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想归想,白不会被这样莫名冒出的心绪左右。

两人面面相觑了许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而玄还坐在地上,时不时抹着眼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还好,我刚刚还在想该怎么拯救你。虽然说我个人是不会就这样歧视你的,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经历嘛,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能理解了,肯定会因此用奇怪的眼神看你。”玄断断续续说着,还在哽咽不已。

忽然之间,白好像理解了为什么人会骂脏话。

“好了,都过去了。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玄想起凯拉尔昏倒前提到了安德斯,被这错杂纷乱的信息绕得一头雾水,一时间搞不清情况。

白的瞳孔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蹲下,手机上出现小字:“任务。”

“什么任务?”玄脱口而出后,当即自嘲地笑了声,“太久了,我都忘了规矩。”

这时,白又突然俯身,双手撑地凑近玄,鼻子翕动着不停嗅着玄脖颈间的气味。

“你...你...”湿润的热气拂在玄脖间,如有蚂蚁群在爬动,将玄吓得差点整个人弹起,小脸煞白,眼中满是惊慌,甚至已经语无伦次。

白又将身子撑起,重新蹲坐在玄面前。

“你...我...”玄吓得六神无主,目光闪烁不定,又开始对白起疑心,“你想想,天空那么高远,如果你一时冲动...就...就...”

她好像忘了刚刚说不会歧视别人的是谁。

“Athena?”白将手机屏幕放在玄的面前。

“什么?”玄被突如其来的熟悉字眼打断了胡思乱想,随即低头小声说:“嗯,我在任务中遇到了她,现在和他们一起调查未知事件。”

“任务?你现在在哪?”白打字问。

“苍青之刃。”

纵是白,也被这个名字震住了片刻,手指僵硬般滞在空中,按下也不是,收回又显得不自然。

白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支针,针身上锈迹斑斑,打字问:“这个是在那里学的?”

“嗯,我们首领可厉害了。”玄神情骄傲,又忽然面色凝固,“没扎到你吧?下了毒。”

白摇头,随后起身回望向昏迷的凯拉尔,若有所思。

玄跟随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笑容恬淡,“Athena他们可好了,让我吃了很多好吃的。”

“也许,”白顿了许久,又将这几字删去,继续打字:“事件难度?”

“很简单吧。”玄不假思索说道,“你知道吗,他们中还有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平时独自坐镇基地,并且负责做饭,实际上比我厉害很多很多,一日能食数十斤。”

白又一滞,许久后才回复:“你已经很厉害了,雾。”

玄如遭雷击,久久不语。

雾。

当这个阔别数年的字眼浮现,万千道尘封已久的思绪瞬时涌起,记忆碎片铺天盖地,纷乱如麻,宛若形成了一道汹涌漩涡,无尽的痛苦在其中螺旋着,无法望见终点在何处。承载着各样片段的碎片弥望,玄却无法从中找到痛苦之外的情绪。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薄凉如冰,所以玄注定只是一个失败品,大浪淘沙,她正是被过滤掉的残渣。

“我现在是‘玄’了。”玄惨然笑着。

白默默打字:“如果那天,你听进了我说的...”

“我做不到。”玄霎时间泪眼婆娑,笑容悲戚,凄艳得摄人心魄,“就算躲过了那次,下一次呢?我还是会...至少现在,我还...”

至此,玄已无语凝噎。

白无言,目中冰冷从未消逝,玄却反而觉得这样的冰冷才能令她安心。白见过的泪水太多,她的应对方式从未变过,也就是漠然视之。

白转身走向昏迷的凯拉尔,蹲在他身前,从纳物袋中取出了一支注射器,其内液体呈银灰色,又稍显浑浊,极为诡异与瘆人。

白就将注射器扎入了凯拉尔后颈。

这支注射器是自动注液式的,在拔掉机栓并扎入肌肉后,液体就顺着针管流入肌体,随着银灰物质一点一点汇入凯拉尔体内,凯拉尔意识渐渐恢复了清明。

直到诡异液体全被注入,凯拉尔骤然睁开双眼。

他的一根手指在抽动着,但也就仅止于此了,光是令手指动弹就仿佛用尽了他全部气力。

凯拉尔张口欲言,却依旧徒劳,只有不成声的微渺气息发出。也许是想到了什么,莫大恐惧瞬间摧垮了凯拉尔的理智,但他连摆出表情的余力都不存,只有瞳孔在颤抖,惊慌、绝望与痛苦等等情绪涌现,大成于那两只几欲破裂的眼睛。

紧接着,他看到白衣少女取出了一个外表平平无奇黑色小包,可正是这样不起眼的小包,下一刻就变成了魔盒,各样奇形怪状的金属器件一件件从中出现,在凯拉尔眼中就如同是恶魔的利爪与尖牙,光是看着就令他胆寒无比。

在药剂作用下,凯拉尔意识极度清明,同时浑身瘫软如烂泥,几乎一丝力气也无法使出,他忽然觉得死亡也许是最令人愉悦的事情。

下一秒,一张黑布覆住了凯拉尔双眼,连仅剩的光明都被剥夺。

白已经准备就绪,即将开始加工。

身后,玄踉跄走到白身后,却已然无力跪倒在地,泣声道:“我不怕杀人,我只怕我的世界中除了杀人就空空荡荡。”

白拿起金属器件的手忽然僵住,随后又将器件放下,拿出手机怔了许久,最后打出一行字:“雾,你已经死了,不需要再考虑这些。”

玄看过屏幕,只觉得一字字都如刀片扎入心头,心脏处绞痛不已,眼前变得黑蒙蒙一片。

不觉间,玄泪已成河。

那道载满痛苦的涌流再次浮现,每一朵翻涌的浪花都不堪再忆,玄想要将这些记忆斩断,涌流却仿若横亘在她面前,激剧汹涌间,一幕幕画面汇入玄脑海。

饶是以湖光之锋锐,也无法斩断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