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房间好小。”

畏足兮打量了一下房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王朔也不得不承认,当初租这个房子就没想过以后会住两个人,小是当然的,现在加上风清媛就是三人,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了。

“改天换个大点的吧。”

王朔说。

“你有钱吗?”

风清媛问。

王朔哑口无言。

离家十年,虽然时间不短,刚离开时却还是小孩子,没有成年,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正经工作,打了几年零工,后来也没什么技术,只能靠体力挣钱,也多亏了他最不缺的就是体力,工作还算顺利,现在的工作是一家餐厅的服务员,就是端茶倒水的工作,工资自然不会太高,几年下来也没攒多少钱。有钱人是风清媛,她没多少知识,也没多高的学历,她就没有学历,就连身份都模糊不清,被当做可疑人员都说的通,可她硬是有了正儿八经的工作,和正儿八经的工资,每每看到她数十倍于自己的工资,王朔就不禁怀疑人生,这不公平!但毫无办法,谁让她是美女,谁让她是模特,谁让就是有人愿意看她。

在钱的问题上王朔一直处于劣势地位,还住在这个狭小公寓里就是他最后的一点尊严,但很显然现在这点尊严屁都不是,客观原因要求他要换个大点的房间,也要求他要向风清媛伸手要钱。

“妈妈有钱吗?”

王朔没有说话,畏足兮就把目标转向风清媛。

“有啊,有很多的钱,你想住什么样的房子就跟妈妈说。”

“我想住爷爷家的房子。”

“你想回去吗?”

“为什么不回去?”

“我们有我们的生活。”

“我们的生活里就没有爷爷吗?”

这个问题就算王朔也无法回答,风清媛就只是笑笑。

回到家里又过了两天,王朔他们决定离开了,只是比之前多了一个畏足兮,他们考虑了畏足兮的意见,畏足兮选择了跟随王朔一起离开。这次离开不是不告而别,男人与女人送了他们,离开之后,热闹了几天的院子里就又剩下了两个人,和上次相比,这次他们之间相隔的就只有距离,王朔不再是看不到摸不着,他们可以随时打电话通信。

“我们都在成长,你以后也是,要离开我们独立生活。”

王朔说,现在只能说说这些。

“为什么?”

“因为你到时候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

“我们不能在一起吗?”

“那是以后的你决定的事情。”

“那爸爸为什么不和爷爷在一起?”

“……”

为什么?王朔也不知道,十年后的现在他不必离开,可他还是离开了,只是这次并没有上次走投无路的感觉,而是像长大出远门打工找工作的孩子,虽然没在家,可想回去了随时都能回去,不用担心回去后会被责备责难,这次和上次不一样。

“不是不在一起,想回去了会回去的,现在我们要挣钱,把你养大。”

“如果我不长大,是不是就不用挣钱,马上就可以回去?”

“你会长大的,就像我会变老,你也会长大,如果你喜欢爷爷,我们可以经常回去。”

“爸爸为什么会变老?”

“因为我和你跟妈妈不一样,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时间长了就会变老。”

“我不要爸爸变老。”

“这谁也没有办法。”

这个晚上三人要挤在一张床上,小小的床铺承担着巨大的责任,王朔也就理所当然地被四只脚踹下了床,一个人躺在地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想着白天两个女人昧着良心说的甜言蜜语,貌似在晚上都是作废的。

王朔和风清媛在一起睡过,风清媛会穿睡衣,畏足兮喜欢裸睡,这是王朔没想到的,床上两个女人搂在一起,他也不好意思这时候站起来挤到床上,风清媛无所谓,畏足兮到底是到了青春期的模样,两个人要避嫌,尽管畏足兮对此也无所谓的态度。

——

白天王朔和风清媛要上班,畏足兮没事,可也不能让她出门乱跑,这里不比家里就那么大点地方,街上遇见的都是熟人,就算迷路了也能给你送到家里,城里却不会这样,上下楼的邻居之间尽是陌生人,街上遇见个这么傻的小女孩,不知道会被做什么事,尽管畏足兮不愿意,还是得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她的事情要之后再做打算。

畏足兮现在只能上学,小学和初中是不用上了,高中对她来说难度却又太高,循序渐进来的话小学对她来说都太早,她毕竟还不到一岁,但她只能上高中,她的样子就是高中生的样子,现在不能只看年龄,她的年龄本身就很奇怪,现在对外说要说十五岁,十五岁的高中生再正常不过,不指望她能学到知识,高中三年,她能交到朋友,学到为人处世的方法就已经足够。

说到王朔。

今天在王朔工作的店里出现了一个暗红发色的女人,她一出现就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视线,王朔后知后觉看到她,这是一个熟人,她找了个空位坐下,并指名道姓要王朔为她服务。王朔递给她菜单,她点了很明显两人都吃不下的菜量,并要求王朔坐下和她一起吃。

“规定不能和客人同桌进餐。”

“不坐下我就不付钱。”

火烛说。

“你这是吃霸王餐。”

“我能够付钱的,只要你坐下,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吃东西不给钱,我就说是你不陪我吃饭。”

“随便你,到时候报警就行了。”

“警察啊,要是他们真的要逮捕我的话,我就真的要发飙了。”

“你就不怕被发现?”

“发现什么?发现我是个美女?”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嗯,我知道,那又怎么样?发现了又能拿我如何?”

“……”

还真不能拿她如何,她现在有恃无恐。

“你一个人来这里?其他三人呢?”

“难道你不想和我单独相处?”

“不想。”

“真无情,亏我想跑到你这边。”

“跑到我这边?”

“我可以和你一起对付他们。”

“不用。”

“为什么?”

“因为我没想对付他们。”

“你不想?他们可是要威胁这个世界!”

“威胁就威胁,管我啥事?”

“你不觉得你有责任保护这个世界吗?”

“不觉得。”

“你可是世界!”

“世界是什么?”

火烛以手扶额,唉声叹气。

“我怎么忘了这茬,你他妈的就是长不大的蠢货,期待你的我也不咋样。”

“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很好了,还有需要改变的地方吗?”

“你他妈赶快觉醒!”

“怎么觉醒?”

“我怎么知道?”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觉醒?”

“你可是世界!觉醒是你的本能!你只要想觉醒就能觉醒!”

“我现在就想觉醒,可还是这副吊样。”

火烛咬牙切齿。

可王朔确实没有办法。

火烛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对应的,两人的交谈也被有些人听到,王朔和火烛在说有些话时会小声,这些不用在意,需要在意的是两人争吵的态度,引起了部分人的在意。

老板被吸引了过来,桌上已被菜盘堆满,火烛一口未吃,王朔在旁站着,老板好奇询问,王朔就把经过说了,让王朔不满的是,老板让他坐下,陪客人吃饭。

“为啥?”

“她没带钱,这些都要你付,你确定不吃?”

“你知道她没带钱?”

“我目前还没见过不把钱包放包里的女人。”

“啥?”

过了一会儿,王朔才反应过来,一看火烛,没有包,上身毛衣下身紧身裤,口袋里不像有带钱包的样子。

单手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火烛对他露出微笑。

“谢谢你喽。”

王朔看向老板。

“为啥我来付?”

“你们不是认识吗?吃饭当然由男方来付款。”

“谁说我认识她了?”

“你难道不想认账?”

火烛用不符合她的口气委屈地说。

过分的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竟然相信,对王朔投以鄙视的目光。

天可怜见!王朔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言情小说里的情节,难道男生在男女双方的博弈中天生处于劣势吗?

“你说我认什么账?之前被打的最惨的人可是我!你不觉得现在我对你好声好气地说话已经算是好脾气了吗?”

“可你不也打了人家肚子一下?现在还疼呢!要不让大家看看现在还红着呢!”

老板连忙按住了要站起来的火烛,扭头训斥王朔。

“你还打人了?两口子过日子吵架很正常,但不能动手知道吗?”

本来王朔还在为火烛捏着喉咙说“人家”感到胃里不舒服,又突然遇到老板毫不犹豫地抛出“两口子”,瞬间目瞪口呆,火烛也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哈”拍桌子大笑起来。

“有啥不对的吗?”

老板疑惑。

“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就见过几次面。”

王朔说。

“他要是想娶我,再帅个几百倍还差不多。”

火烛说。

老板显得很尴尬。

“那你们这是在做啥?”

“就谈点事情,不过老板,现在你不会让我帮她付钱吧?”

老板张着嘴,没有说话。

火烛“切”了一声。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

“我帮这位小姐付钱。”

他对老板说。这是个长的很斯文的一个男性,笔挺的西装,带着细框眼镜。接着又对火烛说。

“我能坐这里吗?”

“这里已经有人了。”

“很明显没人不是吗?”

“你刚才没看到吗?我在邀请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笨蛋,这是他的位子。”

“可是我帮你付钱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为了让他付这顿饭钱,才邀请他的吗?”

“不是,不过他不坐不是吗?”

“那这桌饭本身就没有意义。”

火烛站了起来,一瞬间的气势让这个男人不自禁后退了两步。

“我就是没有钱,你是这里的老板,你说要我做什么?”

老板陷入了纠结当中。

刚才的男人开口了。

“还是我付吧。”

“我没让你付!”

火烛强硬地说。

整个局面都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氛围当中。

王朔叹了口气。

“我付,我付。”

“这就对了嘛。”

立马翻天覆地地变化,火烛开心地坐了下去,并吃起饭来,王朔立马阻止她。

“现在这些全都是我的,你不能吃。”

“我们还分得那么清楚吗?你的还不是我的?”

“你脸皮怎么那么厚?我都被你坑了一天的工资,这些我要带回去。”

“给你老婆吃?”

“管得着嘛你!”

“那我也给你做老婆,我是不是就能吃了?”

这句话让当前场面为之一静,接着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喧嚷起来。

无非就是这小子要跟国家作对,要挑战一夫一妻制的规定,或者说你已经有了老婆了,现在竟然还要包二奶,对老婆不忠,再有就是说火烛一点都不懂得矜持,怎么能为了吃一点东西就把自己卖给了一个男人。王朔对第三点持支持态度,毕竟稀少地不是批评他的言论,他一直都没说自己的态度,但大部分人却都好像他已经同意了似的,陷入了疯狂指责别人的漩涡。

——

结果,王朔被扫地出门了,毕竟这个员工闹出了这场骚动,要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不合适。

这个月已经请了好多天的假,拿到手的钱并不是很多,还要扣除掉这次帮火烛点的饭钱,留下的就更少,不过这一桌饭菜王朔还是打包带走了,现在还只是中午,时间还早,但畏足兮在家,冰箱里虽然有速食食品,毕竟不如用火烧出来的食物吃的放心,王朔提着袋子在前面走着,火烛一手捧着花生,一手捏着放进嘴里,在后面跟着。

花生是在王朔那里拿的,火烛非要从王朔那里拿点东西,王朔思前想后,挑出了这么一袋花生,于是就出现了这个奇怪的一幕:一个靓女,不顾形象地在路上吃着花生并跟在一个男人后面,时不时还会嗍一下沾满调料的手指,并露出享受的神情。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王朔忽然停下,转身对嚼着花生的火烛说。

“……我来当然不是要蹭你饭的,是有事跟你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你有什么秘密基地吗?”

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才开口。

“你当然不是来蹭饭的,你是让我失业的,现在我没工作了,你开心了是不是?”

“开心倒没有,我对你工作不工作没兴趣,我就只对我的小命有兴趣,我们要去哪?”

“那你刚才是做什么?你是故意那么说的吧?让别人误会我是渣男?”

“不,花生很香的。”

“嗯?”

“没想到花生会这么好吃,以前真的错过了很多东西,你是不是吃过很多东西?对花生很不在意是不是?”

“你想说什么?”

“还有没有别的好吃的东西?”

“没有。”

“骗人!”

“那你还问我什么?”

“我们找一个秘密的地方好好讨论一下什么东西好吃,顺带再说一些事。”

“要说的事是顺带的了?”

“谁让花生这么好吃?”

“它还没好吃到比事情重要的地步,你找我到底要做什么?没事我就回家了。”

“找个秘密的地方呗。”

“你小说漫画看多了?哪来的秘密的地方。”

“那你就跟我走吧。”

“不要,我要回家。”

“去你家也行,你老婆不在吧?”

“问这个做什么?”

“毕竟咱们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不会的,屋里边有人。”

“谁?”

“我女儿。”

“……”

火烛脸色一变,惨白无比,她忽然一兜手搂住王朔的脖子夹在自己腋下。

她的反应太过突然,王朔防不胜防,火烛虽然十分用力,但并没有压到气管,所以并不影响呼吸,只是血液在脸上堆积,涨得通红。

路人也被火烛的所作所为吓了一跳,半径两米内空无一人。

火烛额头上满是冷汗,她的样子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身体的颤抖传递给了王朔,王朔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她此刻的情绪,她对畏足兮上次给她带来的影响还在,并且是那么地清晰,不仅是她的样子和名字,就算是指代的词汇,都能让她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王朔试图挣脱,却发现无论怎样挣扎都不管用,他的力气在她面前就是小儿科。可是火烛并没有放开他的打算,反而搂地越来越紧,口中也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他们指指点点,火烛对此不理不睬,或者说她并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王朔努力开口,声音却微弱到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他看不到火烛此时的状态,却从围观群众的表现上看出她此刻有多么无助,但却没有人上前帮助她,也许是认为这是她的病,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么认为也无不可。

好半响,夹着王朔脖子的手臂终于松了下来,王朔满脸通红,咳嗽着把脑袋抽了出来。火烛噩梦一场似的浑身大汗淋漓,喘着粗气。手上花生洒了一地,胸膛剧烈起伏着,稍微平静下来以后,她深吸一口气,蹲下一粒粒把它们捡起,并未丢掉,而是一仰头,全部吃了下去。

“不嫌脏吗?”

王朔问。

“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吃掉多可惜。”

“你想吃多少我都可以买,脏掉的东西不能吃知道吗?”

“你嫌弃脏东西吗?”

“至少掉在地上的花生我不喜欢,吃了它会生病。”

“那你让我生病好吗?”

“我不会。”

“我把它弄掉,如果我不把它吃掉,对它来说多残忍?它不想被放进锅里油炸,可它拿什么去阻止?既然已经变成这样了,吃掉它是对它最起码的尊重。”

“……”

王朔没有说话,转身继续走,火烛在后面跟着,挡着路的人自动往两边分开,他们就这么走着,穿过街道,走过路口,并不是回王朔家的路,王朔没怎么走过,不过他记得这里有个地方,虽然称不上秘密基地,但很少有人打扰是真的,最后他们在一栋楼前停下,废弃的,施工施到一半,高楼已经建好,却被迫停止,这里面有什么故事不是王朔知道的,他也不想知道,理所当然地禁止进入,但对现在的王朔来说不成问题,他和火烛先后跃过围墙跳了进去。

踩着混凝土楼梯一层层登上,在大楼中段停了下来,王朔把手里的袋子一个个铺在地上打开,跟着在地上坐下,火烛坐在他面前。

“现在吃吧,这是垃圾袋,吐掉的东西都放这里。”

“为什么让我吃?”

“可怜你。”

“为什么可怜我?”

“你有时候说话很讨人厌,但有时候说话却很天真,你一脸认真说的话可笑至极,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在心里嘲笑你。”

“你怎么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事?难不成你早就觉醒了?”

“和觉不觉醒无关,只要不是特别呆板的人都能知道。”

“你想说我很呆板?”

“不,我想说你不是人,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

“很难说,这些东西没人教,也没人明确地学习过,但有一天就会突然学会,也许有一天你也会。”

“你这句话有问题,我会学会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你说我会的东西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吃吧,吃完再说你要跟我说的事。”

火烛饭量不小,这些是两三个人的食物,她一个人就消灭了一大半,王朔在剩下的里面挑挑捡捡,才勉强吃饱,剩下的带回去没必要,吃下却已经没有食欲,王朔整理整理就要装进垃圾袋里,火烛阻止了他。

“为什么要丢掉?”

“你还能吃吗?”

她摇摇头。

“我也吃不掉,所以要丢掉。”

“还能留着下一顿吃。”

“没必要。”

“为什么?”

“晚上要馊掉,到时候还要丢。”

“那这样不就浪费了吗?”

“你以为这些都是谁点的?”

“我以为你能吃完。”

“就算能吃完,下次有剩菜剩饭,还要留下来吗?”

“……”

火烛皱眉纠结。

王朔把袋子重新拿出来,把剩下的吃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对的。”

“我是对的?”

“浪费不好。”

“你不是吃不下去吗?”

“所以不想浪费,有时候就要吃撑肚子,或者东西少了饿肚子,很难刚好东西吃完,肚子刚饱。”

“……”

“掉在地上的花生也是,不是不想吃它,而是吃了它就要生病,就算可惜,也不得不把它丢掉,知道吗?”

火烛点头。

王朔打着嗝,问。

“那么说说找我做什么吧?”

“你现在把我弄的心里很难受,我不想说。”

“你还是想活着?”

“嗯。”

“我没办法,或许觉醒后可以,但现在还没觉醒。”

“嗯。”

“你不在意?”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不想想这些。”

“你有烦恼?”

“嗯。”

“那就烦恼吧,我要走了。”

“嗯。”

——

畏足兮躺在床上裸睡,姿势是大字型。

王朔捂着眼睛打量着她的身体,脸皮厚的没一点变红。

畏足兮上凸下翘,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作为老父亲的王朔,实在担心她以后会被谁得手。

垃圾桶里有速食饭盒,她吃过饭了,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多,距风清媛回来还有点时间。

王朔上前给畏足兮盖上被子,畏足兮睁开了眼睛,一下子抱住王朔的胳膊,“咯咯咯”笑着。

“我抓到你了!”

“你做了什么梦?”

“没有做梦,我一直醒着,为了给爸爸一个惊喜!”

“惊喜?”

“我上厕所了!”

“……”

虽然不该笑,但王朔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有畏足兮这句话的原因,也有她真的上厕所的原因。

畏足兮毕竟不是人,和风清媛一样,不吃东西也没问题,吃了东西会消化是已知的,风清媛曾经有段时间以自己不是人的理由大吃特吃,结果得到了不想要的水桶腰,为此绝食了几个月才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既然会消化,就会排泄,之前王朔对风清媛是开的玩笑,她刚变成人时也没那么不堪,吃东西要排泄,不吃东西也就不会排泄,质量守恒在他们身上依旧成立,畏足兮在今天之前,吃东西,却没上过一次厕所,这点只靠王朔是发现不了的,他也没关注其他人这方面的意识,是风清媛告诉他,他才知道有这回事,吃进畏足兮肚子里的东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见她长肉,也没见她上过厕所,就让她自己关注一下。

风清媛没去过医院,她到目前为止没生过病,有点是因为王朔也不知道在医院风清媛能被检查出什么,风清媛有人的身体,会呼吸,有心跳,身体内血液流淌,可她本体到底不是人,有些或许是他不知道,但医院却能检查出来的东西,这点尤其注意,谁也不知道发现风清媛这般存在后,医院会怎么处理,但最坏的结果,就是像小说漫画里的那样,被抓去解剖研究。

人很脆弱,有时候摔倒就会死亡。人也很坚强,无论怎样的磨难,都能将其克服。

王朔不知道,如果风清媛他们的存在被发现,是不是就会有对抗他们的方法,如果有,就要避免他们被发现,如果没有,就要避免人们受到伤害,两边事态王朔都不希望看到,所以他不会带风清媛和畏足兮去医院。

“要看不要?”

“看什么?”

“看我上厕所!”

畏足兮很精神地回答。

王朔扶额。

虽然畏足兮是小孩,但她到底长的是一个少女的模样,得意满满地说出这句话,让王朔不由得汗颜,随后往她下面瞧去,还是原来的样子,被皮肤覆盖,没有生殖器,撒尿是不会了,只能是拉屎,虽然是老调重弹,有些男人就是无法承认美少女也是会拉屎的,这是在哪见到的呢?王朔把这想法抛诸脑后。

“足兮啊。”

王朔说。

“嗯?”

“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矜持,有些话不能跟男人说知道吗?”

“爸爸也不能说吗?”

“让你妈知道她会打死我的!”

“我会保护爸爸!”

“那我死的更彻底了。”

“为什么?”

“小孩子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会这样就行,不过上厕所是好事,我还在想以后会不会变成世界第一胖的胖妞,现在看来不会了,不过你也不要放松,女人是很容易吃胖的生物。”

“胖胖的多可爱!我以后要用力吃!使劲吃!成为世界第一能吃的女孩!”

这点王朔倒是一点也不怀疑,她吃多少也不会撑死,就是钱包可能会先一步饿死。

“先别管那个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个冰激凌,畏足兮在老家的时候并没有见过,她双手接过,捧在手心里,露出因冰凉而惊奇的表情。

畏足兮拿着冰激凌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并把它上下颠倒,冰激凌从筒里滑了出来,掉在她的身上,啥都没穿的她打了个激灵。王朔把冰激凌从她身上取下,掰下一点塞进她的嘴里,她整个表情明亮起来,嗍了塞进嘴里的手指一下。王朔抽出沾了口水的手指皱了皱眉,在身上随意擦了两下,把剩下的全都给了她,让她自己吃。

“好凉啊!爸爸喂我!”

“闺女啊!你要学会独立知道吗?不要让吃这件事绊住了你成长的脚步!”

“那我不要成长!”

“说什么胡话呢?这可不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

“不管不管!反正你喂我!”

畏足兮在床上爬过去,一只手递出冰激凌,冰激凌因她的体温而融化,糖水滑过手指眼看就要滴下,王朔赶紧在下面接住才没让它滴在床单上,一边说着让畏足兮注意点,一边把手指放进嘴里,但让王朔没想到的是,畏足兮在这时凑过来,张开嘴也要含他的手指,两人就这样撞上了脑袋,在两人捂着额头呼痛的同时,冰激凌被甩上了天,随后落了地,被摔的粉碎。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畏足兮“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王朔从没想过畏足兮第一次哭是因为一个冰激凌,这丫头没心没肺地让人以为她啥也不在乎。王朔没有弟妹,离家后遇到过年纪比他小,类似弟弟妹妹这种角色的人,也遇到过他们哭的时候,那时就安慰他们,他们是朋友。可现在这种情形,畏足兮也不是王朔他从小养到大的,没经历过她哭闹自己满不在乎的经历,在面对女儿当着自己面哭这个问题上,他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只能干看着她坐在床上抹眼泪,说回来,一个女生光着身子坐在床上哭,要是被第三人看到,指不定得误会成啥样。

王朔现在就怕风清媛突然破门而入,下意识看向房门,它静静地坚守岗位。王朔用手抓起掉在地上的冰激凌丢进垃圾桶。

“有啥可哭的?不就是掉地上了吗?”

王朔没有说再去买一个,因为他懒得不想出门。

畏足兮没有停下,继续在哭。

一句话都没有,让王朔根本不明白她到底是几个意思。

“你哭啥?有啥可哭的?说句话?”

“吃不了了。”

“吃不了下次再吃,有什么可哭的?”

“我现在就想吃。”

“因为谁它才掉地上的?”

“爸爸。”

“……你这叫推卸责任知道吗?”

“你喂我不就好了。”

“应该是你自己吃不是吗?你是可以自己吃不是吗?和我喂不喂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自己吃的话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可我现在想吃也吃不了了。”

“那就下次吃。”

“我不要!”

王朔从没想过一个人能任性到这种地步,这点事说来也没那么严重,只不过是个冰激凌,也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只是为了口腹之欲,如此而已,却感觉天塌了,地陷了,不这样做世界末日就要到来了似的,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有股一巴掌打在畏足兮脸上的冲动,但他克制了下来,如果那样做,他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成怎样,他们到底是父女关系,还是其他关系?

事到如今,王朔不得不重新考虑两人之间的关系,父女关系是迫不得已这么决定的,畏足兮主动叫他爸爸是这么做的导火索,至于她为什么这么称呼自己,王朔没有一点头绪,值得一提的是她最先喊爸爸的人是王朔的爸爸,现在是她的爷爷,接受这种身份的转变她并不怎么排斥,之后就王朔是爸爸,男人是爷爷这么接受了下来,可她到底如何认定三人之间的关系?

再说爸爸这个角色突如其来,虽然王朔认定风清媛就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可两人直到如今也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他还没作为一个丈夫,也没经历过妻子怀孕,对天降的一道新生命还没做好迎接的准备,就直接跳过了这些所有,直接获得了一个跳过婴儿期的女儿,就连奶粉都没喂过就要照顾她的衣食住行。

该怎么做,应该怎么做?王朔都不知道。

畏足兮不像风清媛有着完善的三观,两人的交流有时候是单方面的输出,两人不同观点的碰撞也只会制造出令人恶心的粘稠物。

“你怎么了?”

畏足兮突然小心翼翼地问。

王朔发觉,她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她有什么可怕的?

王朔恍然。

自己是在生气,脸上的表情一定不会好看,在畏足兮看来是她惹自己生气了,她可能是在内疚……内疚啥玩意儿啊?王朔对此更加气愤,不是因为畏足兮,而是因为自己,自己发脾气就好像让她故意内疚似的,为什么不说出口?或者干脆动手?至少要让她明白自己生气的原因,但到底该怎么告诉她?就因为两个人的看法不一样,就要让她强行改正吗?或者告诉她她的做法是错的?然而,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说起来是两个问题,实际上只有一个,就是自己的正当性。

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是否正确?

“我不吃了好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

畏足兮在安慰王朔。

王朔抚摸着她的后脑勺,顺着她的头发滑下。

“你看我做的对不对,我应不应该再给你买个冰激凌?”

“我不要了。”

“不是这个,如果你坚持要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去给你买一个?”

畏足兮使劲想了一会儿。

“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是想要吗?为什么不想让我去给你买?”

“爸爸那么做应该是有道理的吧。”

“也许只是因为我懒,不想出门才拒绝你的要求。”

畏足兮目瞪口呆地看着王朔。

王朔有些不好意思。

“也许大人们都这样,只要自己不想做的事,就算理由多正当,也会拒绝儿女的请求。”

“我可是你的宝贝女儿啊!”

“这话谁教你的?咱谦虚一点行吗?”

“妈妈教我的,她说我说的话你一定会听,可看起来不是这样。”

“她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她觉得你会欺负我。”

“那我要不要对你言听计从呢?”

王朔干脆躺下,枕在畏足兮的大腿上,畏足兮捋着他的头发。

王朔回想小时候父亲是怎么对待自己的,貌似是自己跟在他的屁股后边,被他呼来唤去,虽然没有自己的主见,但对那种感觉并不反感。

对一个孩子来说那样做好吗?即便身为当事人,王朔也说不清好坏,自己的想法一开始就有,就算被使唤去挑水,也会去想小孩子的身体承受不了太重的负担,同时如果把这件事做了,那么做这件事的替补,另一个人就避免承担这个责任,虽然这个责任同样不属于自己,但推开之后就把这个责任留给了下一个人,这同样没有道理。

类似的想法虽然不能说是正确,但他让王朔每件事都会提前思考,不是思考正确的事,而是在主观上正确的事,前提是,是不是自己建立了正确的价值观?

……那这样还是不让她去多想了,王朔突然这么决定。

“穿好衣服,我们去买冰激凌吧。”

——

有种错觉。

不安定的感觉。

王朔在陪畏足兮买完冰激凌回家的路上,不知道那根神经末梢触了电,发出了这种怪异的信号。

他回首遥望,街道上行人来去匆匆,忙着自己的生活,就连视线都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阴影里,角落中,没有探出的视线,什么都没有,就只是阴影里的阴影,角落里的角落。

可那种感觉并没有消失,王朔皱眉在四周环视,人是正常的人,物是正常的物,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呢?

王朔抬头。

发现了。

注意到了。

楼顶上。

最上层窗户都没芝麻大的高楼楼顶上,出现了一个黑点。

它并不起眼,其他人大概扫一眼就过去了,但对王朔来说,它就像世间最具诱惑力的东西,牢牢地抓住了他的目光。

它就像一团黑色的火焰,扭曲跳动着。

王朔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即便隔了这么远,他还是能肯定,从来都没见过这种东西。

它在楼顶上传递着某种讯息,像网一样洒下,唯有王朔接收到了这个讯息,但他识别不了,由此给了他那种怪异的感觉。

是威胁?是警告?王朔无从判断,但这种感觉并不算好,让得他反胃。

黑点高高在上俯视着世界,王朔抬头仰视焦点就聚集在那一点。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跟着黑点突然就消失不见。

王朔恍如从梦中醒来,耳边嗡嗡作响,随即各种各样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