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樱花开了。

在窗前撑着脸庞打瞌睡的梅拉特鼻尖上落下了粉色的樱瓣,迫使他张开了澄金色的眼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要说为什么会在窗前的书桌旁睡着呢,原因则是工作。

作为“拉古扎”的工作,是在一家报社当编辑。

不过当然是作为实习。

他在昨晚收拾完了所有的工作,囤积了至少半个月的时间在做悬赏上,回过头来时,报社的工作已经堆积如山了。

嘛,不过幸好不会影响日程。

他的目光眺向窗外的樱花。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是了,自从那天——和“少女”相遇开始第四个月的第一天,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那么,现在去吧。”梅拉特用力地伸展了一下身体,全身上下的关节不断地碰撞起可怕的“咔擦”声,让人不禁担心起他身体的问题来,但本人并没有这个自觉就是了。

“要成功啊,今天。”用着祈祷般的语气说着,他一边松开盘在后脑勺的束带,一面走出了工作室的门槛,径直地走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

……

沉默了半拍后,他没有经过任何询问,而是直接推开了木门。

昏暗空荡的四面房间里,空气中散布着丁香花的气味,毫无装饰与修饰的墙面维持着干燥与舒适的感触。

他的身体愣住了,杵在原地,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应该怎么做,如何开口,说些什么……

梅拉特的脑海里勾勒的图景完全化做了粉末,作为房间主人的少女,此时正倚在桌角与他对视着。幽暗的眼瞳里不带任何的情绪,漆黑的直发一直带到小腿间。

像“今天一起去旅行吧”之类的邀请完全做不出啊!

“那个……不介意的话,今天的话,只是今天,能一起外出,外出……”

而少女,却在霎时间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她惊恐地摇着头,将身体缩成了一团。

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被直接扫地出门了。

总而言之,这样的情况已经显得过于平常啦。

所以金发的冒险者才会停在门口,用几乎是绝望的眼神跪倒在门槛边。

今天的计划,会不会成功呢?

他微微地晃了晃头,用力地抓了抓自己胸前的衣襟。

那是一朵漆黑的花,有如墨汁一般的浊色,缠绕的花瓣一片片地卷绕,包裹着里面鲜红色的花芯……

一朵黑色的玫瑰。

他抬起头,将玫瑰的茎端插入自己的领口中,轻轻扣了扣木制的房门。

依旧如同平常,毫无半点儿波澜,不过如果不是这样他反而会有些不太习惯。

“现在是醒着吗……”他用即使在墙的另一头的少女也能听见的声音说着。

似乎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的表情即刻间变的有些恍惚。

“和我结婚吧。”接着冒出这样一句不可思议的话来。

……

少女在悲戚。

发出沉重又轻微的悲鸣,无时无刻,反复无止。

像收魂者在敲打着侍魂的钟声,灵魂也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已经没有了再这样下去的理由了,停下来吧,不正是这样希望的吗?

忘掉我吧,忘掉我吧,忘掉我吧……

用无比悲怆的声音在心中反复说着,死亡是什么样子的呢?

折翼的天使,结局是堕落成野兽,在神的惩罚下死去。上帝不会怜悯一头野兽,这就像主人不会赐予失去劳动能力的奴隶怜悯那样残酷。

“和我结婚吧!”对着堕落的天使说着这样的话,金发的冒险者推门而入。

……

她哭了,或者是“祂”哭了。

在他的面前,那双血红色的眼瞳露出的姿态,扭曲着幽深的暗。

“喂,不会吧……”他脸庞抽搐地低估着,一边拽着自己的领口。

不过,这是个机会吧?

他一边靠近着少女的身体,一面弓下身来。

“啊……别哭了。”

那支玫瑰竖在她的面前,之后是青年俊朗的面庞以及有些微打不开的微笑。

少女的目光逐渐由溃散,聚集到了他手中的玫瑰上,格外出神地看着漆黑花瓣的她,微微地张开了唇瓣。

她的脸庞上挂着的泪花在不断地汇聚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触在她的某处凝聚。

他见到了他从未见过的,最难以置信的表情。

少女挣扎的脸庞上不断地流下泪水与鼻涕,甚至能看到唾液的踪影。她的嘴唇不断地张合着,面部夸张地挤成一团,却发不出一点儿声响。

他的视线逐渐往下,汇集到某处,聚焦到某处,凝视在某处。

啊,这样啊,你发不出声音了吗?

在瘦弱的颈部,有一处鲜艳的刀痕,不,远远不止一处“刀痕”这样简单的痕迹。因为被贯穿的深度绝不仅是那点程度。

你是想要,杀死自己吗?

但是。

“你是怪物啊。”

清朗的男音让她的身体僵住了,停止了哭泣与颤抖,用那双从漆黑转变为鲜红的眸子看着他。

回应一般,金发的青年也仅仅是看着那双充斥着恐惧与痛苦的血瞳。

她的身体剧烈的痉挛了起来,不断抽搐着身体,用双手捂住耳朵,蜷缩起了身体。

梅拉特的脸庞逐渐升腾起一抹不知是何样的笑容。

他用力地抓起少女的手臂,将她的双臂用力地拉开,用少女如何也回避不了的音量,在她的耳边喃着。

“你是怪物,毫无争议的怪物,就算用剑插入身体也不会死,心脏坏掉也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的你,所以选择了自尽吗?很遗憾啊,用这样的方式根本杀不死自己,就算是我,要杀死你也要费一些周折。”

“而这样的你,在被人们知道后,会怎样呢?”

“你不可能会被接纳,死亡是最好的归宿,因为你是孤独的,一直都是,要作为一个怪物,永远独自一人活下去。”

“就像,我。”

他说完最后这句话,少女的身体剧烈地颤动了一瞬。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与那双此时显得异常妖艳的澄金色眼瞳对视去。

他拉下自己身体上的白色上衫,连着用力包裹身体好几圈的白布也一并滑落而下,露出那之下完好的肌肤。

他熟练地从桌上抽出银色的短匕,用力地刺进了自己左胸的皮肤里,然后将它用力地一挑……

血液溅在了少女的脸庞上,但她毫不在意般,依旧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血腥的场景。

在皮肉开绽的胸膛上,血腥的颜色布满了那处,绽放着血液气息的空气中,回荡着青年虚弱的声音。

“只有妖精的心脏,成长在右侧。”

“所以,为了‘我们’的‘仇恨’,和我‘结婚’吧,告诉那些该死的魔种,他们生错了时候,毁灭的时候到了!”

少女那张在记忆里熟悉不已的脸庞在他的眼前,流出了泪花。

就这样,“怪物”和“怪物”,以一种奇妙的方式,以他们独有的方式,向这个荒诞的世界宣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