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於德讓發現了田微的破綻——他在論證信任的條件的時候也否認了自己的感情,他過於壓制感性,試圖用理性唯物地剖析自己的不合理和非理性。至少於德讓認為,這麼做是不好的,會遭“報應”的。如果世間存在因果報應,那麼田微的想法是要遭天譴的。

在於德讓看來,田微的說法過於不人道。他竟然把一切的信任——包含語言,他人和一切器物的使用基礎——歸因於利益。不過,如果說追求利益是絕對正確的,那麼,在這之上一定存在的一種更高級的正確——人性。因為有人性這種非理性的東西存在,所以人們才做着各種不利於利益的行為。

果然用利益什麼的去解釋,大義凜然之類的東西果然是荒謬的。人性有善——所以我們去犧牲,去用生命奉獻。同時不可否認的,人性中也有惡,所以我們以集體無意識為借口去相互殺戮。這些明顯有悖利益的事件是田微那種“利益置信論”無法解釋的吧。人不是機器,雖然法律和規則讓我們越來越像機器,但人卻比機器多了許多不確定性——人會犯錯,會生病,會生氣沮喪。但在某些情況下,人要比機器可靠,在大是大非面前,在普通的人也會顯示出他自己的偉大,會不計成本和代價的為之工作,而這種非理性恰恰是機器做不到的。於德讓相信,為了拯救危急時刻的陌生人,田微一定也會奮不顧身,就像所有擁有人性的人一樣,即使在不符合利益,也會奮力一搏。田微一定也是這樣的人,於想。

在最能激起人保護欲的嬰兒面前,即便是田微也會捨棄利益什麼的,用盡一切也要去阻止划傷那稚嫩肌膚的一切吧?

他也曾做過不符合自我利益的事情:就在最近,田微奮力爬上三層樓高的機甲,為了救一名老人——一名弱者——把自身處於極度危險之中。所以,田微也是遵從自己的感情的,而並未絕對的理性者。

或許,田微這種人能把自己的理性和非理性的成分明晰得分開,但在危急時刻、來不及細分理性的瞬間,他選擇了自己的感性,一種基於人性,人道的非理性認識。畢竟不救下老人也不會切實危害到田微的什麼聲譽,畢竟田微沒有要去害人,在那種情況下也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說田微的不做為。比起田微在旁邊的兩名警員是更加沒有作為的,但是田微沒有逃避責任,而是像條件反射一般沖了上去,沒有任何時間留給利益的抉擇,而是把本能用于思考,用於逃避的時間交給了有人性和人道主義的衝動。

於德讓人為,田微並非他自己口中說的那種完完全全的為利益驅動的“人類捕食者”,田微的心中也有適合人性生長的陽光。

但是田微沒有接受自己的感性,他把自己的非理性強行解說成理性,好像是指鹿為馬的樣子,明明是不利至極的事情,偏偏要用理性和邏輯加以解釋。所以於德讓眼中的田微是虛偽至極的。

在意識到這點之後,於德讓心中的自卑感開始漸漸消失,畢竟田微只是在思想上否認了自己,但是在行為的基準上與自己別無二致。

或者說,田微的理想是他的思想,而現實是他的行為。在以後的日子裡,他將用理性彎曲現實,用他自己的思想勞役自己的顯示。

於德讓知道,田微記憶里有着對捨身救老人的解釋——是為了讓防務部信任自己,從而得到防務部更多的支持。在理性上,田微試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德行低下的人,不論自己做着如何崇高或是如何純潔的事情,田微都認為自己做了一件骯髒的勾當,並樂於做這樣的事。他難道不可卑么?

“僅基於認識的認識是無意義的。”在幾天前在書店裡的田微這樣想着。然而,此時的於德讓覺得田微可笑,是言行不一的極度虛偽。

好了,繼續看下去吧。

從出生一直到現在,的記憶,於德讓都一一查閱。越來越感覺自己跟田微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就連自小時候的舉動都與自己的不同。說於德讓是地球人的話,田微就應該是什麼sigma-235星系來的。總之,要兩人相互理解是不可能的了,有的是對完全不同的另一種行事方式的好奇和鄙夷。

直到不久前,在北華東新島園的時候,終於出現了田微的弱點。因為這個軟肋,田微可以成為自己的一枚棋子。

看來有必要會一會田微的弟弟——田絳。

好了,自己還要去跟自己隊員聚餐。跟元首一聯絡就知到大夥都對肉食有極度的興趣。

“是買回去自己做還是下館子?”

“老大,我們去吃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家西餐館吧。”電話那頭的忍者搶過電話。

“什麼名字來着?話說龜龜的東西買好了么?不只是要買衣服啊,牙刷牙膏還有女孩子用的各種東西。”

“啊,她拍的衣服照片發給隊長您了,一直到現在都每回,她就買了自己最喜歡的運動衫。”

“啊,抱歉,一直在潛入記憶沒來得及回信。別的沒買的現在去買吧,還有你們自己想要的,用我的卡。對了,千萬別用供需券支付,用賬戶里的新島幣,跟你們說過了吧?”

“當然。隊長你也快過來吧,新島軸廣場,我們在地鐵E出口那裡等你,吃那不勒斯牛排。”

“行,不過明天要忙起來了。”

“對了,張三跟我們約定的300萬新島幣到賬了。”那是刺殺李廣明成功給的獎金。

於德讓拿出筆記本粗略一寫行動計劃就走了。

此時的田微已經開始做飯了,跟水玉在一起。於德讓雖認為兩人般配,但不敢說兩人會有很好的結局。

於德讓腿因久坐略有發麻,他從田微幾天前做過的椅子上慢慢站起,從一個無法理解的人生中醒來。他給田微作出了自己的預告——他不會有一個好結果的。於德讓像他詛咒自己一樣毫不留情地詛咒田微可悲的人生。

香草女孩和虛偽男孩

哪一個都是陷阱

已然逃不出香草女孩的深淵

為何又給我虛偽男孩的困惑

然而這都無所謂

只要把這份罪惡消除

我就依然是救贖者

惡人的救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