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發生的事故在高三段迅速傳開。

短短一個課間,所有人都知道了美術班的某個女生將米粉蓋在了普通班的男生臉上。

但凡是能驅散枯燥的事,學生們都津津樂道,高三生更是如此。

實際上這也算不上什麼大事,那碗米粉放置了很久,不至於會把人燙傷。

只是那個男生震驚的臉龐上掛着米粉的模樣給人的印象實在太過強烈。

恐怕我今後有段時間不會再想吃米粉了。

這個不大的事故之所以會在高三段傳遍,甚至明天就會成為整個高中的笑料,主要是因為在事故最後,正好在食堂吃夜宵的教導處主任,將當事的兩人全都帶到了政教處。

整件事的性質瞬間從意外變成了糾紛。

會不會有處分說不準,但批評教育肯定少不了,不得不說南豆的運氣實在夠差。

在低聲竊語中,第三節晚自修的下課鈴響起。

夜晚的校園逐漸嘈雜,放學后高三的學生紛紛趕着回家。

今天輪到我值日,放學后還得留在教室打掃。由於每天下午也有人打掃,晚上的打掃會很輕鬆,但也因此只需要一個人。

打掃大約十幾分鐘就能解決,在這期間,教室里的人已經全部走光。

關燈鎖門時望着空曠的樓道,我忽然有種被遺留下來的感覺。

雖然我覺得自己人緣不錯,可我家與同學家都不順路,跟同學一起回家的經歷近乎沒有。

有時候也難免覺得自己的朋友都是限定於某種程度上的,不過這樣的想法很快就會被扼殺,畢竟總不能強求別人來遷就我吧。

默默走在樓道中,腳步聲因四周寂靜而清晰。

然而沒走多久,細微的水聲落入我耳中。從聲音的方向判斷,應該是來自廁所。

這麼晚了還有人在學校嗎?

儘管有些好奇,但也不至於特意去看一眼,只是想要下樓必須經過廁所。

於是隨着水聲走到廁所外,我看到了公共洗手台旁站着一個女生,此刻正在賣力搓洗什麼東西。

昏暗的燈光映着她單薄的背影,短髮用黑色皮筋束成極短的馬尾,圓圓小小的像兔子尾巴一樣可愛,隨着身體的動作微微顫動。

雖說髮型變了,不過她漂亮的側臉倒是很有辨識性——

“這麼晚了,你在這裡洗什麼?”

“咦!”

我突然出聲似乎把南豆嚇了一跳,以至於她手一抖濺了自己一臉水。

“別嚇我啦!”

她隨便用袖子擦了擦臉,然後不滿地瞪了我一眼。

只是沒過多久,她的眼中又摻入一抹疑惑的神色——

我不禁想到一個可怕又悲哀的可能性。

“你……該不會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那倒不是……只是突然想不起來你叫什麼名字來着?是姓木吧?木……木南豆?”

“我可不想跟你一個名字!是木樊冬,至少跟你搭過話的同班同學名字你要記住吧?”

“你的名字好難記哦……”

“我看根本是你沒想去記。”

她也沒有反駁,又轉過身開始繼續搓洗,我這才注意到她正在洗一件短袖校服。

“大晚上在學校洗衣服?為什麼不帶回家洗?”

“學校的事就在學校做。”

這句跟“今日事今日做”相似的話從南豆口中說出相當違和,不過她搓洗校服的表情倒是相當認真。

平日擋住耳朵的頭髮紮起來后,臉龐的弧度顯得纖細優美,明明做着笨蛋的事,卻有着幹練的神情。

我不知第多少次在心底感慨這傢伙真是奇妙。

“因為是校服……所以就算學校的事嗎?”

她的腦迴路還是一如既往的詭異——正當我這樣想時,她瞥了我一眼,皺着眉回答。

“怎麼可能?你的想法還真奇怪誒。”

我唯獨不想被你這麼說!

“這件校服是別人的啦。”

“大晚上幫別人洗校服?”

“因為我把他的校服弄髒了嘛,這就是在學校的事,所以要在學校里做完。”

這不明不白的解釋充滿了南豆的風格,而我想了一會兒竟然還真猜到了答案。

“這該不會是你把米粉潑人家臉上的那個男生的校服吧?”

“不然還能有誰嘛!”

南豆的聲音中充滿不悅,撅着嘴顯得十分委屈。

“政教處的那個老師要我跟他道歉,然後幫他把衣服洗了,這事才算解決……可我又不是故意的。”

“世界上那麼多意外事故,總不能都拿不是故意的當借口吧,不然還要警察幹嘛?”

她驚恐地瞪圓了眼睛——

“難道他們還打算報警抓我!叫我洗衣服只是為了拖延我?明天警察就會來學校逮捕我了嗎!”

“……”

過度放飛的想象力大概就是她的漫畫一塌糊塗的原因。

“一碗米粉還不至於這麼誇張。”

“那就好……不然我洗完這件衣服就要連夜逃跑了。”

都準備逃跑了還要洗完這件衣服……你到底是有多蠢?

這時我注意到一件事——

“你洗衣服就這麼干搓?什麼肥皂洗衣液都不用你也想把油漬洗下去?”

“我也知道不好洗啦!可學校里又沒有這些東西!”

“找班裡同學借下不就行了?我們班很多人都有帶肥皂吧?”

畢竟美術生的手常年沾滿顏料與鉛筆灰,沒塊肥皂還真不好處理。

對於我的話南豆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同學……居然還能做這種事的嗎?”

“我倒是想問你把同學當成什麼了?”

“唔……”

她冥思苦想了許久,終於得出答案。

“泡麵里的蔬菜包?”

“這是什麼鬼形容?”

“我吃泡麵都不加蔬菜包的。”

“吃個泡麵還這麼挑食嗎?”

不過她的意思我大概能理解,也就是說同學對她而言都是不必要的存在?

“你這人還真是有夠傲慢。”

“誒?我很傲慢嗎?”

“同學對你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吧?”

“是這樣嗎?”

我的話讓她有些傻眼,像是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似的,她斷斷續續地說著。

“我只是……對同學的作用不太清楚。就跟蔬菜包一樣,明明不需要嘛,為什麼會出現呢?完全搞不懂設計者的想法,同學也一樣……為什麼要有呢?”

“……”

南豆說得很認真,眼裡閃着微光。

她是打心底這樣認為的。

何止是傲慢,這傢伙……到底是自我中心到了什麼地步啊?

只不過是個笨蛋而已——

“不過我最近覺得,有同學似乎也不錯呢!”

她歪着腦袋,巧笑嫣然。

“為什麼?”

詫異的話語不自覺湧出喉嚨,她回以柔和的聲音。

“因為你也是我的同學呀!”

“……”

多半只是無心的一句話,明明沒有什麼深意。

思緒卻有些飄忽。

哪怕燈光昏暗,她的笑靨依舊過分明艷。

這就是我心跳不止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