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影影绰绰的闪过零星的黑影,虽然已经错过了洄游季节,不过还是可以见到一些栖息在淡水中的鳟鱼和茴鱼,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发现小群的红点鲑,那可是相当鲜美的淡水鱼,平均一条都能长到七八斤重。

一想到那些橘红色的鱼肉,亚门的口水就止不住的浸满了口腔。每到洄游的季节库尔德和卡兹克就会在河道里架起鱼栅来拦截这些贪婪的鲑鱼,它们总是成群结队的行动,每一次都收获颇丰,带卵的母鱼还会为村里的人们提供弹软的鱼籽用来腌制鱼籽酱。

不过在眼下这个季节可没有什么带卵的母鱼,甚至公鱼也不会太多。但亚门却并不太在意这些,对他来说哪怕是一条小小的茴鱼都非常珍贵。这些在低温环境中生存的鱼类都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脂肪,只要随便吃上一条就能迅速恢复体力。

冰面上破开的窟窿下不一会就有鱼群聚集了过来,多半是茴鱼,因为这种鱼有很强的趋光性。可是没有鱼饵啊...亚门一边把渔网铺展开,一边在想着办法。

忽然噗通一声巨响,把亚门吓了一跳,只见煌嘴里叼着一条足有亚门手臂大小的北极茴迅速的跑到一边,还晃了晃被河水浸湿的脑袋。

尽管瘸了一条后腿,煌的动作依然足够敏捷到为它捕获一条傻乎乎的鱼。不过被它这么一闹,鱼群被整个打散了,受到惊吓的鱼群会变得更加机警,也就是说煌这种粗暴的方法很可能只能成功一次。

不过对于这头饥饿的老虎来说,它可顾不了那么多,一口下去就撕扯了大半条鱼。

“等等,等等!”亚门忽然想到自己还需要鱼饵,有了些鱼肉的话,就可以撒网捕获更多的鱼了。

但问题是......

煌朝着靠近的亚门皱起了嘴唇,露出硕大的犬齿,发出了隆隆的咆哮。因为沾了一嘴鱼血的缘故,那张本就可怕的面孔显得更加狰狞了。

“一点...就给我分一点。”亚门弓着身体,试探着把手伸过去。

虎口夺食,这可是危险至极的事情,即便是对于亚门来说。

随着一声猛烈的咆哮,煌叼着剩下的半条鱼转过身去。看得出,它不想把到嘴的食物分出去,也不想伤害亚门。

“看,煌,这是渔网。你分我一点做饵,我们就可以捕到更多更大的鱼啦!”

......

“说不定会有鲑鱼的,你肯定没吃过。”

......

“鲑鱼哦,好大!!!的一条呢。”亚门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展开双臂试图向煌笔画着斑点鲑究竟能长到多大。

但是煌只是呲牙咧嘴的咆哮着,用余光紧紧的盯着亚门,像是在防贼一样。

这下亚门可犯了难,他无法用任何办法像煌解释“舍小取大”这样复杂的概念,老虎从来都是隐藏,出击,一招制敌,粗暴又直接。

该怎么办呢...亚门咬了咬嘴唇,想到了个拙劣的,甚至有点卑鄙的办法。

“好吧,你不给就算了,我自己去捕鱼。”他站起身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把视线投向远方,以一副悠闲的真的打算放弃的样子从煌的身边走过。

看到亚门不再盯着自己,煌终于开始继续大块朵颐起来,可谁知道...

“北极熊啊!!!!!”亚门忽然跳了起来,并失声尖叫,吓得煌慌忙扯下一大块鱼肉就本能的跳出好几米远。

“我的喽!”亚门一下子扑在煌的残羹剩饭上。

煌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开始四处打量,要知道,动物在进食的时候往往是最薄弱的,像这样一惊一乍的话,即便是百兽之王也办法表现得法从容不迫。

少年的奸计得逞了,人还真的是狡诈的生物。

在亚门幸灾乐祸的嘲笑声中,煌沮丧的向他咆哮,以此来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啊...只剩下鱼头了啊...”亚门把仅剩下的大半颗鱼头拿在手里晃了晃,冲煌做了个鬼脸便从包裹里掏出一把小刀,开始试图从鱼头上分割些碎肉下来。

煌没有再次把鱼头再抢回去,大概是不想因为那一点食物而有失了王者的风度,就让那个愚蠢的人类抱着自己的残羹剩饭感恩戴德吧。它已经懒得再去理会亚门,开始趴在雪地里舔起了毛发,毕竟刚刚进过餐,弄了一脸的血污,连爪子上都是,而百兽的王者必须永远保持整洁。

虽然从半颗鱼头上实在刮不下多少肉来,但好歹有了鱼饵。亚门必须小心使用这些鱼饵才行,机会只有一次,他得仔细回忆起库尔德是如何熟练的使用这张捕鱼网的。

渔网的网眼非常大,这是为了过滤掉那些还处于成长期的小鱼。即便是这样,能捕获的鱼还是变得越来越少,直到村子里的人们不得不离开才又给了这条河流重新焕发生机的机会。

准备下网了,对于亚门这个小个子来说,无疑是一张巨大的网,但无论如何他也得确保网能在水中铺开,保证珍贵的饵料都能派上用场。

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头顶的日光开始变得有些昏暗,一只雪鹀在河谷边的岩石上啼叫。这是一种稀有的小型鸣禽,胆子很大,充满好奇心,这个时候恰巧是它们的繁殖季,亚门很高兴能在这个时候与这种的难得一见的小鸟邂逅,这可能代表着接下来他会交到好运。

煌离雪鹀很近,却对它丝毫没有兴趣,巴掌大的小鸟对于一只成年西伯利亚虎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

不知不觉河谷吹起了寒风,虽然并没有大到扬起漫天的白雪,但亚门的脸还是被吹得有些刺痛,即使是夏末,极地的气候仍然让人难以捉摸。亚门开始有点心急了,他真想凑到洞口去看看到目前为止网里已经有了多少收获,但又怕自己一动就会吓跑冰层下的鱼群。

“等待往往是非常难熬的,但捕鱼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耐心。”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库尔德曾耐着性子教训他的事情。但“耐心”这两个字从这家伙的嘴里说出来让亚门觉得根本就没有什么说服力,因为这个急性子的首领对于亚门年幼时的“活泼”可没表现出什么像样的耐心来。

惬意的日光浴结束了,煌抖了抖身上的积雪站了起来,它扬起下巴,迎着风,在空气中嗅着什么味道。

老虎的鼻子比人的要灵敏20倍以上,几公里外吹来的风可以为它提供巨量的信息。如果说老虎是靠眼睛来狩猎的话,那么它就是靠鼻子在探索世界。

煌的起身还是让亚门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焦躁,他已经开始在收网了。被水浸湿的渔网很沉重,但只要用力去拉,还是能够看到渔网正一点一点的离开水面,若不是脚下总在打滑,他甚至可以拉得再快一些。

当网全部被拉起来的时候,亚门才知道自己的急躁是多么愚蠢。三条还算不小的北极茴孤零零的在冰面上扑腾扑腾的跳着,这就是他的全部收获了。

亚门叹了口气,看来捕鱼并没有他想像的容易,不过还好,总算不是一无所获。

“煌—”亚门高声叫着不远处的老虎,说到底能打破冰层全是煌的功劳,它完全应该过来分享第一份“战果”。

然而,煌却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山坡,连看都没有看捕获上来的这几条小鱼。

“可不是我没叫你哦。”亚门掏出小刀,开始熟练的分解鱼肉。这项技能他很小的时候就从卡兹克那里学会了,相较于同年龄段的孩子,亚门会的东西可不少。

这次的北极茴鳞片泛着青绿色的光泽,竖着高高的背鳍,像船帆一样。这是它们的保护色,因为在水下的世界里,色彩斑斓往往是危险的信号,它们通过让自己变得漂亮而让捕食者对它们敬而远之,但这招对亚门可不管用。

一片鲜美的鱼肉被塞进了嘴里。虽然没有鲑鱼的口感,但依然是美味的可口佳肴,只嚼了几下亚门刚才因为渔获太少而沮丧的心情就被一扫而光。

雪鹀向着天空鸣叫了一声便飞走了,看来新鲜的鱼肉并没有引起它多大的兴趣,这种鸟儿还是更喜欢草籽之类的东西。

不过亚门仍然交到了好运,一条硕大的灰鳟鱼从冰洞里跃了出来,足足有30多公分长,虽然扑腾了几下便跳了回去,但至少说明水面下确实存在着大型鳟鱼,多半是被从网里漏掉的饵料吸引过来的。

这可把亚门高兴坏了,他马上开始着手把另一条茴鱼切割成一条一条的鱼肉,要捕大鱼就要舍得放足够分量的饵料才行,不过他还是记得给煌留了一整条鱼。

直到亚门把网重新撒到河里,煌都没有再回到这边来。

不会是在生气吧?老虎是这么小心眼的吗?亚门开始担心自己刚才抢鱼头的事情是不是给他们之间的友谊制造了裂缝。

很快,煌就开始对着不远处的山坡咆哮,像雷声的轰鸣一样充满威胁。一头怪模怪样的动物出现在了山坡上。灰白色的脑袋,额头和脸颊隐隐有着跟煌相似的条纹,脖子上的腮毛非常丰厚,把脸撑得跟盘子一样大,耳尖两簇黑色的丛毛随着风左右摆动。

这是一头猞猁,一种极其凶残的猛兽,虽然相对于老虎来说体型不大,但凶猛的程度绝不亚于所谓的百兽之王。

煌愤怒的咆哮着,冲着猞猁露出了獠牙,这也让亚门紧张了起来。

跟老虎不一样,亚门听到的所有关于猞猁的传闻几乎都来自于阿尔爷爷。与卡兹克那样的浪漫主义者不同,阿尔爷爷是非常务实的猎人,他将猞猁的狡诈和凶狠毫无保留的讲给了像亚门这样曾经对狩猎跃跃欲试的孩子们。

一般来说,猞猁是不会傻到来招惹老虎的,但残留的茴鱼的血腥味还是把它引了过来。大概是因为对煌的忌惮,这头饥饿的猞猁并没有作出任何出格的行动,它只是看着亚门,舔了舔嘴唇便消失在山坡上。

天色越发昏暗了,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恐怕暴风雪要来了。亚门手里的绳索在猛烈的颤抖,果然是有大鱼入网了。

耐心,要耐心。亚门一遍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尽管不知道那只探头探脑的猞猁有没有走远,但至少煌还在这里他就是安全的。煌对自己的保护,他必须要给予相应的回报才行,再等等,再等一等...

网的颤动越来越剧烈,这些大型鳟鱼的力气比亚门想像得要大,他必须得马上收网了,光从手感就能判断出来,这次的收获一定不小。

但是,亚门还是高兴得太早了。这些动辄十几斤重的大鱼在网里拼命挣扎,他的双脚在冰面上打滑,手里的网绳根本就提不动。

“煌——!”少年再次呼唤不远处的老虎。这次,煌倒是很痛快的赶了过来,只不过,是赶往了破开的冰窟。

“这边啊笨蛋老虎!要吃鱼就过来帮忙啊!”

翻腾的水面引起了煌的兴趣,它确实要帮忙了,不过是以一副十足的掠食者的投机方式——它把爪子直接伸进了水里,像上次一样,试图一击搞定。

不过这次并没有那么顺利,虽然出击准确而有力,但是,爪子却被牢牢的勾在了渔网上。

发现爪子收不回来,煌愤怒的咆哮着,开始了疯狂的挣。之所以如此焦躁恐怕是因为想起了去年夏天那不堪忍受的经历。被捉住的感觉非常不好,所有的理性都被求生的本能所掩盖,此刻的煌俨然就是一头浑身充满了爆裂与疯狂的野兽。

“冷静点!”亚门的喊叫根本无济于事,这头神经质的老虎在冰层上翻滚,撕咬着渔网,河水溅了它一身,撒得到处都是,不过撒下去的网倒是被一点一点的拽了上来。

一条,两条,三条...亚门看到网眼里跳动的鳟鱼,大概有四五十公分大,每一条估计都有近10斤重,不过因为煌的疯狂撕扯,他连紧紧的抓住网绳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气压越来越低,亚门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脑袋已经开始发麻,甚至有几次眼前忽然变得漆黑。再这么下去会非常危险,他最好祈祷煌能一下子把网拖出水面,否则的话就只能放弃目前为止的所有收获。

风停了,头顶的黑云已经遮天蔽日的压了下来,周围一片静悄悄的,就连河水翻滚的声音都变得非常遥远,亚门感觉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

不行了,已经到极限了。

正当亚门打算放手的时候,忽然感觉手中的重量陡然消失,整个身体因为惯性的原因一下子跌倒在冰面上,网绳却还被牢牢的抓在手里。

刚才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亚门连马上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番深呼吸之后,亚门的呼吸稍微平顺了下来,他把身体翻转过来,视线顺着手中的网绳,发现渔网已经被撕扯开了,大半张网还垂在水下,两条硕大的灰鳟卡在网眼里被拖到了冰面上,已经一动不动了。

煌在不远处冲着渔网发出愤怒的低吼,胸前的毛发被河水打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