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双眼,有点错乱。

那东西就这么倏的一闪,然后定格在我面前几寸处。

它确实是我的小猫——张牙舞爪与平时别无二致——可胸腔却整个撕裂开来,乌黑的金属零件替代了它的器官,空腔中锯齿呈螺旋状排列,从牙缝中探出三条机械舌头,在它身边蜿蜒地打着转。

它悬停在半空,是因为少女一脚踏进了它体内。

她的脚底有金光闪耀,空气如波涛般起皱。

旋即轰隆——

强劲的震波把那只小怪物轰飞了出去,啪唧一声糊在墙上,再坠入墙角与橱柜的间隙中。它发出一道急促的哀鸣。

“……这是怎么……!?”

惊魂甫定,我急不可耐地质问其所以然,却被少女毫不含糊地绊倒、放平在地,动作精准且凌厉。

“我说了,什么、都不要做。”是她认真的口吻。

桂花与紫檀木的暖香淡去,一种冰冷且苦涩的气息转而围绕在她的周身,我几乎在一瞬间便理解了事态之严重。我认得这股味道。

杀意。

不只是她。

毫无来由的颠簸忽然晃动了整个橱柜,紧接着传递到茶几、沙发、餐桌。天花板与墙面布满金属质感的雨滴声,月色下不断有细密的光亮闪烁——整个房间就像获得了生命,对房间中央的我与少女跃跃欲试地舒展拳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正呼之欲出。

但我大概能猜到原委,小怪物发飙了。

“当心!”

我立刻蜷起脊椎。橱柜突然拔地而起,就这么蹭着头皮飞过,砸到对面的墙壁粉碎为一堆木板——随后其它家具,一件接一件,被透明的怪力擎着离开原位,漂浮在半空中颤抖不止,就像一堆蓄势待发的落石。

“记得不要动哦。”

面对此番怪景,少女却显得不为所动,她沉下上半身,用力碾了碾脚掌。

金色波纹。

那金色波纹从她的站立处向外扩散,沿着家具表面把整个房间的轮廓描了一遍,家具们立刻服服帖帖地落了地。我只感到一阵清晰的微风穿过我的五脏,有些痒,又不可思议地感到安心。

先前有所耳闻——依靠特定频率的共振可以精确制导物体运动状态,这是金色波纹的真相?凭我混乱的脑筋只能得出这个推论。

但这无关紧要,现实已经摆在那了。拜金色波纹的效果所赐,我终于也得以看清事态的全貌。

毛骨悚然。

不计其数的细小鱼钩,由血管状的红色触手牵着,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我俩。

“这…”

“抱歉哦,如果可以的话,还得麻烦你什么都没看到。”

她一边不慌不忙地说着,一边大幅度挥腿高踢画出一道半圆。所有僵直在空中的刀片瞬间被金色波纹蒸发得无影无踪。

然而就在她的视野被短暂挡住的刹那,两束胳膊粗的机械藤蔓立刻从家具的废墟堆中拔地而起扑向少女。她没有中招。金色波纹如墙壁一样耸立在她的面前,一时间火花四溅。

这不是幻觉。

我依然很冷静。过往的人生教会我如何在所有情况中都能准备好做出行动的唯一方法,那就是冷静。

但是无能为力。

我下意识地投入经验的资料库,浏览之快甚至产生走马灯的即视感,试图检索出一条能应对当前状况的方针,但是没有。

一路走来的所有经验都毫无用武之地。

正如她所言,我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只有“什么都不做”这唯一的选择。

总该……做些……

我抬起隐隐作痛的脖子,晃动被走马灯塞得满满当当的脑袋,尝试重新认识这片与我朝夕相处的空间,然后我看到了。

一双眼睛,躲在电视柜底下。

少女仍在用她独有的奇怪伎俩与触手缠斗,可这一切好像都与那双眼睛无关。

它只专心致志地盯着一个目标。

那只塑胶老鼠。

重点是……重点是那个吗?

某天的记忆忽然从走马灯中卓尔不群地浮现出来。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重点是那个吗!?

“喂!你……”

少女惊呼,而我听不进去。

我一个箭步,抓住了那只塑胶老鼠,转身就要往洞开的窗口扔出去。

少女在惊呼,而我……

那双眼睛的主人,我的小怪物,从阴影中一跃而起,轻而易举地把胸口的嘴张开到一面窨井盖的口径,朝着我。我看到深不见底的螺旋,一层层利齿向外翻卷。

走马灯仍在转。

少女是对的,我终于意识到。在临死前无限迟滞的思维中,她的脚底轻轻贴上我的腰身。

“真拿你没办法啊……”她笑了,有点疲惫,有点生气,又有点欣慰。

金光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