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朋友對我開玩笑——
“木樊冬,你果然是個天才吧?”
明明是玩笑的語氣,“果然”兩字卻咬得異常沉重。
他似乎很羨慕我。
確實,我並不否定自己比普通人特別一些。
作為美術生,我在繪畫上大概有些天賦,能比別人更快掌握要領,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選擇去美術班。
文化課的成績還算過得去,沒有偏科的科目,整體成績在文化生中不大顯眼,在美術生中名列前茅。
外貌比較有自信,加上有留意打扮,女生大多會對我多看一眼。
多虧了外貌,人際交往也很順利,就算說頗受歡迎應該也沒問題。
總之我的一切都還“不錯”,即便不用特別努力,也可以維持現有的生活。
但也只是“不錯”而已,與“優秀”差之甚遠,更談不上“天才”——
這是我在拚命努力也無法成為“天才”后得出的結論,也叫自知之明。
適當努力與拚命努力得到的成果相差無幾,我當然不會再去浪費時間。
悠哉地享受高中生活,畢業后順其自然升入高中直屬的大學,選個感興趣的設計專業,腳步不緊不慢,不用特別努力地生活下去。
自詡比普通人特別一點的我,有活得不錯的自信……或是說,也只有這種程度的自信而已。
妹妹吐槽我這樣跟混吃等死沒什麼區別,而我反駁說自己也多少有在努力,少許的努力就能得到豐厚回報,我相當安於現狀。
對自己不是天才沒什麼遺憾,我很滿足現有的一切——
在見到真正的天才之前,我都是這麼想的。
在即將升入高三的暑假,某天妹妹拉着我去看市裡的畫展。
安靜的走廊里陳列着冰冷的畫作,每幅畫都散發著強烈的個性,不求被人理解的孤高感混合冷氣迎面而來。
唯有那幅畫不同。
它的存在彷彿在無聲訴說著何謂天才,近乎暴力的美感讓我窒息。
就連我這種與天才無關的人,也能看得懂其中的美麗。
正是我這種與天才無關的人,才能感受到彼此的差別。
認知到天才的真正面貌后,我感到自慚形穢,只因為畫作下方的信息欄寫着——南豆,17歲。
與我同齡的17歲,才能卻截然不同的17歲。
我無比後悔陪妹妹來看畫展,這幅畫中洋溢的才能彷彿掐住了我的脖子,連羨慕甚至是嫉妒都做不到,我跟對方簡直不在同一個星球上呼吸。
然而“南豆”這名字卻把我拉回了現實。
在我所就讀的森嶺大學附屬高中里,有名女生也叫“南豆”,並且與我在同一個美術班。
與這幅滿溢才能的畫作的畫家“南豆”相比,那名“南豆”就是個奮不顧身跳進染缸,渾身浸滿笨蛋色彩的反面存在。
素描課上,當全班學生捏着鉛筆仔細描繪輪廓時,她從抽屜里掏出大把顏料,肆無忌憚地給畫紙胡亂填色。
臨摹人體結構圖,當其他人都在細微處修改比例時,她蹲坐在椅子上興奮地發出怪叫,大刀闊斧給畫紙上的人物加了雙翅膀。
面對畫不完的石膏像,當所有人都忍着煩躁感揮動鉛筆時,她索性一腳踹倒畫板,將石膏像抱在懷裡用顏料刷給它上色,最後還不忘畫副墨鏡。
她是個能顛覆人類想象的奇葩,也是無論被老師罵過多少次都記不住教訓的笨蛋。
光是把她與這幅畫的畫家進行對比都是對那名畫家的不尊重,我更不可能覺得這兩人之間會有什麼關聯。
但……
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南豆飛揚的短髮以及放肆的笑容。
我無比後悔來看畫展,這竟讓我開始在意一個無可救藥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