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是长久的无聊

死亡的幻觉,神秘而美丽

在沉睡中,年轻的男人感到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上溯记忆之河的源头,童年犹如一场漫长的梦,没有危险也没有痛楚。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一块小石头和一根狗尾巴草就能够让他心满意足。梦中的男孩在大院的花园里,在台风天到来之前争分夺秒地玩耍;他突发奇想,摘下灌木的叶片在水门汀上摆成格子跳房子,一阵风吹过,那些手指长短的小树叶散乱飘飞。天色暗了下来,雨云在房顶的晾衣杆上淤积;而他不停地跳着直到那些树叶再也拼不成格子的形状,脏兮兮的运动鞋在不平整的水门汀上跺起灰尘。

雨降下了。

……此刻,梦已醒来。男人带着浓厚的睡意拉亮凌晨的电灯,刷牙剃须时,狭窗外的冷雨一浪浪地拍击着玻璃。他曾经有过更美的梦。在那个风雨欲来的午后,虽然被浇了个透湿,但他也带回了一把魔法凝结的冰珠作为战利品。男孩认为自己既然能将潮湿的雨滴凝成坚硬的冰粒,有朝一日肯定也能够将树叶变成黄金。

然而这是魔导科技高速发展的世界,并无古典巫术的容身之境。谁能指望孩子们明白这个呢?为了成为理想中的大魔术师,男孩任由父母对他的期待一个个落空;他们想必是不满意的,但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他的爱,这使他愈发地不好意思起来。成年后,毫无神秘学背景的他只有选择了一个稍微沾边的专业,踏入了通用秘术刻板而粗滥的领域之中。时间渐进,在幻觉中见证过的伟大冒险如今都已消逝,每夜临睡前,祖母喃喃叨念的宝藏与女巫的传说化为了震动着窗棂的雨和雪。

……人类中的大多数,终究无力登上黄金之梯。

回忆着旧梦,男人像一架满开的机械无情地投入工作。如今的他是城市的幽灵,万千鬼魂中的一个,经由晦暗的街道从租屋滑入灯火通明的白色箱庭之中。新的境遇没有比旧的更好,无非是想要逃走罢了。神秘对于这座城市的凡人而言已经失去了隐秘性,一门有据可查的学科,即便身怀魔力也不过是普通人而已。所有的职位,像麻将牌一样随时可以被替换。到了中午,男人从变形的软椅上站起来伸伸懒腰,看了看蜜蜂一般从无数格子间涌出的人群。……就着热牛奶享用完闲暇时间,他在工位上打开狭窄的折叠床躺下,数着天花板的纹路故作冷淡又惴惴不安地入眠。他梦到接手一项很不熟悉的工作,为了获取一手资料进入了某个综艺节目;一轮接一轮的淘汰赛洗刷着选手的法力与意志,男人好不容易才凭着内部情报和一点幸运脱颖而出。……然而等他进了决赛场,居然把事先接受的变形术辅导忘得精光。情报冷酷而准确,他抽到的题目是表演整个人钻进一只迷你烤箱里。费了半天劲,他连额前的汗水都没能落到烤箱里一滴。白色坚硬的边缘跟他的额头缠绵磨蹭,他的上嘴唇卡在乌黑的烤盘上变了形,汗水和唾沫沿着脸颊往脖子里滑溜。他真想撞死在这个玩意儿上面算了,可他不敢。打扮性感美艳的主持人握着话筒,微笑着在一旁等待。台下有一千名观众。

他们看着。

他们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