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木葱郁的林中,冒险者们把武器放在树下,互相倚着身体休息着。这是一支比较老牌的队伍,在众多队伍的行列中也比较出名。此时也确切是休息的时候,冒险者在前进路途中休息,理所当然地好像人会吃饭一样。

重战士大口地吞咽着冷水,一边把干粮塞进嘴中。

“有多久啦?”他朝着一旁的术士询问着。术士正在地上演画着奇特的图案,但同伴来搭话,也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开来。

“三个小时。”她思索了一会儿,看了看天空,从太阳降落的速度来看,她是正确的。

“还没结束吗?”战士的声音顿时变得有些沮丧了,他向着远处的山脉眺望,但巨木的高度使他的视线难以贯穿过去。

“这种级别的暴动我也是第一次见。”

身后的弓弓手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她是这个队伍里资质最老的冒险者,等级也在几个人之上。

“唉……老大也没有办法吗?”重战士惊讶地抬起头来。

“废话……你以为我是勇者吗?那种一个人屠杀掉一座森林的怪物。”她用褐色的眼瞳狠狠地瞪了重战士一眼,后者尴尬地挠了挠头。

“说起来勇者就和魔王一样呢,魔王不也是直接毁掉了好多座城市吗?”

“啧……”原本一言不发的修剑士脸突然绷了起来,发出诡异的惊悸声。

“勇者肯定赢不了魔王……”他撇了撇嘴,小声地喃喃着。

“谁说赢不了的,我可是见过被勇者清扫过的地区呢,干净的像我家厨房一样。”术士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本不想参与这种讨论,感情却被她给听了进去。修剑士有种难以铭状的脱力感。

“又不是小孩子,老纠结这些干嘛?”弓手白了术士一眼,用力在她的头上揉来揉去。

“总而言之,你先学学怎么不让术式打中同伴,再来讨论勇者和魔王谁更厉害好吗?”

术士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一定,一定没问题的啦!”

“唔呵呵……”弓手一边发出玩味的笑声,一边把术士栗色的长发捋整齐。

除了是同伴,她们其实还是姐妹,不然以她的等级,也很难进到这个队伍中来。

“姐姐真是讨厌……”

“那也是你姐。”

每天都有的姐妹拌嘴日常,在队伍里也是少有的温馨场面,冒险者很少有机会和家人见面,所以不乏某些羡慕的目光。

能在生死中出入,冒险者就像是与神对抗的佣兵,但绝不是不惧生死的亡者,他们同样是人,有着自己的家人与梦想,鱼龙混杂的这个世界定律同样作用于他们身上。

最终定下半个小时后直接回城镇的决定,这次并没有带来什么收获,但生命的安全显然比钱财更重要。

世界就是这样,意外窜测不断,容不得事先准备,或许下一刻命就没了呢?

魔种的暴动不是他们能应付的,他们能做的就是把这件蹊跷的事情通知给冒险者协会,或是期待某个人能处理掉这件事。

弓手把背上的箭矢抽出了一支,眼神向着四周放去。

“那么,走吧。”她向着同伴们做出一个手势。

同时担当斥候对于弓手来讲并没有多大的困难。

但——

“停下!”弓手的声音下一瞬间在众人的耳边炸裂开来。

还是晚了一步。

队伍里落单的修剑士,此时已经不知所踪。不,并不准确,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此时被挖出了一个浅坑,带着齿印和血腥的味道,微微摇曳在空气中。

宛如常青藤般的“植物”,此时缠绕在头部被挖去的尸体上,附和在正汩汩淌着的血液里。

几乎在注意的同时,术士感觉身旁的剑士冲了出去,她本能地想要拉住他,但以她的力气根本拦不住全身重甲的重战士,反而把自己绊倒在地。

“别,别去——”术士发出最后的嘶喊。而弓手则把箭搭在了弦上,对准了重战士的四周。

“释放术式……把仅剩的魔力全部加持防御型术式。”她朝着身体颤抖的术士下着命令,“释放对象,你自己好。”

术士的身体径直颤抖了一刹。

“姐……”她抬起头,呼唤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

“没事,相信我啊。”弓手对身后的她露出轻松的微笑,仿佛在说家常一样简单。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听从了姐姐的命令,数层的银色薄膜轻轻覆盖上她的身体,同时一种虚脱感无言地遍布全身。

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对姐姐的百分百听从,她的潜意识不知什么时候被灌输了一种这样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啊——”重战士铺天盖地的攻势已然到达魔种的身前,他的眼瞳烧的通红,靠着一身的恐怖蛮力,将手中的那把普通人连拖动都显困难的巨剑砍了上去。

重战士的强大之处也这样体现出了,因为有着重量极佳的铠甲,这样的一剑下去,那株仿若常春藤的黑色植物连带着缠绕的那棵树一起被砍成了两段,而那株植物则是直接被砍成了粉末。

弓手的瞳孔在这一瞬间不断聚焦着,身体向着一侧倒去。

她弓术的高明之处此时就这样展示出来了,原本瞄准着重战士身后的箭矢却因为迟了一拍,直接命中了他肩膀处涌动的黑色植物,将那一小篡的植物完全穿透开来。

赢了——徘徊在术士脑海中的两个字此时无数倍地扩大着。

她娇小的身体此时被充斥着的汗液粘连在衣服上,贴在一起的不舒适被此时的一种劫后余生的心吁感完全压过。

但却传来一声极痛苦的呻吟声,重战士抱着同伴的遗体,舌头像是在打转般,不断地说着些什么。他像是在演一出悲情剧一样夸张,但在术士的眼中却好像孩子在悲鸣被弄坏的玩具般。

而在此时才意识到这个事实。

同伴死了。

曾经与她朝夕相处的同伴死了,那么她永远也找不到“勇者和魔王谁更厉害”这个话题的聊天者了,这似乎不重要,但她很执着地把思路朝某个方向波动。

骗人吧……

明明刚刚都还与她拌嘴,那个懦弱性格的少年,这么死了吗?

她们可不是临时的小队啊。

弓手的目光依旧在四周眺望着,同伴的死固然给她带来了一定程度的打击,但此时显然没有留给她时间让她悲伤。

“把尸体扔下。”她下达了这个指令,但两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遵从。

“听不见吗?”她的声音从容的就像走路一样淡然,术士的身体抖了抖,才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要活着走回去,必须要舍弃一切不该持有的情感,不然会因为一个迟疑直接暴毙在某刻,她们根本没有任何的时间做多余的事情。

“走,或者继续留在这里。”她冷冷地对着重战士发话了。

但却像是完全没有知觉一般,他此时的感官像已经被封锁住了般,满是伤痕的脸庞上挂着浑浊的泪,逐渐染成血红。

“是吗?”弓手如此说道,拉住了术士的手。

术士的目光还依旧呆滞在那具尸体上,回过神来时,有些慌乱地朝着重战士看去。

她想过去拉着他一起离开,但却根本没有挣脱弓手强大臂力的力量。

十分强硬地被脱离了方才的范围,直到目光再也不能看那穿着重甲的人,才逐渐沉了下去。

弓手几乎是硬拽着术士走的。从不愿意走,到剧烈地反抗,完全是拖住了速度进程。

“再胡闹,就把你扔在这里。”弓手的声音逐渐骤冷。

“我……才不要!”术士此时的模样就像是青春期的孩子一样不生人事,眼里溅出泪来,“为什么要抛弃他?”

“为了活下去。”弓手把目光撇向她,“他不会跟着我们走的。”

“我们……是同伴吧,姐姐说过,冒险者不会抛弃彼此的吗?”她此时的样子就像一头发狂的小兽,眼中流露出几近绝望的目光,“是,骗人的吗?”

“是啊……都是骗你的,我当然会毫不留情地抛下他们——”

女孩的脸上流露出至今从未有过的悲怆。她的眼中被绝望所填满,看向弓手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惨淡。

“同伴是……这样吗?”

弓手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裙腿处,绑着一柄匕首,而当术士突然抽出刺向她的大腿时,没轻没重地贯穿了她的整个肌腱。

……

术士一路曲折地前进着,她走的很慢,她的体力本来就不怎么好,虽说在冒险途中也培养起了一定的身体,但她体内的魔力早已被剥离地差不多了,体力当然也受了一定影响,何况穿梭森林也不是短距离。

她明白自己就算回去也没有什么作用,她没有那个能力保证同伴的安全,但至少不会让他那么凄惨。

她默念着对姐姐的歉意,一边望着前方的景状。

如果有任何魔种在这时跳出来,恐怕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但很幸运,至始至终,她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这似乎有些反常,但她几乎已经不再做过多思考了。

终于看见了熟悉的钢盔,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战士低怂着头颅,搂着同伴的身体,这般景致让术士感到一阵心悸。

她想向他搭话,但卡在喉口的那句“还好吗”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从刚刚开始,她们就连同伴都不是了,因为同伴不会互相抛弃。

这是多么悲哀的理由啊。

她看向宛如雕塑般的重战士,心中的愧疚不断地划过她始终保存的良心,她现在完全确信了姐姐是错误的,做出那种决定的姐姐,说不定才是最可怕的吧。

她缓缓地向前靠着,一手握住胸襟的单薄布料,一边朝他伸出手来。

但就在此时,面前的人突然动了一下头颅,这让少女已经伸在他铠甲边缘的手又缩了回来,做出要回头似的动作,铠甲连带反应着,发出“咔咔”的震响声。

术士的心,不知为何突然提了起来。

头颅几乎是在一瞬间扭转了线条,以常人做不到的角度转向了处于身后的她,五官被漆黑色的植物填满,脑髓不断地洒在他的重凯上,他的嘴唇向上轻轻弯曲,仿佛在微笑般。

这真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笑容了。

他死了。

术士呆愣着身体,不知所措地看向他,那具尸体里不断涌出漆黑色的藤蔓,有着手腕般粗壮的经络。但她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她出身地看着那具尸体,他的手中拿着一柄短剑,正插在他的腹部偏左处,也就是说,这个可怜的冒险者是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自尽而亡的。

“咻咻咻!”戾风声在空气中撕裂了一条路径,三支尖锐的箭矢将那具尸体恐怖的头颅直接射飞了出去。

术士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抱住了,而压在自己上方的身影,是自己最熟悉最爱的人。她们连带着身体翻滚了书圈,在原来的那条路径上此时遍布着疮痍的痕迹。

弓手稳住身体,再次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瞄准了她们面前的藤蔓。

“咻!”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目标,将那根藤蔓直接射穿钉在后方的巨木上,能达到如此恐怖的威力同时也取决她的那把弓。

“走。”她将术士的身体用力地甩了出去,同时说出这个字。

术士的身体被抛出去很远,她想爬起来,但身体仿佛被戴上了上了一层枷锁,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姐……姐。”她声音颤抖地说着,但面前的身影却根本没有闲暇时间来兼顾她的情况了,她不断地抽出箭矢,并以精巧的箭术将逼近的藤蔓射穿。

但箭矢的数量始终有限,弓手的腿上还残留着由她刺穿的伤口,根本无法进行太大距离的移动,这种消耗不知道挺上多久。

终于,她漏掉了一根细小的藤蔓,明明看起来脆弱的仿佛女孩们织布用的细线,但却能将她的一条腿在一瞬间与身体分离。霎时间崩出的血液,让这个坚强的女孩叫出了声。

“走,走啊,逃到城镇里去,不要再回来了!”弓手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叫声,她用着她的爱弓,用那根细长的弓弦将那根藤蔓切割成两段。

“不,不要!”她发出心绞般的叫声,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眼瞳里纠缠着恐惧与悲痛。

她亲眼看着姐姐的身体被不断撕碎。

人类……是这样脆弱吗?

她突然怅恨起自己的无力来。

“勇者赢不了魔王的……”修剑士的话再次跃然耳边,他的那张削瘦的脸庞仿佛在眼中浮现。

魔种这种东西……是人类能赢得了的吗?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在撕心裂肺的吼声里,无助地看着亲人的身体被撕裂。

她想,是不是自己听信姐姐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那么,自己的这种不舍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她看不下同伴死在自己眼前。

姐姐,你如果不来,是有多好啊。

记忆里总会有着她的笑脸,现在记忆却一阵模糊,那个与自己一样有着栗色长发与浅蓝色眼瞳的身影正从记忆里淡去。

“喂,你恨这个世界吗?”

似乎,是姐姐的声音。

在母亲和父亲被魔种吞下时,姐姐抱着只有五岁的她,曾这样问过。

她们躲在又窄又小的地下室内,周围被马粪堆满,但还是能闻到那股血的腥臭味。姐姐用手死死堵住她的嘴,牙齿在鲜嫩的嘴唇上咬出了血。

她记得,姐姐经常哭。

那之后,她们成了孤儿,姐姐却再也没有哭过。但姐姐在自己心中,依然是个经常哭的小女孩。

你,恨这个世界吗?

……

盘绕在那具尸体的内部,拥有着杀与吞噬本能,让它丝毫不担心食物紧缺之类的问题,这株与植物相似的魔种,贪婪地进出在血浆内,让整个蔓部都包围着那具被剥掉头颅的残骸内。

它很享受这种感觉,在它有生命危险前,都是绝对不会主动退出这道美味的。脑浆是上等佳肴,髓液是珍馐良品,人类的身体总包含着难以忍耐的渴望。

但这仅仅是暂时的,无论是血液还是其他的器官之类的东西,都在它的的疯狂压榨下急剧减少,直到变成一具干瘪的皮囊,它才开始重新寻找目标。

它并不担心在它取食时其他人会逃跑,至少它并没有被赋予“担心食物逃走”这种高智商,只会遵循自己的感觉。这便是魔种,愚钝地让人发笑。但一旦锁定了目标,缠人的程度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它迅速地剥开皮囊的一层,藤蔓冲出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常人的反应速度,它确信自己这一击能将猎物撕开,这是多年来的捕食人类的自信,就像狮子在面对一头羚羊一样。

但,它却被这个孱弱的人类,用手抓住了“脖颈”。

她逐渐抬起发的漆黑的眸子,她此时的模样恐怖的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般。

这个人类将抓住的藤蔓直接拽到自己的嘴边,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蔓段咬了下去。

疼痛,这种本来对于植物来讲不可思议的感觉溢满了它个躯体。

它突然发狂似的将藤蔓穿透掉面前人类的身体,直接甩飞了出去。

密密麻麻的藤蔓直接扑了上去,像无数吐着芯子的小蛇,转眼便将她的身体穿透的千疮百孔。她依然不依不饶地撕咬着藤蔓,用尽一切办法,踢,蹬,抓,咬……凡是这具身体能做到的一切,她都想尽办法地做着,挣扎着。这一幕好像白蚁啃咬着树木,只是露出的内层是血肉的红色。

但她的身体竟然不能直接穿透,以藤蔓能直接刺穿重甲的穿透力,但竟然不能把她贯穿。这让人发寒的身体强度,换作普通人,恐怕已经被捅成賽子了吧。

但即使再坚实的肉体,它也仅仅只是肉体而已。

伴随着血花在空中绽放出惊人的血诞,宣告了这场竞争的胜利者。

舔舐着她身体表面的血层的藤蔓开始朝开着的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挤压着,争先朝着她的身体内部钻去。

她的身体开始痉挛起来,肌肉收缩与膨胀,从她的肌质层内钻出。内部似乎远远不如外部这么强韧,柔软的血肉顷刻间便被挤成一团。

她的目光呆滞着,除了肌肉在被穿透的带动下不断动弹以外,她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没有对死亡的畏惧,没有对疼痛的抗拒,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对面前事物的“恨”。她想咆哮,喉咙却像被灌了水般无力。

“杀了……”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连带着脸庞上狰狞的抽动。

视线,逐渐被血色的模糊填满了,她无论是睁着眼睛或是合上,都是一片殷红色。

但不知为何,依附在她身体的藤蔓突然停止了抽动。

“死了吗?”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转动着,又感觉自己的手腕被那人轻轻地抬了起来。

她睁开双眼,纵然眼前还是一片血色,但面前的人类,那一头金发还是极其显眼的。

从喉咙里憋出的这最后两个字用尽了她的所有力气,之后被血浆填满喉咙的微甜感传遍了全身,无意识地把卡在喉咙里的血浆全部呕了出来。

金发的人类沉默了半响,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额头。

“等我一下。”

梅拉特如是说道。

他把脚下的藤蔓,用力地用皮革质的长靴在地上摩擦着,混杂着鲜红色的漆黑汁液,爆发似的崩了起来。那是被抽去的血液。

魔种发出惊恐的刺啦声,这当然不是由声带发出的,而是藤蔓迅速移动摩擦的程度。

他把背部的精铁剑,从剑鞘里轻轻地抽了出来。

“果然啊……”他喃喃地说着,“还是必须杀光啊,魔种。”

他向前踏了起来,澄金色的眸子聚焦到几乎变成竖瞳,速度在一瞬间便提升到了正常人类无法比拟的程度,精铁剑在他的舞动下,很轻易地突破了魔种的藤蔓。

瞳孔里雀跃的杀机宛如猎手一般无情,而屠杀时嘴角的咧开,狰狞地衬映出杀戮机器一般的可怕。

不仅是在单方面的身体速度,他的反应速度同样惊人,剑刃的舞动迅速并且每一击都攻击到了藤蔓的枝腕处。

没有任何剑招的影子,他凭着自己空前的速度见招拆招,精铁剑迅速刺入了它的主藤蔓上。

他从腰间把短匕抽出,用靴子将精铁剑踹入魔种漆黑色枝蔓里,再将或是匕首以倒握的姿势将细边的一节一刀两段。

从那株植物的主干上崩出漆黑的汁液,在他的面无表情下被终结了短暂的生命。

他俯下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精铁剑,甩掉剑上粘着的汁液后,将它插回廉价的皮质剑鞘中。

目光再次回到了,少女的身上。

这几乎是不可能治好的伤了。

她的全身,被洞穿的伤口数量多的让人发寒,正常人早就因为失血过多或是过于疼痛而直接猝死了。

依旧维持着呆滞的表情,就宛如死去了般,但她的生命迹象依然很明显。

这就是所谓生命的力量吗?

梅拉特怂了怂肩。

按目前这个状况的话,让她自生自灭可能更好吧?

对于带给别人痛苦这种事,他还是更遵循自己的原则,不必要带来的麻烦得不到对应价值的事情,他才不会做。

至于杀了魔种,那就当是对她最后的哀悼吧,虽然一部分也出于自己的原因。

就当他在胸前划上十字,准备离开时,那垂危的生命竟然缓缓地爬了起来,漆黑的瞳内绽放着死一样的灰色。

……似乎判断的并不准确。

他扶了扶额头,从腰间的翻折口袋里拿出小刀。

“那么,忍住了。”

一刻钟后……

当梅拉特把她身体内最后一根藤蔓拉出时,只感觉全身都要脱力了。

从刚开始的毫不在意,直到后来的小心翼翼,他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用刀扎进去的是一具尸体,但她依然稳定的心跳时时刻刻地告诉着他,她依然活着的讯号。

但是,这整个过程中,都没有见她呻吟过一声,保持着死灰的视线,一直停在一团令人发呕的肉块上。

“同伴吗?”梅拉特向她搭话,一边抽出便捷的绷带打在她的腹部。

她的头颅似乎动了动,颈部发出“咔擦”的声响,缓缓地抬了起来。

“同……伴?这个词汇似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漆黑的眼瞳突然瞪了起来,斜向了地上的皮囊……

“姐……”她的声音,从声带里压了出来,即使血浆已经没有堵在喉口,她说话依然显得生硬。

她的身体突然僵住了,仿佛是醒悟了什么般,她的眼中盖上了一层薄膜。

正在为她处理伤口的梅拉特突然感觉身前的压迫,然后自己的胸部就被结结实实地来上了一脚,踹到他想吐血……他根本没能料到,这接近半死的人,会有这样恐怖的力量,所以并没有及时防住身体,导致挨上这一脚后感到一阵晕眩。

但,这也使她本来就被穿透掉数个血洞的肌肉层再次被撕裂,那条腿废了,完完整整的废了。但恐怖的是,她竟然用手臂撑着全身前进着……直到将干瘪的皮囊搂在怀里,她仿佛得了玩具的孩子,安静了下来。

干瘪的脸庞形如枯骨,原本饱满的皮肤变得皱皱巴巴,被抽去肌肉与骨质,甚至连干尸也算不上了。

她已经不美啦,甚至连对自己笑也做不到,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

“她死了。”

只是这样而已。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头,变得超乎寻常的昏荡,紧接着,进入眼前的昏暗积压在脑海里,身体就在这昏暗中失去了意识……

梅拉特扔掉手上的树棒,一脸阴沉地把按在胸部的手抬了起来。

“真麻烦。”

他托起头部被他打出血的少女,向着视线锁定的某处走去。在这之前,还不忘在她的头上又缠上一圈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