原地几米之外,几片木屑扎穿了她的肩膀,汩汩的鲜血不断涌出。

她想起身,但浑身上下的力量都被那一拳散尽,更何况严重的伤势正在一点点地吞噬她的生命力。

男人骂骂咧咧地捡起埋在血肉尘土中的长枪,似乎下一秒就要让千春重演女人的下场。

“咳咳...咳咳...”

几口鲜血沾染了眼前的地板,喉咙到嘴唇无处不是一阵难以忍受的腥甜。她挣扎着直起身来,尽管剧痛一点点抽走她的意识,但强烈的求生本能仍然让她保持着清醒。

“发生了什么事,马尔科姆!”

另外一个戴着头套的家伙站在门店前张望,男人只是摆摆手让他离开。

“没事,遇到个还没死透的家伙。”

“尽快解决,警察快要来了。”

男人将枪靠在一旁,自顾自地抽出一根香烟。

“叮!”

打火机的火光一闪而过,照亮了他的面容。那明明是一个亚洲男性的面孔,却被称作马尔科姆这样一个欧美式的名字。千春只觉得有点好笑。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怎么也无法再笑起来。

男人拿过长枪,反手抓住它的枪身,好像那是一根烧火棍一般。

“呜咕!”

枪托呼呼地刮起疾风,紧接着无法承受的重击直接砸向她的头部,千春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颗巨大的马蜂窝里,意识几乎消散。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只觉得胸前的纽扣被粗暴地扯断,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他的眼前。男人野兽般的表情让千春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忍着剧痛拼命挣扎。

“干!”

男人推开了千春,他的右耳大片撕裂,一块碎肉从千春的嘴边掉下,那混乱的味觉让千春好一阵恶心。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千春的双脚渐渐悬向空中,咽喉被男人的手指卡住,只能发出“呃”、“库”之类的音节。

大量的唾沫无处可去,带着血丝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打湿了被血污沾染的衬衣领口。“为什么你不愿意乖乖去死呢?非得给我添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做错事的家伙就必须要受到处罚,你明白吗?”

千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盯着他,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起来,慢慢被黑暗吞噬。

下一秒,千春像不被需要的垃圾一般摔向某处玻璃柜台,清脆的碎裂声异常刺耳。她拼命咳嗽着,想将一瞬间放松时流进气管的液体咳出。那明显耗尽了她的力气,只能蜷缩在一片碎渣中颤抖。

“该——死——的——亚——洲——货——色——”

每个音节的脱口都将伴随着殴打,在痛苦中东倒西歪的千春却迟迟没有昏迷过去,反而越来越清醒。男人抱起她砸向地面,用膝盖顶入她的小腹,拳头没入腹部,踩进肩膀的碎片——

直到最后的一记投掷将她砸向某处墙纸,她才获得了一丝丝的清净,而她也几乎断开了紧绷的神经,虚脱般地失神了一会。

“...说什么鬼话呢,你这...大叔...以为自己取了个...外国名字...就是外国人了吗?”

“给我...向所有亚洲人...道歉啊...人渣!”

不知道什么时候,千春手里握着一块染血的玻璃。

“咳...咳咳....你...咳咳...”

刚才的剧烈动作将伤口撕裂开来。得到释放的动脉血压拼命冲破组织往外逃逸,如胶水般粘腻的红色污染了大片古铜色的皮肤,男人晃晃悠悠地走向店面门口,还未走出一半,便倒在死人堆里失去了声息。

千春赢得了生存。她明显需要休息一下,更好的选择是接受有效的治疗。然而并没有那样的机会,如果留在这里,五分钟后,她必死无疑。那男人的同伴肯定会找过来,到时她会接受治疗的——一颗7.62毫米的步枪子弹。

我这是摊上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啊——千春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