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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哲很清楚,他会选择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并不是偶然。
他其实早就有这种冲动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愈发的喜欢看一些血腥暴力的影视作品,看一些复仇题材的小说,并将自己代入进去,在幻想之中运用各种残忍的方式去折辱每一个欺负过他的人。
他开始无法专心做任何事情,精神已变的过度敏感,不管别人做什么他都觉得受到冒犯,不管现实中发生什么事都能令他会想起那些受到欺侮的经历,那些回忆渐渐的发展为了报复性的妄想,整个人都愈发的阴暗下去,他已再也无法快乐起来。
每一次面对霸凌的时候,他的内心都会陷入到一种极不稳定的胶着状态之中,一方面想要顺应心里的暴力冲动,而一方面却又为这种冲动而感到恐惧。
直到那一天那一刻,作业本丢在地上,男孩子肆无忌惮的嘲讽,那一刻冲动终于战胜了理智,他终于动手了。
白炽的灯光,无数双注视过来的眼睛,拎在手上的椅子,一地的血迹。
意外的是,并不怎么后悔,只是非常的刺激,非常的快意。
在用椅子砸倒了那名男生后,他也和母亲彻底闹翻了。
此事发生之后,母亲被叫去了学校谈话,当晚母亲终于再也不掩饰对他的厌恶,一边哭泣一边用充满怨恨的语调泄愤一般的责骂着他: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全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这么苦?我怎么会落到如今的下场?全都因为有了你!
他也激动起来了,再也不隐藏对于母亲的憎恨,再也不顾及任何辈分与礼仪,运用他所能知晓的一切攻击性的言辞,激烈的辱骂着母亲。
在大吵特吵一架了之后,他愤然离家,在外游荡了三天才回来,从此母子关系冷到冰点,见面不语,仿若路人。
在用椅子砸倒了那名男生后,他受到了处分,被调离了原本的班级,安排到了差生班里。
学习不好的学生会被调入到差生班里,品行有问题的学生会被调入到差生班里,这个班里汇集了一切的最底层的问题学生,不具任何希望,已被彻底放弃。
在进入差生班后,他整个人性情大变。从极端的胆怯,极端的懦弱,变为了极端的恶劣,极端的暴力。
他用椅子砸人那件事已经传开了,传得沸沸扬扬的。
某一日他又碰到那名被他殴打的男学生了,他站住了脚步,用憎恶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那人看,那名学生立刻移开了目光,跑走了。
差生班全是被彻底放弃的孩子,终于再也没人管他了。
他把头发染了,在身上纹了观感令人不适的纹身,学会了饮酒与吸烟。
他打了耳洞,再也不隐藏他喜欢饰品这件事,但他购买的饰品全是带刺的,尖锐的,观感不适寓意不祥的东西。
他也终于想明白了,公理人情什么的其实全都不存在,那些人全都傻的要命,与其让他们动脑子思考分辨,还是无脑依附于强势那一方比较舒坦。只要气势够了,没理也像是有理,只要足够蛮横,那就谁也不敢再欺负他。
进入差生班后他又与人打了几场架,不要命的那种打,用笔尖冲着人眼睛上戳,抄起手边的一切重物往人头顶上砸,别人永远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招惹到他,且在惹到他后,永远没理可讲,只是诉诸于暴力。
在这种乖张暴戾的作风之下,终于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一种终于释放出来的自由感,但同时,还有着一种茫然与空虚。
而且,即使脱离了原本的班级,他也依旧无法摆脱阴影,恐惧与不安依旧存在着,已牢牢吸附在灵魂深处,再难洗去。他整个人的精神都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时常于夜半惊醒,惶惶不安,再难入眠。
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的那种坚韧依旧存在着,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他无数次的质问自己——真的要这么一蹶不振的堕落下去吗?
他在这种暴戾而茫然,惊惶而空虚的状态之中空耗了一段时间,然后的,忽然的,就遇到转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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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调入差生班的第三个月,有一名教师接管了这个班级。
那是一名以矫正不良学生而著称的,极为严厉的教师。
接管了这个班级的第三天,就在晚上直入网吧找到了逃了一周课的他,硬把他从里面拎了出来,站在路灯下面大训特训了他一顿。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搞懵了,第二天回到班里看了看情况,却发现,仅三天的时间过去,班里就被这名教师整顿的严肃齐整,风气焕然一新。
一下早自习,他就被那名教师叫进了办公室,他已习惯性的摆出了那副狠戾的模样打算面对一切指责,但教师却只是将他几年前的成绩单甩在了他面前,上面用红笔特意标出了优秀的文科分数。
这让他一时愣住了,出乎他意料的,接下来教师用严厉的,却又极为坚定的语调,给予了他肯定,给予他了鼓励,给予了他希望。
他愣愣的站在那,收敛起那副蛮横的样子,低着头默默不语。当天晚上他回到家里后久久不能入眠,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哭出来了。
第二天他准时去学校了,第三天他准时去学校了,接下来的一周,一个月,他都没再逃课,准时去学校了。
他制定了学习计划,拟定了分阶段的目标,把堆了灰的课本与文具从房间角落里找了出来,艰难而缓慢的,重新开始回到正常的学习生活之中了。
他一直极为感激那名教师。
那是一段充满了希望的日子。
但很快的,这希望也被他亲手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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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