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啊……」
千昂翻了个身。
一束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照在他的眼睛上。
千昂慢慢用手挡住了眼睛，然后发出一声没睡醒时会发出的无意义的声音。
「唉……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吗？昨天的事该不会就只是一场梦吧。」
千昂揉了揉眼睛。他把视线向下移，却看到自己手中仍然攥着那幅照片。
「……是梦就好了。」
千昂大大地叹了口气，随后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昨天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事实，简直真的不能在真。
自己的老底居然都被别人翻了出来，这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详细的解决方法等上学之后再想吧……嗯？」
千昂看到了挂在对面的老式钟表，突然愣了一会。
「这他妈的——已经八点了吧？！我的闹铃呢？！啊啊啊差点忘了……我的卧室在楼上，闹钟也在楼上啊！！！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真是个失策。真倒霉……」
不知为何楼上突然传出咚咚的两声，不过千昂并没有在意。
他发了几分钟的呆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电话。
「反正都八点了，干脆不去上课了吧——让雾之笠帮我请个假。」
千昂熟练地操作着手机，打开了通讯录，向下寻找着。
在Ｗ的那一栏，有一个叫做「雾之笠松柏」的名字。
*
「喂？是松柏吗？」
电话很快接通。千昂首先打了个招呼。
「月风？你早自习怎么没来？」
从话筒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接电话的人，是雾之笠松柏。
雾之笠松柏与千昂从小便认识，是从小一起玩耍的同伴的三人之一。
松柏、霁月和月风。
照片上的少女是雾之笠霁月，雾之笠松柏的妹妹。不过，由于某些特殊原因，千昂月风已经两年没有再见过雾之笠霁月。不过，松柏和千昂现在仍然保持往来，并且还是同班同学。
「啊，那是因为我睡过头了……可以这么认为。能不能帮我向老师请个假，或者是说明一下？反正去学校也没有那么必要。」
「你还真是怠惰啊……好吧，没什么。不过今天我们换了新老师。」
「？这么巧？昨天我还在学校里，今天就换了？换的是谁？」
「峰企大叔。过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性。顺便一提，胸部特大。」
「……哦。那不就是换班主任了吗？」
对于千昂的疑问，雾之笠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她叫一之濑苍岐，对你没来这件事似乎是感到稍微有点不高兴。第一天在这个班上任就发现了问题学生。」
「太失礼了吧。我才不是什么问题学生。」
「她还说下次再这样就要让你叫家长欸。」
「什么？」
千昂差点笑出来。
「我父母可都是大忙人啊。柳成在中国，千昂惠子已经五年没回过日本了。哈，这个老师该不会很有趣吧？」
「别误解……我倒是觉得她是相当严厉的那种。说不定她真会要求你这么做。」
「那也没关系，先换个话题吧。」
「嗯，我正好也有时间——最近有什么事吗？暑假你还是准备回到中国？」
「当然，这是惯例。不过最近被叫千昂已经习惯了。突然被叫柳月风的话，还是感觉有些不适应。」
「文化差异嘛。」
「对了，你还记得……」
千昂还想问另一件事，但他突然想起什么，摇了摇头。
「……算了。」
「什么？」
「我能问个问题吗？」
千昂沉默了一会，说道。
「当然，你刚才就那么做了。不过你还可以再问一个。」
雾之笠在那端笑了笑。
「现在离你上次去见霁月，已经隔了多长时间了？」
——直到问题传来，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像是因为突然被问到预料外的问题一样，雾之笠一时半会没有传过声音。
隔了十秒左右，他才逐渐开口。
「两周之前，我去看过她一次。怎么了？」
「她的情况好转些了吗？」
「……基本上没有，变化并不是太大。已经三年了，‘那件事’的影响好像还没有消除。」
「真抱歉啊。这都是我的错。」
「不，也不一定全都因为你——」
雾之笠松柏欲言又止。
——毕竟，谁都不可能想到事情最后竟然变成了那样。恐怕连霁月自己都不知道吧。
但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并没有说出来。
千昂见松柏不再说话，叹了口气。
「我现在能去看她吗？」
「想要得到医师的同意基本上不可能。你还没忘了上次的事吧？」
「也是……」
五根镇定剂。足足用了五根镇定剂才让霁月沉睡下去。想到当时的情景，千昂不禁再次感到一阵恶寒。
「那先挂了。记得帮我说一声啊。」
「嗯。」
千昂月风放下手机，然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好了——假请完了，那这天要干什么呢？」
话刚说完，他就隐隐约约地听到楼上的某个人在大喊「当然是给我买东西啦~」，但千昂决定无视她。
*
「他显然没发现我身上还有另一支录音笔。」
千鹤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把一支笔从自己身后的口袋掏了出来。
「任务完成了吗？」
「确定完成。」
电话的那边传过来的也是少女音。她是千鹤的ＢＯＳＳ——可以这么认为。
千鹤掏出信封，仔细地看了一下。
「信封已经拿到了，是真货。上面有魔力的痕迹。」
「那就好。挂了。」
「——稍微等等，千舞堂小姐，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封信为什么非要用胁迫的方式取来？不能直接从他手上抢走吗？」
「……不能。详细的原因，只能告诉你一点。」
「什么？」
「他的祖父林旭华，你也许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几乎所有组织里三十岁以上都知道他。」
「他是谁？」
「上一次战争时期的领导人，曾经当上过结社会长——做了与奥本海默相同的事。」
「……！」
千鹤一瞬间因为吃惊而睁大了眼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与千昂月风有血缘关系，尽管很稀薄。」对方淡淡地叙述着，「千昂家与千舞堂家在历史上有过多次联姻。他的母亲千昂惠子，是我曾祖母一代留下分支的后裔。」
「……原来如此。」
「不过，这个原因在真正的原因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详细的部分，你没有足够的权限。再见。」
*
雾之笠松柏正觉得昏昏欲睡。这段时间内由于学校窗帘坏掉的原因，中午的太阳光直射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自己要抓狂。
功课不听就不听吧……反正家里还雇着家庭教师。说起来雾之笠松柏和千昂月风都不是工人阶级，而是资产阶级的后代。
这也意味着——雾之笠家和千昂家都很有钱。
「何止很有钱，简直是超有钱！」想当年被雾之笠另一个朋友吐槽过。对此，雾之笠的回应只是笑了笑。
不过，千昂其实才是最异常的那个。
他才十七岁就能有掌控几十亿美元资金的权力，并且没有去干什么事，吃住都是普通水准，完全的压抑住了是人都会有的消费欲。
最关键的是，在雾之笠眼中千昂简直是个天才。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只要看一下他的成绩就知道。
中考全国第一。
普通考试常年稳居全市第一。
曾获得世界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
每次考试都准确地把思想品德课成绩压在四十分，这简直是赤露裸的挑衅。
说真的，就连老师都管不了他。
雾之笠虽然学习成绩也很优秀，但也完全比不上千昂。
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雾之笠终于快要睡着——
「宣布一件事。接下来我们班里会转来两名新同学。他们大概已经到了。」
——然后又被突如其来的喧闹吵醒了。
新来的老师——一之濑苍岐，走上讲台之后用力拍了拍讲台。
「安静！」
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到仿佛能听到真落到地面的声音。
「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转来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一位男生站起来好奇地问道。他叫小林本上，虽然相貌普通但人缘却很不错，有许多朋友。
「一男一女。据我所知，他们是兄妹。」
「原来如此，那老师……。」
本上还想继续发问。但苍岐示意让他坐下，随即看向门外。
「他们来了。」
教室半掩着的门突然被推开。
进来的人是一位少年。
少年有一头火红色的头发。
他身材纤细，却有股难以言喻的气势、散发着与常人有异的强大气场。皮肤洁白，眼神坚定，五官十分端正，优点欧洲人的味道。
——看到他，差点再次坠入梦中的雾之笠瞪大了眼睛。
他认识这个人。
少年也察觉到了雾之笠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同样看着雾之笠，走上了讲台。
不知为何，教室里变得比刚才还要安静，仿佛被他的气场震撼。
「我的名字、叫结城正义。有一半英国血统。以上。」
他简短的说完后，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紧接着，教室里又出现了一个人。
这次——是「她」。
红发的美少女身穿制服，脸上微微露出有点害怕的表情，对着教室里的人鞠了个躬。
「我是结城三日月。是哥哥的妹妹的说……」
教室里终于又恢复了平常的气氛，但雾之笠却完全不在乎此事。
这时候的雾之笠，已经彻底呆住。
因为——
（为什么跟千昂月风有仇的人物都转过来了啊啊啊啊啊？！我作为他的朋友日子该怎么过啊……）
*
放学后，结城正义一个人走在路上。
「结城同学！」
结城正义回过了头。看清楚来者之后，他稍稍皱起了眉头。
「……雾之笠？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是雾之笠松柏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也许是我多担心了，只是个偶然，但我想和你谈谈有关千昂月风的话题。」
结成正义稍微沉默了一下。几秒后，他问道：
「什么话题？」
雾之笠松柏望着流露出戒备心的结城，苦笑了一下。
「不要那么紧张……我又不是千昂月风十三岁时候的跟班，你以为我会打你吗？」
「即使现在动手你也打不过我。」
「这我也倒是知道，你练过空手道。」
雾之笠摇了摇头，随后露出认真的眼神。
「你为什么要转到这里？是偶然吗？」
「无可奉告。」
「……好吧。但我想告诉你，最好不要去招惹千昂月风了，如果你想和他报仇的话。」
「为什么？」
「因为如果跟他对着干的话，你肯定会死的很惨。」
雾之笠直接说道。
结城赤红的眼瞳中显露出了明显的愤怒。
「你是在威胁我吗？」
「当然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仅仅是一个劝告而已，劝告你不要做傻事。作为过来人，在他身上你没见到过的很多事，我都见过了。」
雾之笠的神色很平静。
「你认为千昂月风那个人渣比我要强？」
「是的，没错。我是他的朋友，我也最清楚这一点——甚至清楚其他的很多东西，其中最清楚的就是他是个人渣这件事。」
「而你与一个人渣交了朋友。」
听到这句话，他轻笑了一下。
「听我说一句吧，你是真没跟他相处过。我和千昂月风三岁就认识了——相处久了你会发现，他骨子里其实是个温柔的人，还是有值得交往的价值的……但在他骨子上刻着的可不只有温柔，还有因他的成长自然而然生出的卑鄙、自负、刻薄、愤怒、自私、厌世。总之一句话，千万别惹他。这是我最终的劝告了。一旦激怒了他，他就会用世界上最人渣卑鄙龌龊下流无耻的、连中世纪拷问官都想不到的恶劣方法来报复你。至于和他交朋友的我，」他停顿了一下，「我是他的朋友，但我当然没他那么人渣。这点你放心。」
「……」
结成正义沉默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的意见呢？」
雾之笠问道。
「我暂时没有那个打算。但如果他先对我们出手的话……就不一定了。」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不容置疑与坚定。
看到他这副样子的雾之笠，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结城正义，你未免太像主角了吧……）
雾之笠正隐隐地为结城正义担心。
因为，千昂曾经告诉过他——
他最憎恨的四种东西里，其一便是主角。
英雄与人渣两种人都能被铭刻在历史上，却天生八字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