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一片死去的森林,綠葉早已從那高高的枝頭離開,逃到不知何處去了,徒留下一棵棵漆黑的枯萎樹榦,一天天化作黑色的灰燼,在這片陰黑的世界裡飄零。

而此刻,在這片死去的森林裡,一支孤獨的小隊,一個卑微的種族正藏匿其中。

“小芊,今天幾號了?”

在一棵漆黑的樹榦下,紅色頭髮的人類女子正輕聲詢問着旁邊的同伴。這紅色頭髮的人類女子正是白泠的母親,也是人類的聖女。而一旁的被她稱為“小芊”的年輕女子正是眾多聖守中的一位,而且還是其中地位最高的四位聖守長之一,持有着聖女給予的一把聖器。

“小芊”的真名為“柳芊芊”,只有聖女和其他三位聖守長會叫她“小芊”,因為她確實是這幾位中最小的。柳芊芊是史上最年輕的聖守長,只有十八歲,但是她之所以能得到這個地位,並不是因為她有多強,而是因為她有着對這支小隊來說十分重要的能力。

“今天是六月一號呢!聖女大人!”年輕的聖守長向聖女回答道。

“六月一號嗎?”聖女將頭看向不知名的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聖女大人,這日期還有用的必要嗎?現在不是已經不過那些特定的節日了嗎?而且無論是外面的世界還是裡面的,不都沒有季節的變化了嗎?”柳芊芊聖女問道。如今在這個隊伍里,會這樣跟聖女交談的,估計只有這麼年輕的她了,所以聖女也很喜歡這個年輕的聖守長。

“這是不對的,小芊。”

“如果,將這日期都忘記,連屬於人類的時間都會沒有歸處。”

聖女將眼前的頭髮撩開,但是並沒有回過頭來。

“就像鳥兒需要土地和天空一樣,人類也需要一個地方埋葬自己的過去,更需要一個地方寄寓着能夠讓他們眺望的未來,那便是日曆存在的意義。”

“若是將其遺忘,或許連一剪時光都不知道放在何處,或許連一絲希望都不知道存在哪裡的未來,這些東西都只能單單地藏在人類的心中,然後跟隨人類的死亡埋入永恆的黑暗。 ”

“而正因為有了日曆,它們才擁有了一個歸宿,即使有些事情已無人知道,但至少,它們還生存在屬於人類的那個日期里。”

聽到這樣深奧的話,柳芊芊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能輕輕地“嗯”了一下。

此刻,在聖女和柳芊芊旁的,還有三位身材強壯的男子,那正是其餘的三位聖守長,分別被聖守們稱為“木長”“蘭長”和“松長”,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已經護衛了三四代聖女了,他們的強大正來源於這幾十年在這地獄中的時光。他們和柳芊芊不一樣,他們是名不虛傳的人類中除了聖女之外最強大的三位。

而在四位聖守長和聖女外圍的,便是數量大約有一百來個的普通聖守,他們有的也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但是也有的是剛剛成年從選拔賽中出來的嬌嬌者。這些剛出來的年輕聖守們都希望着能夠遇上什麼敵人,大幹一場,從而證明自己的實力,然後爬上那個聖守長的職位,拿起人類最強的四把聖器。但是作為在外面的世界生活了三年以上的老兵來說,他們只想要這短暫的風平浪靜。因為一有動靜,那便是地動山搖,毀天滅地。

“小芊,上半年死了多少人了?”看向一半在枯木下休息,一半在認真警戒的聖守,聖女再次向柳芊芊詢問。

“十個。”柳芊芊回答。

聖女皺起了眉頭,這個數目其實十分的沉重,人類世界的聖守選拔賽是一年一度,一次正好就有十個席位,但是這僅僅半年,就已經死了十個了,人類可禁不起這樣損失。再這樣下去,更多弱小的人類會被牽扯進這個地獄裡邊。

“比以往都多很多呢,根據地更換的頻率也是比去年大增。”

“看來這個世界又要有什麼糟糕的事情要發生了。”

“真希望這裡能撐久一點。”

聖女的臉色並不是很好。

(二)

就在聖女看着那遠方昏黑的天際線時,危險悄悄地來到了這支小隊的身旁。

“聖女大人!有東西來了!”柳芊芊向聖女說道。

聖女站了起來,向後面吩咐:“警戒!”

一旁所有的聖守,無論是休息着的還是站着的,一下子全部警戒起來,即使前方還什麼都沒有出現,但是沒有一個人會懷疑柳聖守長的判斷。

畢竟,柳芊芊有着無比強大的感知能力,被人們稱之為“超感知”,這種感知,不僅僅包含人類的五種感知,甚至還有預測未來的超直覺與探測敵人心靈的心靈感知等等,而且,這感知的強度十分高,這就是為什麼她這樣一位年輕的女子能坐上聖守長位置的原因。天分,有的時候便是如此不講道理。

“小芊,方向!”聖女問道。

“西邊!”

聽到年輕聖守長的話語,眾人都看向那西邊的天空,那裡僅僅只是風平浪靜的荒野罷了。

不過,過了片刻,轟隆聲慢慢傳來,愈響愈烈,彷彿是奔涌過來的雷暴!

新人們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老兵們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在眾人嚴肅的盯視中,災難露出了它的樣貌。

那是從西邊奔涌而來的巨浪,由泥土捲成的巨浪!伴着那恐怖的轟鳴聲,它正從西邊的天空迅猛變大,朝着眾人的方向衝過來。

“那是什麼?”

“什麼怪物嗎?”

“還是什麼能力?”

……

眾多聖守慌亂一團。只有那五位人類泰然自若。

“松伯!攔下它!”聖女下達了命令。

話語落下,旁邊那位體型如同巨大的岩石一般的中年男子衝上了前方,他伸出彷彿有聖女一般大的雙臂,怒吼一聲向地面拍去。

“壁!起!”

巨大的震動忽然從地面傳來,應着聲音,巨大的牆壁忽然從地底穿出,一下子遮住了半邊天空。

那便是名為“松青”的聖守長的能力,他能控制泥石。

巨大的浪潮一下子就撞上了松青立起的土壁,這土壁十分得厚,並沒有被那突如其來的巨大浪潮衝破,不過,就在衝撞的巨大聲音傳出之時,一隻不明黑色生物被撞上了空中,緩緩朝地下的眾人襲來。巨大的黑影一下子將眾人淹沒。

“小芊,這傢伙實力如何?”聖女依舊冷靜地問道。

“月級!”(人類將遠超人類極限的凶獸分為“乾“”坤“”日“”月”四級。在這之上,還有處於生命巔峰的半龍級和龍級。)

“不過,那牆壁後面還有一隻,似乎是在追擊這個生物,大概是日級。”柳芊芊回答。

“那就沒辦法了。撤!”

聖女剛說完這句話,地上一行人就失去了蹤影,片刻之後,一隻巨大無比的牛首怪物就砸落了下來。方圓一里的地面深深地陷了下去,灰塵瞬間將天空籠罩。

在遠處幾公里的地方,消失的眾人驚訝地看着那恐怖的景象,這無疑讓那些剛剛成為聖守的新人稍微明白了一點這裡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世界,以及自己到底有弱小。

“聖女大人,很抱歉!讓您費力了!”

松青向聖女低下了頭,對自己的弱小感到十分抱歉。

“沒關係,那後面還有一隻日級怪物,就算擋得住天上的那隻,就算你們四個一起上,結果還是一樣的。”

“而且,就算用了一些力量,不是還有你們保護我嗎?”

聖女向聖守們說道,這樣的話語讓他們都得到了鼓勵,畢竟。這就是聖守存在的意義,他們活着就是為了保護聖女。

“走吧,尋找新的地方!”聖女向眾人說道。人類的小隊再次走上了旅途。

他們就是這樣,在這片地獄般的地方,不斷地尋找和平的躲藏之處,然後在那短暫的和平被破壞之際再次走上征途。他們的目的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守護人類那最後的生存之地。

而這最後的生存之地,就在聖女的身上。

(三)

白泠的家族是人類中歷史最悠久的家族,也是人類得以存活至今的原因所在。她們一族被稱之為“聖族”。

“聖族”代代相傳着一種能力,那是被人們稱之為“空間之母”的神聖力量,只要是關於空間的一切能力,“聖族”的人都能用。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一族會有這樣的能力。

於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人類就想到了這個辦法,他們讓聖女製作了一個空間,讓所有人類搬了進去,人類在這個空間里開墾土地,建立房屋,在這個空間里生活着。

但是聖女的能力有着它的局限,如果聖女回去那個空間內,那個空間就會在現實中找到一個物體寄寓上去,如果那個物體遭到破壞,空間就會消失,所有人類就會再次生活在這個地域般的世界。聖女死了,結果也是一樣。

所以聖女便帶着這個空間在外面過着逃亡的生活。聖女就像是一個背着巨大包裹的弱小女子,在這片地獄般的世界苦苦奔逃,也因此,聖女總是很短命,總是在她們最美麗的時候悄然離去。

這本該是一個無比殘忍的事情,但是那時的人類已經沒有選擇了,他們能做的,不過是選出最強大的人類,去做名為“保護聖女”的偉大犧牲罷了。

所以,一般聖守們不會讓聖女出手,因為他們要讓聖女至少還擁有着保全自己的餘力。這也是為什麼松青會對聖女表示抱歉的原因。

但是就算這樣,聖女遲早會死去,空間遲早會無主。於是,人類再次想出了一個辦法,把這個空間如同物品一般,代代繼承了下去。於是,悲慘卻沉重的宿命便在白泠的家族一代又一代傳了下去,即使沒有任何一位母親願意,但是當她們發現自己的孩子具有了這個能力,她們便失去了選擇。

本來,能力,在人類中不會遺傳給下一代的,只有凶獸的血脈進化出了這個功能,但是,白泠一族是個例外,他們的“空間之母”的能力代代相傳,這彷彿是天神冥冥之中安排給人類的恩惠。

然而,正如那“空間之母”的名字一樣,白泠一族幾億年來,沒有一個男性,承擔起這個宿命的,總是女孩。而且她們只有和無能力人類結合才能生出具有能力的下一代,每一代中,卻只能有一位繼承能力。於是,這便引發了白泠一族更悲慘的命運。

但是人類卻從來沒有任何一位為這悲慘的命運打抱不平,也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夠替代聖族肩負起這悲慘的宿命,他們所能關心的,只有自己能否活着罷了。

聖族明面上是人類中地位最高的一族,但其實是人類中最悲慘的一族,她們從來不是最強大的一族,但是她們不得不變得最強大。因為沒有人能替她們背負起這沉重的命運。

她們就像一隻美麗的鳥雀,被囚禁在了一個牢籠之中,牢籠的名字叫做宿命,牢籠的裡面叫做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