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啊啊啊——!」

哥舒翰曾探头望去的小巷里,女人被身穿铠甲的士兵压在地上,粗布编织的衣服被粗暴地撕裂成一片片碎布。

尖叫、呐喊。

女人绝望的反应让士兵更加兴奋,甚至不关心周围还有许多人便脱下自己铠甲对女人进行强暴。

女人怀中的襁褓滚落在路边,发出凄惨的哭声。

「————!」

靠在转角处墙边夕颜,握紧了拳头忍不住想要冲出去,但马上被反应迅速的秦立武拉了回来。

「哥哥!」

夕颜抬头用含泪欲出通红的双眼瞪视着秦立武,仿佛在质问他为何如此无情。

秦立武非常理解夕颜的心情,他拍了拍夕颜的脑袋,轻轻按着夕颜的手将匕首插回武装带。

「夕颜,我知道你很愤怒,但是你要记住,若是以我们的时代的道德标准来看待,别说这些士兵,就连许多将军元帅,也不过是土匪头子。不然你以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是空穴来风吗?」

「可是!」

夕颜似乎不愿意太接受这个结果,另一边,士兵早已结束,丢下衣衫褴褛的女人心满意足的离去。

「看,已经结束了。」秦立武耸耸肩,「你要帮她,可怎么帮?杀了那个士兵?就算现在你救了她,你走了后呢?所有的账都会变本加厉地算在这个女人和她的家人头上。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本就如此,凭我们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改变整个时代的道德的。」

「……」

「走吧,我们还有自己的任务。」

「没想到哥哥是这样的人…」

「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苦衷的。」

秦立武表情平淡,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在夕颜暗淡的眼神中,兄长高大的形象好像突然染上了一丝污点。

虽然如此,夕颜还是乖乖跟着秦立武离开了现场,毕竟两人到第八宇宙来的唯一目的就是修正偏离正确轨迹的历史。

「听好了,我们一会假扮成神算子进入饭馆,设法取得哥舒翰的信任,只有完成这一步,我们才能继续下去,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那我们要怎么样取得信任呢?」

「………」

「哥哥?」

「咳嗯…大概…就是…先…额……」

「哥哥你该不会是没有一个大致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吧!?」

夕颜睁大眼睛表情惊愕地看着秦立武。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看你刚刚心情不太好。」

「别开这种玩笑啊…」

「嗯咳咳,不闹了,方法就是,我们现在完全熟知目前这段历史的具体走向,好,我说完了。」

说完,秦立武穿上神算子特有的长袍,然后把瓜帽往头顶一扣,双手摊开向夕颜展示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就是用已知的历史来让哥舒翰相信哥哥是能够窥视未来的人,然后利用古代人的迷信与哥舒翰交好。」

「啊对,不愧是你,解读能力MAX。」

「诶嘿嘿~」

受到表扬,夕颜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地将右手抚在脸颊上笑着。

欣喜过后,夕颜也迅速套上了准备好的衣物。

等哥舒翰从饭馆出来,两人已经待机了长达两个时辰,令人不由好奇他到底吃了多少饭菜。

要不是正好有屋檐遮挡,恐怕两人早已中暑倒在地上了。

「哥哥,哥哥!」夕颜靠在墙上将探出去观察的脑袋缩回,用力拉了拉正在打盹的秦立武的衣袖小声说道,「出来了。」

「开始行动。」

秦立武一瞬间恢复了清醒,拿起放在墙边的算命幡,整理好衣服后和夕颜从巷子一边不紧不慢地敲着铜锣,一边走向饭馆。

远远就听见铜锣声的哥舒翰下意识的看向声源处。

好家伙,『只算有缘者』五个大字毫不吝啬地挥洒在算命幡上,好不孤高的性格!

或许是同有着孤高的英雄气概的哥舒翰看到了自己一度失去的某种东西,竟主动让部下搀扶着自己向秦立武走去。

「哥…哥哥…怎么回事,他是不是要对我们动手啊?」

「嘘,别说话,随机应变,现在的情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秦立武完全没有料到哥舒翰会主动接触自己,无法得知哥舒翰的真实想法,秦立武只好先将他视为有威胁目标,做好战斗的准备。

一步步缩短距离,两人的紧张感一点点加深,秦立武紧握着算命幡,以便随时攻击。

双方相距不到十米时,哥舒翰突然开口喊道:「半仙暂且留步。」

「足下…有何贵干?」

「不知吾是非半仙所言之有缘者?」

这么简单就上钩了!?

连秦立武自己都不敢相信对方会毫不怀疑的主动送上前来,早已做好磨嘴皮子的秦立武是又高兴又失落。

果然小说需要逻辑但现实不需要啊!

机不可失,面对哥舒翰的询问,秦立武闭上眼故作深沉,左手不断握着算命幡轻敲地面,右手手掌收在腰上,拇指快速的与食指和中指摩擦,一副正在窥探天机的模样。

片刻,缓缓开眼,声音凝重地说道:「吾见有龙与燕于天缠斗,龙为黑云覆眼,尔后为燕所杀。」

「…」

「印堂有赤,命星逆位,有魂离躯壳之兆,足下身被甲,腰佩刀,敢问近日是否有战?以吾之见,不宜战。」

「正是!半仙果神机妙算!今吾为多事困,请从吾归,以指迷津。(现在有很多事情困扰着我,请跟我回去为我指点迷津。)」

哥舒翰宛如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住秦立武的手掌,完全一副你不愿意我就不放手的样子,跟姑娘撒娇似的。

要是换成妹子,这个动作还挺让人心动的,可惜是个糙老汉,活像是一个Gay,有点恶心……

虽然心里早就翻了一万个白眼,并且颠覆了内心的哥舒翰的英武形象,但秦立武还是保持着高冷的半仙形象,坚决不露出厌恶的表情。

「足下非常人也,吾若从汝归,必使足下左右惑,罢。」

「万万不可,内外之虞(内忧外患),吾诚无策矣,吾今即望半仙救吾矣。」

「嗯……」

秦立武再一次闭上眼睛,心急的哥舒翰想要说什么,一旁的夕颜伸出手掌挡在哥舒翰前方,示意保持安静。

出于对这位真有神能的半仙的敬重,哥舒翰乖乖闭上了嘴等待着回答。

「方才言语之中,吾见足下尝身为大将军之英勇,故予定助足下平乱贼。(刚才说话的中,我看见您曾经身为大将军的英勇,所以我决定帮助您平定乱贼。)」

这话说出来,连秦立武都觉得狗屁,刚才的话语…刚才的话语,除了能听出这哥舒翰窝囊废外哪里能看到一点英武。

「半仙所言为信乎?(半仙所说是真的吗?)」

作为回答,秦立武点了点头。

原本应该是秦立武和夕颜高兴,这下却反了过来。

哥舒翰兴奋地留下了眼泪,并且屈尊地单膝跪地向秦立武道谢。

「今日之恩,哥舒牢记终身!」

哥舒翰的确如同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对秦立武心怀感激,或许是人濒临绝望捉住希望的喜悦,又或许是单纯对『得道者』的尊敬。

总而言之,病急乱投医正是现在这种情况,秦立武与夕颜是坐在轿子上被抬回去的。

双脚刚刚踏上大地,两人还没来得及进入贵宾的角色,剧情却立马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两人的轿子,被数十个手持长枪,身披盔甲的士兵包围,士兵们眼中可不是什么热烈欢迎的眼神,而是如临大敌时抱着必死决心的眼神。

「…」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秦立武紧紧握住算命幡,同时向前踏出一步将夕颜护在身后。

「何方祅(妖)道!竟欲刺元帅,来人,与我拿下!」

从士兵让开的道路中慢慢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此时代哥舒翰行军务的行军司马——田良丘。

「行军司马,汝勿妄言,此乃元帅请归之可救潼关得神助者,岂为祅道?」

凑热闹的人又多了一个,之前同哥舒翰一同从饭馆出来的骑将王思礼,抢先一步顶在田良丘前进的道路上。

田良丘本是文官,体格自不能与武将相提并论,于是自甘示弱,向后退了一步,皱眉看着王思礼。

「将军这是何故?」

「行军司马,但有目便可睹矣,此必是王将军觅之江湖术士,有脑无谋,病乱寻医矣。」

「李承光!汝休得血口喷人!!」

李承光戏谑的语气仿佛就是认定秦立武是王思礼路边拽过来糊弄人的骗子。

于是本就水火不容的两人,一下子诞生出剧烈的火药味。

两人的恩怨,光是简述都能说上一天一夜,不过归根结底还是两个字——

『兵权』

骑将王思礼和步将李承光一直就兵权问题上互不退让,彼此认为自己比对方更适合统领全军。

兵力分配上亦是如此,都认为自己才是胜负手,应该加强自己的兵力部署。

不巧的是,代哥舒翰行内外事务的田良丘文官出身,更本无法让两将服软。

无能为力的田良丘放纵了两人,于是潼关军在无形中分裂成了两派,简直就像是军阀割据似的。

如他们的将领一样,两派士兵同样是水火不容,就差在兵营里大打出手了。

如此涣散的军心,也难怪第二宇宙历史上潼关一战会以唐军惨败而告终。

『怎么办』

夕颜在秦立武背上用敲击着摩尔斯电码问道。

『随机应变』

回答很无奈,但目前出乎意料的状况,随机应变也的确是唯一的方案了。

争吵之中,两人的话题莫名其妙跑到了秦立武身上。

「若此人有神助可救潼关,何不使其展以服众?(为什么不让他展示一下让众人信服呢?)」

视线交错间,秦立武感受到了李承光浓郁的杀意。

看来刁难人的家伙要发力了。

秦立武微微攥了攥拳,久违的兴奋伴随着紧张感一起涌了上来。

「若有神助,吾之剑必伤不及其。(我的剑必然伤不到他)」

「喝啊!」

李承光抽出腰间佩剑,大喊一声后自下而上斜斩,在马上碰到秦立武下巴时,剑刃稳稳地停留在了三厘米处。

「嚯?」

第一次见到要被自己『斩杀』还不动如山的人,李承光有些吃惊,睁大眼睛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颇有胆识的人。

在确定对方不是吓晕了后,李承光用剑身托着秦立武下巴问道:「汝,何以助潼关?」

「回将军,在下进可上阵杀敌,退可与诸君共谋大计。」

「…」仔细打量了秦立武一眼,李承光感觉自己像是被耍了一样,「哈哈哈,真不自量,汝可破者几何?(你能打败多少个人呢?)」

发现自己的恭谦并不能让对方的态度有丝毫改善,秦立武决定搓一搓这自大武将的锐气。

本来秦立武对王思礼没什么看法,但一和这个自命不凡争权夺利的李承光比较,秦立武顿时喜欢上了敢于冒死向哥舒翰建议诛杀杨国忠的王思礼。

既然对方存心找茬,秦立武也就没有客气的必要了。

「盖能胜将军兮。」

嘲讽起到了效果,王思礼一派的人毫不客气,放声大笑起来,李承光这边的则是个个眼射凶光,恨不得生吃秦立武。

在秦立武身后士兵偷偷举起长枪,却马上被李承光阻止了。

「善哉,汝若能当吾之三击 ,其事遂止,我亦拜汝为上宾。(好啊,如果你能挡住我三次攻击,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也会把你当成贵宾。)」

「哼」跟自己玩剑,这人怕是石乐志,秦立武强忍着笑答道,「可,生死有命。」

「生死有命!」

李承光把剑收回剑鞘,向左右吩咐:「取剑予之。」

「将军不必,在下自备之。」

当看到秦立武的算命幡中变成武器时,李承光的脸霎时变得如同青青草原一样翠绿。

他很清楚,如果秦立武是刺客,那么许多人此时已经早是尸体了。

丢去不屑的态度,李承光右手紧握剑柄,举剑警惕地盯着秦立武。

这个算命的,绝对不是普通人!

「请。」

表示对方可以进攻后,秦立武左脚踏前一步,弓着身子微微前倾,左手食指推动刀镡让刀身微微露出,右手则是悬停在刀柄上。

面对从未见过的架势,李承光非但没有变得谨慎,反而是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鲁莽地举剑向秦立武刺去。

这番愚蠢的举动,就算是最平庸的将领,也绝对不会犯的,围观者纷纷摇头咂舌。

下一秒,半截剑身垂直插入土中,原本秦立武停留的地方,只有李承光一个人跪在地上,捂住肚子发出痛苦的叫声。

秦立武站在李承光身后,将刀举过头顶,潇洒地挥刀洒去沾在上面的液体(虽然没有),然后又潇洒地收刀入鞘,动作流畅,毫不拖泥带水,一个『帅』字贯彻到底。

「拔刀术。」

夕颜目光忧虑,看着地上的李承光,又看了看将刀收回刀鞘的秦立武。

虽然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夕颜还是能够看见,那把打刀上无论哪一面,都没有开刃。

如此,夕颜总算是放心了下来,还好自己哥哥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而杀了历史重要人物。

「啊……」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了秦立武的出招,就连夕颜,也只是勉强看见了秦立武拔刀的架势,快如闪电的速度,让这些人只能发出『啊』的叹息。

更何况,日本刀在此时还处于直剑阶段,现场除了秦立武和夕颜,根本没有人认识此时尚未出现的打刀。

因此,见到秦立武手中微微弯曲的『坏掉的剑』,众人无不惊讶,自己的主将,居然轻而易举被对方用『坏剑』打败了。

实际上,秦立武使用打刀就是为了用极快的出刀来达到瞬间结束的战斗的目的。

用刀刃瞬间将剑切断,随后转用刀背让李承光丧失战斗力。

几千年后的钢铁铸剑,对古代青铜剑,实现了真正的削铁如泥,更何况秦立武手中的材质还是可以将钢铁削铁如泥的更高级的材质。

为了对方缓解尴尬,秦立武向李承光伸出手,却被用力打开。

撑着断剑站起来的李承光忿忿地瞪了秦立武一眼,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妖术!

不甘接受自己输掉决斗的事实,李承光把秦立武妖魔化以此安慰自己。

作为死对头的王思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羞辱的大好机会,于是大手一摆,和身边的士兵们开启了嘲讽模式。

「李将军竟如此狼狈,若传,恐为众人笑之。」

「……!」

「事已至此,何不倒戈卸甲,辞军还耕,以吾所见,半仙益宜为将军。」

能脸不流笑,满是严肃的嘲讽,也算是王思礼的一种本事了。

恰恰是这种看似阴阳怪气的嘲讽,最是令人恼火。

输了是事实,被羞辱了也是事实,李承光越想越不过,巴不得砍了这个王思礼,但终归只是想想。

眼见闹剧进入尾声,机贼的哥舒翰才不紧不慢跑出来圆场:「至此止乎,晚将设宴中军,承光,汝需以酒向半仙谢(谢罪)。」

脸色一转,哥舒翰瞬间从严肃变为满脸笑意,以几近讨好的态度对秦立武说道:「承光亦尽节乃生此事(他也是为了尽职尽责才发生这种事情的),半仙恕之也。啊。不知半仙尊姓大名?」

「免尊姓秦,字建文,将军诚尽节者,故此事在下亦不咎,望将军无仇我。」

一个输了还态度恶劣,一个赢了仍不失礼节,恭谦相待,帮对方找台阶下,人格的差距骤然浮现于上,李承光统领的士兵们,在思想上产生了些许的动摇。

在田良丘的安排下,秦立武和夕颜先回了一趟破屋,带上行李后回到了位于潼关的客栈。

因为是第一天到潼关,在秦立武的要求下,哥舒翰暂时将晚宴延迟到了明天。

古代夜间没有任何娱乐,特别是这动乱的时期,平民是不允许晚上出门的。

吃过晚饭的两人,在做好必要的准备后,便也早早就寝。

「只有一张床…」

「是啊…」

两个人站在床边陷入了沉默。

「这群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算了,今晚我睡地板,明天让他们再搞个房间给我就是了。」

秦立武拖出床上的一床被子准备铺在地上,却被夕颜拉住了衣袖。

「等等啊,哪有让哥哥睡地板的道理。」

「不然呢?你睡?」

秦立武顿了片刻,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让妹妹睡地上这不人渣吗?

「我懂了…」秦立武没有继续之前的动作要将被子铺到地上,「还是不行,算了吧,就这么小的床,两个人睡不是你被我挤下去就是我们一起摔下去。」

「……」

「干…干啥?」

看着发出『嚯…』的声音用发现了新大陆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夕颜,秦立武才发觉自己无意间把自己糟糕的睡相暴露了。

「什么也没有,总而言之,不能让哥哥睡地上,床的三分之二归哥哥,三分之一归我,空间足够了,等哥哥什么时候把我挤下去再说吧。」

以不容置辩的态度说着,夕颜夺回了秦立武手中的被子重新丢回床上,还不忘给秦立武约法三章。

「哥哥,麻烦背对我睡…」

「为什么…我的信任度已经是零了吗!?」

「会期待着我走光的哥哥说出这句话就很可疑了,总觉得会毛手毛脚,所以防患于未然。」

「真是不讲道理啊…」

秦立武没脾气的乖乖背对夕颜躺下。

两人穿越后的第一天,除了一些小摩擦,平稳的度过了。

潼关城外——

「琉,能由直而曲之器,与前异之剑术,以今日所见,此人果有蹊跷,须加意。(能由直变成曲的武器,不同于以前任何一种的剑术,从今日来看,这人果然有蹊跷,必须特别注意。 )」

「(点头)」

「明日,余亲往试之。」

远离军营的野外森林,一顶半破帐篷中烛火随风摇曳,两位少女紧紧依偎在一起,小声讨论着。

身旁,是两副与少女体型极不相符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