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再说一句有意思的。”

“在卢西奥下车的时候,他看见后座的两位女士跳起舞的时候。”

“他脸上的表情···哈哈···那真的看上去就好像想要冲过去把某人撕碎。”

“况且这句话只对你说,朋友。如果苏珊和我妻子···他们喝的酒再烈一些,跳的舞再简单一些。”

“我相信卢西奥肯定会冲上去用他随身佩戴的手枪打穿他和我二位妻子的头,就像这样(摆出枪的手势对准自己),砰。”

“哈哈···很不可思议,对吧。一个有能力参加总统报告的人,想要在众目睽睽——那条公路上,杀死他相濡以沫好几十年的妻子,还有他友人的。”

“但是那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在此前···相当有一段时间里我也深有同感。”

“因此我至今仍十分庆幸,当天早晨我向我的妻子强调了卢西奥的规矩。若不是如此···我可能没办法去参加我妻子的葬礼···”

······

“你想什么呢?她是老死的。”

······

“但卢西奥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说实在的···”

“他曾经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总统。因为那时候已经没人想要当总统了,这样的事实···现在听上去可能会很不可思议对吧。”

“但事实就是事实,作为为数不多的爱尔兰人,加入到一场没有有力竞选人进行竞争的选举,卢西奥的成功轻而易举。上一任总统是爱尔兰人,上上任总统也是,几乎所有有过卓越功绩的总统都出自爱尔兰,大概是因为这样···人们就习惯于选择爱尔兰人来作为他们的领袖。"

“然后他每天打12小时的高尔夫球,有时候我们也会一起打高尔夫球。”

“再然后···”

“那又是很远很远的事情了,如果有机会···哈哈···而你也有时间和闲钱,我能喝上一瓶威士忌的话。那我可能就会想起那些久远的事情并讲给你听。”

······

“我刚刚讲到哪里了?”

“不···不是那个。我是说有关公路的故事。”

“啊···对了,就是那个···太阳系酒吧。”

“你有听过这家酒吧的名字吗?没有?那再想想太阳系这个名字呢?”

“好吧···看来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些。不过幸运的是你还年轻,不必像我一样,到了垂暮的时候才忽然想起那些值得怀念的东西。”

“我记得···我拍过那家酒吧的照片,就放在那边(用手指向某个方向),你帮我去把它拿过来,好吗?”

(座椅移动的声音)

(脚步声)

“好的···好的···让我们来看看(将手放在舌头附近,停下,收回)。”

(老式相片被翻动的声音)

“啊,对了,在这里,你看···(展示照片,用手指向照片上的建筑)”

“这就是那时候的太阳系酒吧,这里···是两个世纪前才会经常见到的豆腐渣建筑。(用手准确地指向另一处)这里···是它的露天停车场,可以看出来它相当有人气对吧。我经常开的那辆绿皮车也是其中之一,我们都喜欢带着一些古董到这个地方来,谁知道那是为了什么呢?一群年轻人坐在一起怀念过去···我说不上来···但那肯定不是什么无病呻吟。”

“而这里,这里是它唯一一样现代化的装置,当然首先得排除地面之下的推进器。这是它的霓虹灯广告牌,在大城市中心区域里可以见到的那种,色彩特别强烈的。”

“我其实并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多少次,仔细想一下,好像我也就去过两次。我却很清楚的记得这个地方和他的一切。”

“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值得记住的东西。”

“但是···”

“我和卢西奥,我们两个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

“太阳系酒吧。”

······

那年卢西奥还没有妻子,我也没有。他还不是总统,而我却已经开始打高尔夫球了。明面上我进行着例行出差的任务,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是为自己的旅行开个假条。但其实开与不开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时我开着绿皮的老式轿车,中途到太阳系酒吧休息一段时间。

在我小憩一段时间过后,我走出酒吧。

我看见了他。

【发动机盖藏住穿着绿色休闲服的卢西奥,甲壳虫车与绿皮轿车相依并立着,它们是兄弟,有着一个颜色的兄弟。

穿着西服的弗兰克推开酒吧木门,他一瞬间有些失衡于酒吧里的真实与太空的虚无之间。因此他打开将手中的瓶装苦味咖啡凑到嘴边,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他开始向着自己车辆的方向走去,与此同时,卢西奥脸上的焦急之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增长。到后来他干脆放弃了为修好自己的载具而努力。

“神啊···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用手抱住自己的头,独自在原地打转。

卢西奥手腕上的手表指向11时49分。

弗兰克在听到一旁的轻语声过后,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我应当去搀和别人的事情吗?”他这样想到。

但他很快又驱散了自己脑中的想法,他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将自己的头埋进车座当中。

然后他关上了车门。

“嘿···朋友···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你他妈的是谁···?你这人他妈的是有什么毛病吗?没见我正在忙着吗?”卢西奥回答道。

“我···我只是觉得有人可能需要帮助···我带了维修工具过来,如果你不需要,我保证我马上就离开。”“等等。”

卢西奥闭上眼,背对着侧面面向自己的弗兰克,他长抒出一口气。

“我为我刚刚的失言感到抱歉,朋友,我···十分羞耻地说,我其实···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卢西奥转过身来看着弗兰克。

“好···吧?好吧,那就让我们···动手吧。”

卢西奥为弗兰克让出一个位置,凑近发动机的弗兰克在各处摆弄。

但弗兰克没能修好这辆车。

“朋友···很抱歉,这辆车已经坏了···你应该更爱惜这辆车一些的。如果我没有想错,在汽车发动时你应该已经听到过发动机传来的怪响了。”

卢西奥此时再度背过身去。

“神呐···难道您不能为您忠实的信徒降下一滴甘露吗?你让我他妈的遭受这样的苦难,又让一个他妈的根本不会修车的人来指点我,我真他妈的搞不懂您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嘿···先生。”弗兰克将手放在卢西奥肩上。

“你他妈的是有什么···”“如果你真的很需要帮助,我可以用我的轿车载你一程,但如果你再他妈的在这里屁话,你就他妈在这里等到天荒地老吧。”

卢西奥忽然抬起头,一直盯着弗兰克看,他的眼神让人有些不太舒服。

“你是什么人?”山间的野生狐狸窜到了卢西奥的身体上。

“克里夫机械制造承包商的其中一位管理人。我准备离开了,祝您有愉快的一天,先生。”

“等等···等等!”卢西奥跟着已经发动车辆的弗兰克,不停敲打着他关闭的车窗。

······

最终,总是行驶在太空公路的绿皮轿车,它有了新的来客。

尽管上车后的大部分时间二人都处于沉默,不过卢西奥最终还是找到了赎罪的机会。

“你有听过太阳系这个名字吗?”

“我就默认你没有听过了。”

“有一个相当浪漫的故事···很多很多年以前···”

“我们人类其实是聚居于一颗行星上的生物,那颗行星就来自于有着这个名字的星系。”

“我们遗忘了过去的家园,只是因为我们已经有过好几十代人向外扩张的历史了。”

“这不会令人感到感伤吗?不是战争,不是某个领导者一时兴起销毁了所有的资料。”

“我们就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我们曾经坐过的地方,它竟然就那样悄悄消失在这个我们无所不能的世界了。”

“无稽之谈。”弗兰克回答道。

“哈哈···没错,无稽之谈,是的,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是无稽之谈。”

“假如我不是爱尔兰人的话···假如我的家乡不是那里的话。”

“也许我也会那么想。”】

很多人敬仰着爱尔兰人。

然而在那个时候,在那个我亲眼看见,并与一个爱尔兰人对话的时候。

我真的无法像我的妻子甚至儿女那样,像他们一样对着这样一个人露出敬仰的目光。

也许正是因此,他的心中才生出了那么一点点有关于我的好感,正是因此,此后的日子里我和他才会发生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交集。

可无论怎么说,单就这件事里我对他的印象,他真的是一个很畜生的杂种。

他目中无人,他满口脏话,他把别人的帮助当做理所当然,又把别人的无力当做对自己的欺骗。就算我让他上了车,他也没有真诚地叫过我一声朋友,甚至没有为先前的失礼做过一次真正的道歉。

但是这同样并不影响我先前对他的评价。

他是个很好的人,真的。

至少在我相处过的许多许多人当中,他算得上真正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