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格雷尔来说,咖啡是一种非常美味的饮料。特别是在尝了25 Hours的黑咖啡后,他更是念念难忘。虽说他不打算在这座城市多待,但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愿意多喝几杯这家咖啡店的纯正黑咖啡。

“还是要黑咖啡?”

这位不善言谈的女服务生似乎已记住了自己的习惯,而在点头示意后,她也回到了工作台并一门心思准备起咖啡来。阿格雷尔的作息并非简单的昼伏夜出,狂暴因子的存在使得他不怎么需要进食与休息。所以无论多么劳累,只需闭眼小憩两小时候,他便能恢复精神。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习惯于用喝咖啡来提神。仿佛不这么做的话,他就变为不折不扣的怪物……

除了黑咖啡的滋味极为地道外,25 Hours的营业时间也很合阿格雷尔的生活节拍。无论早起还是晚睡,他都可以来此享受一番。

“不介意我坐这吧?”

从身后幽幽传来的询问声令阿格雷尔为之一惊,突如其来的莫大凉意也让他唤醒起了那些仍在沉睡中的狂暴因子。但就在阿格雷尔打算先下手为强的时候,一只无比冰冷的手却贴在了他的肩膀上:

“相信我,在这开战,对你我都没好处。”

来者的声音既轻柔又平缓,若不是他的出现毫无征兆,阿格雷尔绝不会如此在意。

“感谢你的理解。”

也是伴随来者坐下,阿格雷尔才看清他的面容:

皮肤惨白的男子高大且消瘦,若不是他穿着一件相对厚重的大衣,或许会被当做营养不良者送至医疗救治。除此之外,他还戴着一顶有些过时的牛仔帽,那不加梳理的头发肆意耷拉在他的前额,这也使得阿格雷尔无法看清其目光。

“找我有何贵干,吸血鬼。”

“不愧是处刑人,是感知到了我之一族的生命波动吗?”

面对高瘦男人的提问,阿格雷尔先是轻哼一声。眼看自己的咖啡还需再等候一会,百无聊赖的他才开口回答道:

“苍白如纸的皮肤、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脚步、冰冷的手掌以及不复存在的心跳声,无论哪一点都能彰显你‘与众不同’的身份。”

“看来我有必要加强下自己的伪装了。”打趣到的吸血鬼同样点了一杯黑咖啡,不知是离得太远还是无暇聆听,总之,这番反常的对话并没引起一旁女服务生的关注,“我此番前来的目的非常简单,那就是来确认你是否真的受雇于‘湖中女士’……”

不由得看向吸血鬼,阿格雷尔惊讶于自己受雇的风声竟走露得如此之快。而对此不以为然的吸血鬼则一边摆弄起方糖一边说道:

“这座城市的势力分布远比你想象得更为复杂,尊贵的处刑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有一方行动,其余的势力也不会坐以待毙。”

将方糖垒砌高难以置信高度的吸血鬼微微扬起了嘴角,他对阿格雷尔的反应全然不顾。自顾自讲述的同时,他也拿来了阿格雷尔面前的方糖。

“你可以把这座城市视为一片海域,既然你有下海的打算。那作为这片海域的熟客,我有必要给你提供一些忠告——这是片卧虎藏龙的海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每个人,每个生物甚至每个存在都在这片海域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既然你要深入其中,那也请你找准自己的定位,也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葬身鱼腹。”

咔哒。那足有半米之高的方糖最终还是不堪重负倒向一侧,也是在同一时间,吸血鬼给先前的忠告做了总结:

“所谓的覆灭都不过是在一瞬之间,而一旦覆灭,无论之前达到怎样的高度都会不值一提。”

无论吸血鬼的这番诉说是否由衷,阿格雷尔都没选择答话。他只是用余光瞥了眼后者,目光冰冷且漠然。

“先生,你的黑咖啡。”

和往常一样,这个名叫诺夏的女服务生会在递上咖啡的同时对自己深鞠一躬。而这一举动也化解了阿格雷尔与吸血鬼间越发僵化的气氛。

“看来是我挑错了时间。”微微一笑的吸血鬼并没点任何饮品,在脱帽示意后,他也朝着店门缓步走去,“再会了,阿格雷尔先生。”

伴随着店门被推开,阿格雷尔也看到了店门外的多个身影,于晨雾中隐约可见的身影高矮不一。其中有身高不足一米且形似儿童的,也有如巨人般高大壮实的,更有长有翼翅,浮于空中的,而他们的眼眸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紫红微光。伴随着高瘦吸血鬼加入这一队伍,店外的雾气也骤然加重。仅仅一眨眼的功夫,这些行踪诡异的吸血生物便彻底消失在了阿格雷尔的视野中。

眼不见为净,就在阿格雷尔认为自己总算能好好品尝黑咖啡的时候,倏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却破坏了这难能可贵的悠闲时光。

“怎么了?”

本以为是妮妙的调查有所进展,但没能想到的是,“湖中女士”此番带来的却是一则噩耗:

“百目鬼 楔逃走了,而从我这的痕迹来看,是有人在协助他。”

相传就连英格兰最伟大的术士都未能逃出妮妙所编织的梦境,更别提妮妙的别墅中还设立了层层结界。阿格雷尔并非对法术一窍不通,在一番思索后,他也开口向妮妙询问道:

“是它干的,对吧?”

“嗯,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在告知妮妙自己会尽快赶回后,阿格雷尔也端起了那杯期待已经的黑咖啡。只不过,初尝一口后,他才意识到黑咖啡的滋味已悄然变化。摇头以晃去脑海中的不祥之念,阿格雷尔可不想让黑咖啡的苦涩流至心间。

“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讲一个故事,一个与你命运息息相关的故事。”

疲惫不堪的绫野 祭显然已没力气去抗议,她尽可能将身子蜷缩起来。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越发阴冷的空气所侵扰。

“不如从这里开始讲起吧,我认识一个男人,一个可笑到有些可悲的男人。”来回踱步的大蛇在这一过程中转换了自己的形象,他不再以少年的形象示人。相反,他化作了一个高大且健壮的成年人,“男人是个商人,确切地说,是一个靠投机倒把发家致富的投机商人。通常这样的人起点很低,当然……终点也不会高到哪去。既然能成为暴发户,也就意味着男人确实有那么点小智慧。他看到了自己的局限性,同时也不满足于自己的现状。不得不承认,野心确实是一种好东西,它在把人推入深渊的同时,也会让一个人变得勤奋。”

紧闭双眼的绫野 祭十分清楚大蛇的手段,也正因如此,她才不打算多瞧大蛇哪怕一眼。就这么将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绫野 祭也任凭大蛇往这个故事中添油加醋: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男人身边的三教九流之人也越来越多。好在这些人中还有几个确实有两把刷子,男人这才得知了所谓的怪力乱神并非无稽之谈。男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和我取得了联系,当然,我也非常清楚,人类找我往往都带有目的。”

即便无人看见,西装革履的大蛇还是整了整自己的领结。他喜欢装模作样,确切地说,他希望扮演那些装模作样却又无知卑贱的人类。

“男人想要权力,那种足以将绝大多数人都踩在脚下的极致权力。人、钱、权,从古至今,你们人类所渴求的东西似乎不外乎这三种。”倍感讽刺的大蛇耸了耸肩,对于人类的目光短浅,他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人类一直标榜自己是高级动物,但就我看来,人类似乎高级不到哪去。我答应了男人,但作为交换,我也取走了男人一部分的人生。而接下来的故事,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才是。”

紧闭双眼的同时堵住了耳朵,可即便如此,绫野 祭依旧无法阻止大蛇的声音于脑海中回荡。

“男人照我的指示找到了一支没落巫女的血脉并成功与之联姻。成功借种生子的他其实已成功了一半,但不幸的是……男人的妻子比我所想的更为敏锐。那个女人察觉了我的存在,同时也发现了我的真实目的。为此,我才不得不命令男人动用自己的势力处理掉这个碍事者。”

背对大蛇的绫野 祭正在不住微颤,无论她所怀揣的是对其母亲遭遇的无比悲愤,还是那最为纯粹的憎恨,最终都会化作大蛇的食粮,供其细细品尝。

“男人的野心虽大,但他的胆量却小得令人发指。无论他是否有在自己妻子的身上投入过情感,谋害结发妻子的罪孽都会陪伴他一辈子。为了将有可能产生的罪恶感降至最低,他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那就是不在自己女儿身上投入一丝一毫的怜爱。没错,这样一来的话,他就不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感到愧疚。甚至,就算要他将亲身女儿推下深渊,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说道这的时候,大蛇突然加大的音量。他摇身一变成为演讲家,抑扬顿挫的同时又显得无比激昂,“这一点非常值得表扬,不但为我省去了洗脑的麻烦,更是给了我看一出好戏的计划。而在此之后,男人执行得也相当不错。以‘工作繁忙’为由的他尽可能避免与女儿相见,同时,他也极力控制女儿与外界接触,在配合各种药物的控制。男人成功制造出了一具‘傀儡’,一具没有感受过丝毫关爱且注定要死去的悲剧傀儡。”

指甲深陷皮肤中的时候,理应会感到疼痛才是。可为何绫野 祭如何用力自残,来自手掌心的疼痛却还是不如心灵创伤的万分之一。

别哭,千万别哭……

绫野 祭告诉自己,大蛇所说的一切都已过去,可这些过去却又都是不争的事实。那么,自己应该怨恨父亲亦或者大蛇吗?但事到如今,怨恨除了徒增痛苦外,便无其他意义。

“这一切都是你不好,绫野 祭。如果你能像其他祭品一样死去的话,或许,此刻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穿过了囚牢护栏的大蛇轻轻拍了下绫野 祭的后背,本以为她会继续泣不成声。可没想到的是,一经碰触,这个早已脱离自己掌控的少女竟缓缓抬头:

“不,该死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

即便此刻的绫野 祭已是泪人,可她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份不曾有过的坚定决意。而当八岐大蛇与之相视后,那名为不安的种子也于这只大妖的心中悄然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