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代言人,是雪。

如果出现在漫画或者动漫里面,雪之精灵必然是白发飘飘的美人吧,连眉毛都是冰霜一样的颜色,但是高傲冷艳的外表之下却有一颗火热躁动的心。

会带着黑鞘的唐刀砍断锁链,然后拉着我的手冲破漆黑的监狱深处,砍出一条血路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带我离开。

我一边被她拽着手一边看着她像是刀锋一般锋锐的眉与眼,心说这世间竟有如此佳人。

啊,那之后大概我的芳心就被彻底俘获了。

再之后呢,哈。

我都能在心里写一本小说出来了,虽说现实里写出来很费劲但是用脑子写让自己爽这种事我可是超擅长的,像是呼吸喝水一样擅长,这几天感觉自己的臆想能力突飞猛进,虽说在一些人看来可能怪恶心的…

那么,这是我想到的我对雪喜欢的部分的理由了,但事实上我不喜欢雪。

作为一个北方人我对于雪不怎么陌生,倒是对于无比期待着大雪降临的南方人们感到有一点难以理解。

至少,以现在我正在乘坐的实例而言,比起雪天,雨天的公交车是不会晚点也不会龟爬的,对吧。

我一边听着旁边坐在一起的两位初中生交头接耳的抱怨一边在心里这样想,她们对此时依然在下雨的这几日的天气颇有不满,另外已经说了好多遍想要看雪,真的说了好多遍,我一个巧合的听众都忘记了听到几遍那个词汇。

雪…女孩子是都比较期待雪的吗,我在心里想,而回答的那个声音沉重地坠入心的深处。

在这处站点停顿片刻之后,公交车摇摇晃晃着再次启动,我不得不随着涌动的人流向后方挪移,这一站貌似是什么农什么乐的样子,因此有许多战斗力强悍的老龄生物拎着大包小包上了车,也就是说,现在开始已经不可能抢到座位来坐,只祈祷着别被挤到连站立都极度辛苦的位置去就万事大吉了。

“什么陨石,五年前掉在咱们这个市的那一个?那个我还记得,当时还上了新闻呢,不过我听人说被警察给运走之后就再也没什么消息了吧。”

我心头一动,抬起头看向刚才的方向,两个小女孩似乎换了话题,没有再讨论什么无趣的雨和雪,而是关心起石头来。

年轻人的思维还真是跳跃啊。

陨石…吗,说起来我倒觉得像是骨头呢,哈,外星人的骨头吧。

让我更加坚信外星人的真实存在。

“研究那颗陨石的组织解散了啊,就在上个月,据说是拿了不少钱当经费,但是五年时间屁都没研究出来,我看视频上那一排科学家给人鞠躬道歉来着。”

“不应该吧?怎么可能什么也没研究出来,现在科技这么发达,那肯定是人家不想让你知道研究出来的东西,这都是情报你知道吧。”

“也是,反正陨石也没说怎么处理,那肯定就上升到机密档案了呗,哪能给咱老百姓知道。”

那颗陨石现在怎么样了呢?我的心里微微一动,那从天而降的光时至今日也在心头挥之不去。

我还想继续听一听,但是被人用类似于蛮力但又很难说是蛮力的怪力挤开了,从前门一路杀过来的大姨不知何时窜到了我这里来,冲我挤眉弄眼示意我再往里走走,老练的动作颇有大将风范。

勉强维持住身体平衡的我点点头,叹着气又往那边挪动了一点,同样久经沙场的我自然是明白她的战术,再往前行驶一段就到一中了,穿校服的那俩孩子肯定是会下车的,大姨凭着敏锐的嗅觉一路冲杀到这里,然后像是门神一样护卫住胜利的果实。

本来我也有着这种小心思才站在这里坚挺了许久,但是现在终究坚持不住了,算是战败,不过,如果莫莫在的话现在肯定就会为了这两个座位热闹起来了…

空气里多出了一股蔬菜和腐烂蔬菜的气息,我先是用力闻闻确认它是真的不好闻,然后被稍微恶心到之后放缓了呼吸。

趁着平稳行驶的空档,我裹紧大衣,顺手把脖子上的头戴蓝牙耳机罩在头上,拨弄了几下手机调到单曲循环模式,然后轻轻抬起头来。

平静地注视窗外平常普通的公路,雨中有车来车往。

漫长的吉他前奏之后,沧桑有力的男声穿越我的耳膜,向我的灵魂轻唱: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行驶在昏黑的荒漠公路上

cool wind in my hair

凉风吹过我的头发

warm smell of colitas

温馨的罂粟香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弥漫在空气中

Up ahead in the distance

抬头遥望远方

I saw a shimmering light

我看到微弱的灯光

My head grew heavy and my sight grew dim,

我的头越来越沉,视线也变得模糊

I had to stop for the night

我不得不停下来过夜

there she stood in the doorway,

她站在门口那儿招呼我,

I heard the mission bell,

我听到远处教堂的钟声

and I was thinking to myself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 be hell,

这里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狱。

一首很久之前因为想要装深沉忧郁尝试着听但很快就因为不够high放弃了的歌,但现在我又开始听了,在女友一周前死于车祸之后。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缓缓合眸又缓缓张开。

然后我有意识地长久注视着车窗,果然我很快又看到了她的身影一闪而过,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衣,过长的衣摆让她的腿今天看起来没有那么长。

嘿,午好。

她向我招了招手,像是想要邀请我随她下车。

我在心里嘲笑她,说你又变笨啦,距离到学校还早得很呢,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这趟车至少要两个小时的吗。

但是她还是很焦急,像是要过站了,我还是向她轻轻摇摇头。

之前是可以带你下来在这里买些零食到学校,我也知道这里便宜些,不过今天就算啦,因为没你陪我嘛。

同理,以后也就都算啦。

我在心里和那个幻觉般的女孩轻轻交谈。

这种幻觉伴随我一周了,我并不讨厌,有种她还存在的错觉,至于害怕,我倒是从来没有感觉过害怕,虽说她确实有随身带刀的奇妙习惯。

现在在另一个世界这或许对她有所帮助,虽说有鬼魂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怕刀子。

也有可能已经苏醒在异世界?她那个性格倒也挺像动漫女主的,病娇的那种,要是她有办法在那个世界爱上别人,说不定会成为完美的女主角吧。

哈…爱上别人。

不妙,那可不妙。

超不妙!我想想就根本接受不了好吗。

这一次莫莫的影子并没有很快离开,但是却被我的泪水给模糊掉了,朦胧间我好像看到她手足无措地放下了乱舞的手,看不清她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用手在眼皮上摸了摸,稍微有些慌乱。

哭个什么啊,是傻子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伤心落泪,在家里不是忍得好好的吗,跑到这里控制不住爆发了算什么啊。

有人注意到我的脸,装作自拍的样子迅速举起手机把摄像头对准我,这一举动把附近人的目光引向我,一瞬间各自露出我无法描述的表情来又迅速收敛。

可真是丢人。

丢人个…鬼啊!大家都有伤心得控制不住的时候嘛,我也只是普通人,有自己的情绪没有办法在所有人面前完美地把自己的情绪包裹好咯,我现在真的…超级伤心啊,你们就让我哭一下嘛,男人就不能哭?我老婆没了啊!

所以人类啊,有事能对巨大的痛苦表露温柔,但却总是无法做到对那些个人的,并不那么伟大的苦痛感同身受,甚至会将其作为正面情绪的一部分。

我在哭啊喂,我在哭啊,你偷笑你马呢笑。

我咬住牙齿。

怪了,这肉体控制算不算是什么人体技能,已经在拼命控制了,这眼泪它就是不听话。

我…非常讨厌人类这种脆弱的瞬间,因为追忆不可追的过去和展望不可望的未来都是非常愚蠢的事不是吗,只不过是不过是一点点自行剥落心脏上的护甲,也就是一种残忍的自我伤害而已。

至于思念,有时候还真是人类最残忍的余温啊。

缓慢地,我蹲伏下身,挤到放置包裹的角落里去,蜷缩在那里解开鞋带,然后缓慢地系好。

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到我的表情,最多只能看到有不时跌落在地面的液体。

也没有人能看到终于褪去孤身时伪装的,正在崩溃蜷缩的灵魂。

then she lift it up a candle

然后她点燃了蜡烛

and she showed me the way

给我引路

there were voice down in corridor

沿着走廊传来阵阵说话声

I thought I heard them say

我想我听到他们在说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欢迎来到加州旅馆

公交车突然像是被死命勒住的马,车体发出难承其重的刺耳哀鸣声,我完全不知道现在的位置,因此对到站时的刹车毫无准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原地滚倒。

这一下我变得更狼狈了。

几秒的刹车之后,公交车终于趋于平稳,我下意识挤出一个苦笑从地上爬起来,歪掉的耳机的缝隙里传来吵闹的声音。

我突然愣了一下,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传来的那算是什么吵闹声,根本就是几个壮汉的大声嘶吼。

“警察!请保持安静!谢谢合作!”

“警察!借过一下!谢谢!”

“车里有在逃的重刑犯,请麻烦配合一下!保持安静!”

重刑犯?我们这小地方还有这种人才?我又愣了一下。

这时视线里一对黑丝长腿像是穿越了人海一般跨过公交车内拥挤的人潮,非常灵巧利落地窜到了我这里来,技术含量简直比大姨都更胜一筹。

“伸手,两只手都伸出来!”

我一边还在泪流满面,在脑海里思考现在突然究竟是什么情况,一边像是受了惊的小孩张皇失措地从人群里寻找重刑犯的影子。

一时间这车里看到过的人脸在脑海闪过,感觉人人都仇大苦深,身上背负着不知多少条命案。

于是,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眼前的两只手已经被禁锢在手铐之中。

“诶?”

根本没弄清现状的我又愣了一下。

旁边的大姨看着这一幕立即疯狂后退,害怕得发出了高分贝的尖叫声,让人怀疑她的出身是不是哪个戏班子。同时人群一下子就散开了,原本相当拥挤的公交站居然还能强行划出那么一块空地出来给我,一时间我还颇感荣幸。

“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你已经害怕成这样了吗?”

一个冷漠不屑,带着淡淡寒意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来,此时在我的视线之内,只有那两条黑丝包裹的漂亮的长腿。

我可能是因为惊悚和对过度戏剧性的现实感受到茫然,缓慢地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没有任何多余感情的脸,堪称冷艳无双,身上的警服和我平时偶尔看到的不太一样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有一种莫名的怪异感,搭配着这张漂亮的脸蛋…稍显色气。

可能…更像是小众动漫里的便宜女警?我内心深处“想要跪下”和“想要舔舔”的念头一闪而过。

同时,一种几乎是本能般的的敬畏感令我稍稍向后蹭蹭。

世界上有很多人让我觉得高不可攀,他们有着出众的外貌,或者是强大的品性,或者过着超过普通人想象不到的上等生活,面对这种优秀的人第一时间都会想到亲近吗?还是像我这样下意识想要远离?

其实也许这些人并没有那么不好相处,都有着普通的可爱的一面。

可普通人总无资格看到这些,所以他们还是高不可攀。

这是同一物种间的疏离。

我一瞬间就和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家伙产生了距离感,也可能有她一脸冰冷地看着我这副狼狈样子的缘故。

非常可惜的是,视线里的旖旎感只是稍纵即逝,扣住我的双手之后后面两个龙精虎猛的警察终于穿越了人墙,像是逼近墙角的猴子一样将我当场逮捕,一左一右把我整个人从地面架了起来。

这二位身上装备的精良程度看起来就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光是背在身后的说不出型号的枪械看起来就够有威慑力了,让我心里不由得联想到什么特警从天而降,带着FBI Warning!的特效。

“救命!救命!抓错人了!救命!”

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我叫喊着试图反抗,和身边的两位特警以力抵力地对悍,像是一条被网住的鳗鱼那样来回扭动。

或者是是完全慌了,事件发生的太快,我几乎还没从大悲之中反应过来。

平常的一天,我平常地在上学的路上随着公交车的摇摆而摇曳,偶然想到了心爱的女孩离我而去,不由得悲从中来,这个时候突然间窜上来一群警察,叫喊着什么重刑犯,然后我莫名其妙地就被人给擒住了。

我甚至在心里询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什么犯法的事了,但是想来想去都没有相关的信息,难不成发烧也犯法吗,还是说我发烧期间变成了类似于狼人的东西为害人间了?

这没道理啊。

仓促之间我大力的扭动撞开了一位特警,他踉跄浮夸地退了两步,一屁股摔倒在地。

“袭警!这小子袭警!快点控制住他!”

没等我反应过来特警立刻就地大喊,随后利落地窜跳起来,直接卸下肩上的步枪将漆黑的枪口正对着我。

我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就老实了。

‘叮咚,您好,请开门’

这是女警在前面按铃,公交车上的广播发出柔和的女提示音,虽然看不到前面司机有什么动作但是后门立即就打开了,我是没见司机反应这么快过。

被枪口指着的我一动不敢动,任由另一个警察将我的脑袋用黑色的套袋捆住,我的视界一瞬间被熄灯,变成朦胧模糊的黑暗,我最后看见的东西,只是女警察自始至终没怎么变过表情的脸,和她身边玻璃门上投影出的女孩。

紧接着我被人推拉了几下,半强迫地被拽下公交车,又在凛冽潮湿的寒风里带着走了几步之后被塞进另一辆车。

“这是公交车站点,你们在这里停车是会罚款的。”

我哆哆嗦嗦地挪动屁股一边试着找话说,此时此刻我的大脑都在颤抖,仿佛漆黑之中的世界正在天旋地转。

老实孩子,没遇过这场面。

另一边的特警挤过来,啪地关上门,和这边的特警把我挤在中间动弹不得,车子点着火,直接就发动了。

我的身体感受到在随着车身的移动而移动,冥冥之中我又感受到一种莫大的不安,像是被载过一道若有若无的,始终立于我可触手可及之地的门。

……

“唉,你这倒霉孩子,三水大姐最喜欢审讯比她年纪小的男孩子啦,等会小皮鞭和辣椒水给你一用,那可有你受的的啦。”

左边的特警听起来像是在幸灾乐祸地憋笑,然后用力拍打我的左肩,从动作而言像是在套近乎,但是从力度上来理解简直有恐吓的意味了。

我个人感觉是后者,毕竟这家伙刚刚二话不说就拿枪顶住了我的脑袋,我是被当成了何种等级的重刑犯才会有如此待遇?说实话现在我的心还在像是刚坐完过山车一样狂跳。

而且听声音就不像什么好人,感觉就是反派的声线和腔调,而且是头目的狗腿子那一种,贱坏贱坏的。

我打心里觉得这警察不是啥好东西。

“高铎先生,嫌疑人现在的情绪并不稳定,希望你可以保持沉默,如果这一次又在半路上出现问题,我会毫不留情地向上面反馈的,另外说真的,之后的任务你还是少参与一些好了,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不到非常时刻,是绝对不允许动用枪械的,难道你觉得我们组的权力还被压制得不够吗?”

就是啊就是啊,哪有人民警察上来就拿枪顶人脑袋的,可把我给吓坏了。

我还在纠结这件事,暗暗在心里应和并对右手边的特警表示感激。

从声音判断他大概是正在怒目被叫做高铎的特警,我乖巧地缩了缩身体,给这二人的对视留够空间。

“没事儿没事儿,这一次不准备周全了嘛,整整两车的人手,又都配了步枪,他跑?他今天要是能跑我当场把这两辆车吃掉。”

“呵,迟早有你噎死的一天。”

虽说听到了类似于赌怪台词的Flag,但是我不怎么高兴得起来,因为我自己也知道逃是不可能逃的,毕竟这是一群警察,现在冷静了下来的原因也只是确信自己绝对没做什么杀人犯法的事而已。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唷嗬,《加州旅馆》啊?虽说不是我喜欢的live版,但是这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我还以为你会听更二刺螈一点的歌呢,像是《普通disco》什么的,这个口味还真挺让我意外。”

“果然都是矛盾体。”

最后一句很小声我几乎没有听见。

话说为什么和我说起话来像是和我很熟的样子。

高铎摘下了我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大概是听了一小段,然后隔着头套帮我挂在头上,我能透过漆黑的袋子听到的歌直接变成破损音质版。

“喂…说错了吧,我怎么记得那个叫《野狼disco》。”

“这完全是两个次元的歌,差远了吧,我说那是洛天…算了算了,你的话,这辈子大概是接触不到这种美好的东西咯,为你感到惋惜。”

大概是听到了熟悉的一些词,我的心稍微活络了起来,并心跳趋于平稳。

这时我正在被耳机里的音乐逐渐平复心情,并没有注意到互不能友好相处的二人已经安静了下来,各自叹了口气。

看向我的眼神满是怜悯,像是为将要孤单死去的小孩送行。

他们看向两侧的窗外,世界依然沐浴在寒冷的雨中。

……

车在行驶了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停了下来,我老实地跟在特警们的后面,脚步拖沓。想象了一下航拍视角,大概现在的我看起来像是个已经伏法的犯人。

门开门关的声音随着行走响了四次,门轴艰难的嘎吱声让人不难联想到年久失修,铁锈丛生之类的词。

我被按在椅子上,然后头套卸下,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我只能很勉强地用紧紧眯在一起的双眼适应世界。

几秒之后视觉逐渐恢复正常,我看见高铎走到对面的椅子后面,和另一位特警像是俩门神一样跨立,桌子上放着黑色麻袋和我的耳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对着我之人的存在,这二位一言不发眼神犀利动作干练,毫无多余的话和动作,安静的空气里,我还能隐约地听到耳机里的电吉他。

坐在我对面的女警察表情淡淡的,但是有着像是北极冻土上削下来的薄冰一般的眼神,明亮、锋利又冰冷,光是绕开她的视线观察她的眼睛都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了,要是瞪着我骂一句人渣或是废物之类的话我大概完全遭不住。

自然而然存在着的,女王般的气场我这辈子都没见识过。

好在她只是默默地翻动着手里的厚重卷宗。

我的视线有意识地避开她,茫然四顾,所在的房间有着相当老旧破败的四壁,是完全想象不到还会存在于市区里的那种老式平房。

啊不对,我还不知道自己被运到了哪里去,也就是说,这里也有可能不在市区之内。

喂,不妙啊,虽然没有进过局子,但是怎么说警察局也不可能是这种凄惨的房间把,倒不如说这里更符合我脑海中传销组织洗脑室里的印象。

沃日…会不会被什么团伙被拐了,真要这样又是警装又是枪火的,这组织也太硬了点。

稍等一下,墙上那都是什么?刑具吗?话说还真有小皮鞭啊?!

“名字?”

清冷的女声,而发声者头也不抬。

“毛尚白。”

居然是这种对话吗?如此尊贵的逮捕待遇,结果突然就开始了如此平淡的你问我答环节了吗?可别告诉我下一个问题就该问我性别了吧?

“性别。”

“男…”

果然,但是下意识就老实地回答了,被这气场压着就不怎么敢吐槽,类似于不敢在班主任的课上回答问题顺便调皮捣蛋(▔,▔)。

不…要是班主任长这个样还真不一定。

“年龄。”

“19。”

“你的职业。”

“学生,大学生,我今天就是在去学校的路上被你们…说起来我晚上六点半还有晚自习,如果无故旷掉的话…”

女警察用手里细长的碳素笔敲了敲桌子。

“昨天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之间,你在哪里,在做什么,这个问题请你务必谨慎详细地回答。”

我警觉地哈了一口气,缓缓地坐直了。

这种问题…意味不明但是已经是非常危险的信号了吧,在这个时间段,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涉及到我的事件。

如果真有这种事,我会一点也不知道吗?再说我那个时间…

“昨天我还在发烧,三点左右的时候我刚刚好醒来,在家,一直到十点钟都是在家。”

我在确认了这期间没有出去买什么东西之后,小心地说。

“家中还有谁?”

女警察自顾自写着记录,依旧头也不抬。

“只有我…还有一只猫。”

女警察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手里的笔转了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笔的转动时快时慢,同时又花哨得地让我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动作戛然而止地收住,微微抬头,正对着她流刃一般漂亮的眉眼,我的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胜惶恐。

“只有你,和你的猫,你确定吗?”

“…是,我确定。”

不由自主地,一个穿着粉色hello兔睡衣的身影一闪而过,这个瞬间颤抖的心脏剧痛了起来,像是被痛苦握住了。

是啊,其实还有一个已不可追之人的幻影吧,哈。

惶恐感,不安感之类的负面情绪被突然涌起的,如同海潮一般的悲伤冲刷得淡下去了,随后疲惫上涌,散落在意识和骨骼里。

“表情为什么这么怪异?如果你是说谎了的话,之后在法律审判你的时候这一点会减分的,所以请你慎重考虑。”

女警察还在盯着我。

我被盯得发毛,又有点烦躁,扭过头去点点头。

“所以说确实只有我啊,你是警察对吧,可以去查楼道里的监控的吧,你自己去翻咯,要是你能看见还有谁进我家的话那么就不是什么刑侦事件了,而是灵异事件了吧。”

“灵异?”

听到这个词女警察似乎起了反应,起身弯腰拿起书堆顶端的一本册子,将它随手翻开之后放到手边。

她用更加锋锐的目光向我注视。

“关于灵异这方面?你怎么看待?比如说…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魂吗?”

我愣了一下,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反应了过来。

鬼魂?你确定你一个警察同志要问我这种问题?你是还没入党吗?

这是哪门子的审讯,该不会是整蛊节目吧,那不是日本那边喜欢搞的东西吗?

鬼魂?鬼魂…真要是有的话就好了,我想着宁采臣和聂小倩,心说来一段人鬼情算法律范围允许之内吗这。

“不信,但是我希望存在。”

“但是我相信有外星人。”

我如实地回答了,并且顺便补充了一句。

“这是实话吗?”

“是实话,我不信鬼神。”

女警察对这个回答非常失望的样子,拿起册子唰唰记了简短的几笔。

然后抬起头,思索了片刻继续询问。

“你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很异样的地方?”

这是担心你们所谓的重刑犯生病受伤还是怎么回事,我越来越看不懂在问些什么问题了。

“我这几天发了一次烧,很严重那种,在家休息了几天好起来了,但也只是普通的发烧,真没什么别的。”

“发烧。”

女警又转起笔来,轻皱眉头思考着。

“时间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瞄了眼一边转着笔一边问这个问题的女警察,厌恶感油然而生,我开始讨厌起回答这些问题了。

随便想想,是在她离开的第二天。

重病在床,躺了将近一周,也就是…六天。

“六天。”

我做出了简短的回答。

女警将笔握住,迅速地又在小册子上添了一笔,然后突然把小册子拎起来站起,退到了一侧。

她晃了晃脑袋,向高铎示意。

“去吧,问几个问题,围绕着女主角。”

“好嘞三水小姐,您看这不就用得着我了嘛,上次我就说是纯属意外。”

高铎严肃的表情早就在之前审讯问题的时候消融掉了,嘿嘿笑着点头哈腰地凑过来,然后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

“林淼,叫我的名字。”

女警察的声音冷了好几度,看向高铎的眼神就是我一直在害怕的那种看垃圾的眼神,我有意识地避开了那双眼睛。

叫做…林淼吗?听着像是什么玄幻都市小说里的女主角。

“咳咳!”

高铎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那边,装模作样地假咳了几下放下屁股,但是刚坐下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隔着铁桌趴过来握住我的手,上下晃动。

嘴里嚼着‘久仰久仰’之类的词,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别紧张,别紧张,接下来的问题其实是有些无关紧要的,而且对你来说肯定不难,你照常答就好哈。”

高铎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也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放在自己面前摊开。

我特意坐高伸脖瞄了几眼,但是看到的和女警林淼册子上的完全不一样,这个家伙的册子上面乱糟糟的。

类似于词典或是语录,又像是鸡汤记录手册,在思考的时候在上面随意写下的片段语句。

“那么第一个问题!”

他还特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我也不由得稍微有些紧张于他要问的问题了。

“关于姬君烈!我想知道如果他和艾莉娅生的孩子真的能送到一万年后的话,还会有第二卷吗?不过真要有第二卷也就是变成他们孩子的故事了吧…不太感兴趣。现在姬君烈真的打不过海邪神波塞狄娜吗?我看他现在实力挺强的啊,说实话你再多写一点让姬君烈再变强一点,什么神代毁灭的事还是能制止的吧。”

他一边自顾自说着,我僵硬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暂时放弃了思考,像是有人用破窗锤敲击了我的脑仁,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表情。

然而林淼立即就喝止了他。

“高铎,我再强调一遍,问关于女主角的事,如果你听不明白的话我自己来。”

“啧,别这样啊,你看他之后都说不定能不能继续更新了,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问一下的话之后的事我完全不就没法知道了嘛,再说该问的问题我之后又不会忘。”

高铎还是嘿嘿哈哈的样子,想要糊弄过去,但是却迎来了林淼越发鄙弃的目光。

另外似乎是落后的供暖系统的缘故,空气里的温度越来越冷。

林淼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问。重。点。”

这样的语气让高铎不适地打了个寒颤,自讨没趣地耸耸肩,两肘无奈地搭上桌边。

“艾莉娅,这是个怎么样的角色,能稍微和我讲一讲吗?”

艾莉娅,说到了艾莉娅吗,所以说果然是在说我那本东西吗?

我无视掉他那副自以为在套近乎的嘴脸,人已经在羞耻到崩溃的边缘,腿都是软的,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青涩的初中时代。

那是一个明媚的,春天的上午,我暗恋的那个女孩露出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表情,像是有点羞涩又有点犹豫,很小心地把我写的小说双手奉还。

‘写得…挺好哈,就是没怎么看太懂,女角色都挺莫名其妙地喜欢男主呢…哈哈…还行,挺有意思的…’

‘还有那个技能我知道的哦,还有那句什么『凡王之血,必以剑终』,别看我是女生那本书我也看过的…’

‘不过…你真的打算写小说吗?那个…我个人觉得你可能不太合适呢…’

我当时的表情大概没什么异样,心里可能还在对此女的眼光暗自鄙弃。

她把写满了字的笔记本交给我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一点点浅薄了起来,随着每次晚上刚开始的聊天以‘我去洗澡了’结束,非常平稳地降温,如果说温水煮青蛙是赐予青蛙不痛苦的死去,那么女孩子的无限洗澡水就是赐予男孩子互不挥手的诀别了吧,就这样,最后重复无趣的聊天记录再无增添,直到毕业几乎再无交集。

而逐渐变得成熟的我终于悔恨,曾经的年少轻狂终于变成了尬死的结石,再看那本书的时候才发现那本连小学读物都算不上的东西,除了黄暴,就是从别的书里抄来的语录,给别人看的时候大概还在为那些精彩的句子沾沾自喜,实际上自己看的书其实还不如人家多…

每一个想到这件事的夜我都会当场自闭,锁在被窝深处像是蛆虫一样扭动,或者把头倒插入被褥之中,类似于想要一头撞死。

我真是中了邪能干出这等蠢事来!

对于无数年轻或更年轻的写手而言,这一阶段是可以避免的,我已经有了深切的自知之明,因此,再也没有人知道,我居然会在半夜偷偷摸摸打开手机做这种事。

是的…我是一个不入流作者,有本在写的扑街书,面前这个男人所说的一切都是关于那本小说的,而此刻当我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到‘姬君烈’和‘艾莉娅’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我就明白,绝对,绝对不能让我的同学发现我在写的这本小说。

一时间,我心里都生出了杀人灭口的想法。

“艾莉娅我记得是天降系的女主吧,虽然说突然之间就喜欢上男主,而且还是病娇级别的喜欢就很离谱,但是我想着可能背后还有别的原因就没怎么在意,不过现在看来这样写是别有深意吗?”

疾风骤雨般的提问,让我在一瞬间丢盔卸甲。

没有比这更痛苦的境况了,像是被医生揪着我发炎的痘痘一通猛戳,没法逃又不敢叫,忍着忍着腿都软了。

像是蓄力一样哆嗦了半天,我猛地屏住双腿提问。

“等一下!你们是怎么找到我写的小说的我就不去想了!但是我写的书怎么样真的和你们在审讯的事有关吗?!”

“何止是有关!那关系可就大了啊!关于艾莉娅可是我们这次审讯中的重中之重,要是你能解释清楚那就帮大忙了,说起来这也算是事关你的未来,请务必好好回答吧!”

几乎是毫无停顿,或者说是在预判着我要说些什么,高铎立刻就回答道

“这…”

“我不能理解…”

“也不想回答…”

关于我小说里的女主角…我实在是不怎么想谈,说是看不懂很正常咯,因为那本书是写给我自己看的书啊,所以那个女孩也只是我的女孩,满足的,是我个人的,无聊而阴暗的幻想。

一个捏造的,不会存在于真实的,永远不会背叛并将毫无保留地信任我的女孩。

真鬼屎,把这种幻想给我揪出来了,还要我谈关于她的这些那些,是想让我之后提刀自杀吗。

“不想谈,是吗。”

像是也在预料之中地点点头,又像是抓住了某个点,林淼立刻举起小册子,在上面添了两笔。

我收回目光,默默低下头,看着我手上的镣铐,突然觉得有点屈辱。

莫莫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大概又要变回去了吧。

已经…没什么乐趣可言了。

如果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五年前我就不该捡她回来,淋湿的记忆不要也罢。如果早知道有些人会成为如同手脚一般的不可替代之物,那么就应该保持距离,否则有一天那人不见了,将承受的痛苦等同于断手断脚,或许更甚。

我极度畏惧这样的痛苦,却擅自将其珍重在身旁,又没能好好保护。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姬君烈死了。”

我突然抬起头,有点自暴自弃地对高铎轻声说。

大概是因为难得地还有读者,我恍惚了片刻下定决心向高铎解释。

“你知道的吧,下几章就该是决战之时,艾莉娅是没办法离开的,她清楚地知道必败的事实,所以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隐瞒了很久的,返回地球的办法告诉姬君烈,他会活着离开,她自己会成为神代的葬品。”

“但是姬君烈同样知道这一切,你想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是那样一个女孩,永远忠诚永远喜欢他,可爱又乖巧,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舍得让她死呢?”

高铎像是很认真地在听,身体微微地前倾,林淼垂着头,沉思于手上的册子,至于后面那个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壮汉特警默默地看着窗外。

这一幕真是没什么价值,我惆怅地吐出口气,像是吐出了什么烟圈,随后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坐在椅背上。

“所以姬君烈很快就又回来了,他一个人挺进,像是大闹天空的猴子一样把海族杀了个通透,一边负伤一边乱砍乱杀,身披神剑直入王下,但是你知道的,海邪神我写的很强对吧,姬君烈赢不了的,所以最后他还是死了,他的尸体最后甚至没能漂浮到海上,被海族给分着吃掉了。”

我惆怅地说着这些,然后向高铎摊摊手。

“其他的故事你就别期待,我是个烂写手,没文笔没文思,最主要我挖的一堆烂坑是没打算填的,那种东西只是我写给自己爽。”

“这…这个结局我还真的没有猜到啊。”

高铎像是喝了假酒,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我突然稍微嘲讽地笑笑,缩了缩肩膀。

“姬君烈是必将为艾莉娅死去的,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他只会也只能这样做,因为他明白,这是唯一能回报始终爱他的艾莉娅的事情。”

“姬君烈是必将为艾莉娅死去的。”

我甚至重复了一遍这句稍感满意的话,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把它写进后面。

“真是遗憾。”

高铎静坐着思考了一阵,发出了这样的感叹,然后像是失去了兴趣叹着气推开椅子起身,给林淼让位置。

事实上林淼已经站在旁边用眼神来催促他了。坐下之后林淼立即在小册子上写了很长的一段话,因为距离和方向的种种原因我依然连模糊的内容都看不到,写着这些的时候林淼向身后指示了一下。

“编号7C107,已经可以了,去记录在名单里吧。”

“只是C吗?就这样出结果有点草率吧…确定不需要再探讨一下?”

“没有必要,他的病源代号与以前的某人重叠了,等级项可以直接套用。”

“重叠了?和哪一个?”

“9C32,【作家病】,已经这么明显了还没注意到吗,这样某种意义上作为人类难以企及的观察力,难怪你这么长时间都没办法升职呢。”

林淼和后面的空气特警进行了简短的交谈,其内容完全没有避讳我,而我则是一头雾水地听着,完全丧失了对这段话的理解能力。

听起来像是什么游戏里NPC之间的对话,我试图从其中几个奇怪的词汇里稍微推敲联想一下,但是却又办不到,这种微妙的信息透露给我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又让人产生不详的预感

林淼再次面向我的时候依然是那张无懈可击的脸,淡薄又无情绪,让我根本无法她在说着接下来这些话的时候是不是在调侃我。

“在不确认你是否进行了伪装的前提下,经过我们第五组的判定,你已经初步被确定为名单上的一员,编号7B107,记录正在上传到数据库,从现在开始根据你的行为我们随时有权力将你击毙,所以请你谨言慎行。”

听起来是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但是她说得那么认真平静,像是一个负责的医生带着无形的沉痛感给你下达病危通知书。

我对这番话无从理解,什么名单,什么数据库,什么编号,我都无从理解,这些人把我绑过来就是要和我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可我鼓不起质问的勇气,就在林淼说着这些的同时,身后的二位像是在警戒着什么一般,端起了枪口指向我的步枪。

结合她所说的,现在他们有权力随时夺走我的生命了吗?这是什么鬼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可是人民警察啊,要把枪口指向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吗。

但是再一次,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我的心脏狂跳了起来,如果说刚刚在车上感觉到的是危险,但是这一次我感受到的就是确实缓缓缠绕于我的死神了。

他们好像真的会随时开枪,我的内心深处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现在怎么办?已经确定是不是就可以联系特行部了,按照总部的说法咱们的工作到这里就到头了吧。”

“那群人,你真的能觉得算是警察吗?那根本就是另一群疯子,把工作交给他们?而且这是命案对吧,是我们警部本来就该做的工作,没有必要让那些怪人支援我。”

“但是上次…”

“那是意外!这一次我们准备周全,装备已经在可行范围内做到极致了,不可能再出问题。”

“…好,听你的。”

听起来没有存在感的那位特警是想要联系什么上级,但是被林淼给拦下来,过程中甚至难得地表露出了一部分烦躁甚至说是暴躁的情绪,大概是和上司关系不怎么样,用到了疯子和怪人这样的词。

有种和室友在寝室里谈论哪个哪个老师不怎么样的感觉。

空气特警和高铎交换了一下眼神,放下枪械坐到侧方办工作上笔记本前,然后开始输入,听着键盘敲动的声音可以判断大概这个人不怎么熟悉电脑的样子。

高铎依然端着枪盯着我。

我越发的不安,开始冒出涔涔的冷汗,脑海里乱糟糟的,想象不出将会发生的是怎样的未来。

这几天还真是…糟透了,各种意义上。

恍惚间我听到依然在单曲循环的《加州旅馆》从劣质的蓝牙耳机中像是恶魔的低语渗透而出,磨砂一样的噪劣音质缓慢地,缓慢地平复我的心。

我茫然地抬头,目光穿过林淼…看向她的身后,老旧的玻璃窗外,一个光彩照人的女孩刚好从那里路过,她的头上是亮眼的粉色hello兔的发卡。

她最喜欢粉色了。

但是她的脸上却带着…血迹,但看起来并不诡异,有一种妖艳的美

窗外的人看向我,向我露出一个鼓励和安慰的微笑,像是在告诉我不要怕,而我似乎真的就没什么害怕的感觉了,只觉得内心酸涩,涌起平静的悲伤。

是的,无所谓…都一样。

“你在看什么?”

林淼敏锐地察觉到我的目光飘忽,警觉地猛然回头,但是却什么也没有看到,窗子的另一头是他们备用的审讯室,此时是上了锁的,不可能有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

稍微松了口气,林淼重整姿态,继续保持着微妙的威压感注视我。

“昨天晚上八点五十分,锦城大学有一名大二的女学生在校内的小路上被人杀死了,死于刀伤。”

像是突然转变了话题,林淼突然说出了符合她身上警装的话,更像是突然说起了真正的重点。

听说警察们不都是喜欢和犯人们聊一下奇奇怪怪没什么意思的无聊话,然后图穷匕见,某一时刻突然指出问题的关键吗,也就是说,终于要和我亮匕了?

但可能是看到了死去女友的鬼魂,我的心反倒是没那么惊恐,还保有理智思考的能力。

锦城大学是本地唯一的大学,我就是其中的学生之一,同样也在上大二。

当然,我知道这件事是绝对和我无关的,昨天那个时间我正在家里二刷AllStar,这种人命事件联系到我就很离谱了,如果问到我的话,我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这是受害者的资料,我想你大概有些印象,然后…这里是凶器。”

并没有什么问话,林淼犹豫了片刻,从抽屉里摸出两样东西向我推来,一边是一堆照片,另一边是一个满是血迹的密封袋。

大概是因为血迹的原因,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向所谓装着凶器的袋子,不过其中根本就空无一物,只有已经干涸的血迹而已。

那这是什么,血迹就是杀人凶器吗,冻成冰都不够吧,还是说这是国王的新砍刀?

因为是空的所以没有什么观察的必要了,我顺手接过叠放着的几张照片,瞄了一眼,看到那上面的女孩的时候心头微微一动,这个人果然我是有印象的。

照片里的人穿着花哨的小裙子,下面是细长漂亮的腿,黑亮的长发像是迎风张扬的花瓣,她的笑容半隐在柔发里,明艳如天使。

比起说有印象不如直接说是认识了吧,大一的时候凑巧在听报告的时候帮了她几个小忙,之后在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型竞赛上又遇到了几次,顺势就被扫了微信。

但是莫莫很不巧地和她同系同班,可能是在我的手机里翻到了她,于是在某个夜晚莫莫跟着她进入寝室的女厕,把柴刀紧紧地贴合在她的脖子上,并用非常平和的语言稍微和她谈了谈。

效果拔群,之后我的微信就被拉黑掉了,并且直到现在我都不怎么敢再加谁好友。

这件事必然引起了某种程度的轰动,虽然被校方压制之下并没有传出去,但是此等恶劣的行径是不可能会被容忍,绝对会被严肃地内部消化掉的,甚至很有可能会直接被退学,所以当时我想,大概要提前想办法赚钱养这个家伙了吧。

那天夜里,莫莫并没有回家,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之所以没有报警是当晚唯一发给我的一条短信:‘出去逛逛,不用担心,明天还赶得上给你做早饭。’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这是个奇怪但是单薄的女孩啊,她在这里除了我无依无靠啊,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可是她真的回来了,进门之后先是若无其事地给了我一个柔软温暖的拥抱,精神衰颓蓬头垢面的我甚至没来得及说什么也没来得及感受她胸口的温软,她就脱下鞋子跑到厨房里去了。

而之后在学校这件事就像是没有发生过,本来我还看到几个挺凶气严肃的主任叫她谈话,但是之后这件事就像是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给那位同学留下阴影了吧,现在每次在路上看到我她都像是看见什么诡异的东西一样远远地绕走,碰见莫莫更是像冷宫里的妃子撞见皇后娘娘似的。

事实上…类似的事情…莫莫做得太多了,当病娇属性具象到现实,带来的麻烦远远比可爱与甜蜜多得多,莫莫可是真保持于随身携带柴刀的女人啊,这个姑娘只不过是众多受害者之一。

死了…就这么突兀地,毫无意义地死掉了,现在这世道怎么回事,人命不值钱吗?

不过,因为有着这一层联系才找到了我?这警察还真会无端联想啊,有联系的那一位已经…

我思绪纷飞,自然而然地翻到下一页。

然后突然入目的秽图让我一瞬间产生了干呕的感觉,但被我强行压下去了。

那是什么?断肢?我难以置信地在脑海里回放看到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心生胆寒,那个狰狞的、扭曲的人形明显是还活着的东西。

人彘…?

雨水混着血水,构成一摊狰狞的水墨,从女孩极度痛苦扭曲得不成人样的脸上我隐约感受到了拍摄者躁动的愉悦和兴奋,这让我惶恐至极,像是隔着水面看到另一个物种。

这个世界,不,就在我所生活的这个城市,还存在有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心理变态吗?

我有点不敢继续翻下去,甚至不敢继续看刚刚的照片,归根结底我也只是个普通的19岁大学生,这样刺激的场景几乎是今生首见。

…上一次见到的血肉模糊是我心爱的女孩,而且事发突然,所以在这种意义上给我的冲击力没这么大。

抬起头来,那个女人又在观察我,我越发讨厌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避开。

“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惊恐,勉强合格吧,不过你大可放心继续向下翻翻看,这种反人性的图片资料我们不会保留那么多的。”

之前谈话之时她一直头也不抬,现在反而是像是锐利的目光冻结在了我的身上。

原本被这种级别的美人就算是盯着也大概有人会感觉幸福的吧,可她的目光一直让我如芒在背。

“这是你们警察拍摄的资料?”

听到自己的声音我自己都有点惊讶,这个沙哑的声音已经完全变形了,有着像是从深海上涌的寒冷。

我已经说不清楚我现在的情绪如何,只能靠着刚刚从窗上看到的幻影维持冷静。

“照片是匿名发送的。”

像是注意到我在想些什么,林淼平淡地补充了一句,隐约能从中听到一些针对于我的嘲讽意味。

……

我缓缓地挪开那张残虐的照片,视线一寸一寸上移,直到第三张照片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里面没有刺激性画面,只是有一件染血的武器被摆拍在桌子上,一件我无比熟悉的武器。

柴刀。

我猛地站起,被铐住的双手拍砸在桌子上,仅仅是一瞬间,我感觉有无端的怒火哽在心肺,烧得我灼痛。

我听到前方的枪械发出金属特有的声响,不知道是卸了保险还是上弹之类的声音,但是这一刻我没有理会,只是几乎一字一句地沉声怒斥。

“她已经死了。”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环视四周,注视着这一张张脸,就连看着最漂亮的林淼也觉得恶心。

莫莫随身带着这把刀,从遇见她那天就是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始终找不到她什么时候带出来的,也不知道她把这东西带在哪里,可她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把它掏出来。

我也算是近距离观察它很多次了,不可能认错的,这就是莫莫的柴刀,我还以为它藏在家里的某处或者是丢在哪里再也找不见了,根本没有想到会和它以这种方式重逢。

这是莫莫的遗物。

“是指你的女朋友吗,我只是给你看了看凶器,你为什么要提到她呢。”

林淼很平静地反问,这样的态度更是让我说不出话来。

“凶器?是的我知道这把刀,但是它的主人已经…你知道的,我不明白怎么回事。”

我也竭力保持着平静,长久的询问让我心力交瘁,此时谈论到我所失去的女孩,终于让我产生了莫大的愤怒和虚弱感,我已经不想再谈下去了。

但是我看着前面的人,知道她完全不打算停止。

“你知道吗,之前这个袋子里封存的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那把刀。”

林淼指了指桌子上满是血迹的袋子,然后眉头挑动。

“它在今天早上突然消失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它消失,在我们这些人高度戒严的状态下无故消失,就连监控都没有蛛丝马迹地完美消失了。”

她向我展示了一下袋子上毫无破绽的封口处。

我看了一眼,忽然间心头一动,说起来我是明白这一点的,那把诡异的刀,无论我藏起来还是丢掉莫莫都没有阻拦过我,但是只要下次她需要的时候这把刀还是会回到她的手上,我永远捉摸不透这把刀的真实所在。

那其实不算是小东西吧,甚至无法装进书包,能够无时无刻把它保持在身边,仔细想来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我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好了,没有必要再继续遮遮掩掩地和你谈下去了。”

似乎是也感受到了一些厌烦,林淼再一次用笔端敲了敲桌面,像是下达了死刑的鸡毛令箭。

随后,她轻轻起身,摸出手机随手拨弄了几下,打开了一个类似于监控画面的视频,向我推来。

“看看这个吧,治疗过你小女友的那家医院里,所有人都已经被这个吓得人心惶惶了。”

“看过这个之后,我来和你好好谈谈…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亦如最终宣判一般,她居高临下地如此说道。

涉及莫莫…的吗,说起来我一直病得很重,不然的话应该去见见她母亲的吧,莫莫最开始就说过她是离家出走到这个城市的少女,如今变成这样,她的母亲就算再怎么不合也不至于无动于衷吧。

…奇怪,好奇怪,为什么这五年我又没见过莫莫和家里的人联系呢?

还有那把柴刀,已经怪异到无法用常理理解了。

那么,或许今天我能够,更加的了解已经离开的,我的女孩吗?

我莫名地心悸,忽然之间开始剧烈跳动的心脏让我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惶恐,还是在兴奋些什么,亦或是二者皆有。

……

林淼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怜悯,和另外的两人注视着佝偻着的我,像是观察动物园里的猴子面对向其展示的乖离,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一般,她轻轻说道。

“希望这之后…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可怜。”

“怎么会呢,我才不可能让他那样想自己的,哈。”

立即有人同样轻轻回答,语气稍显轻快,或者说听起来就是个很轻快的人。

“不过没有我的话大概他会这样想的吧,没办法,这人还挺自卑的来着。”

是个清亮好听的女声,我非常非常熟悉的女声。

视线朦胧了起来,我茫然地呢喃起她的名字,按着桌子把自己撑了起来。

此刻我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要让自己上浮,透过眼中的液体我的视线虚幻不真,因此我分不清现在我看到的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究竟是不是幻觉。

“什么鬼…卧槽!”

高铎听着声音下意识地回头,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步枪已经被一个漂亮的高抬腿给踢飞了,看得出来虽然相当突然,但是他还是有所反应,试图控制住手里的武器,但是完全没有顶住那条长腿的大力。

步枪发出了激烈的碰撞声,从墙壁的一侧弹到另一侧,难以想象那究竟是怎样的怪力。

下一秒女孩握紧手里的柴刀,以一个非常诡异的角度猛然旋转身体,带动手里的柴刀之甩到另一个方向,一瞬间几乎有长矛破风般的啸声,类似于武侠剧中发出什么剑波的劣质音效。

柴刀贯穿了放在房间另一侧办公桌上的步枪,空气特警正准备拿起它,但如果他的速度再快一些也只是会把手断掉,柴刀简直像是什么炮弹一样贯穿了那把步枪,将它钉在墙里。

像是被吓懵了,空气特警呆呆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就差那么一点。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周默,是这废宅男的女友或者说是未婚妻或者说是未来的孩她妈,所以毫不客气地说我非常非常讨厌你,这家伙就喜欢你这种胸大腿长脸蛋漂亮的,下贱!”

她一边说着这些一边向林淼点头示意,顺便抓住了林淼的手,另一只手饶着这女警的屁股摸了一圈,把侧兜的小手枪掏出来像是什么垃圾一样丢到一边,让它和被踹开的步枪做伴去了。

做完这些她似乎还不怎么放心,很自然地弹跳了几下把墙上的柴刀抽了出来,然后到墙角把两把枪摆在一起一刀斩下去,有着金属碰撞的巨大锐响。

“好啦,现在你安全了。”

莫莫绕到我身后,把我按在椅子上,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

“…对不起。”

抚平我头上那几根杂乱的毛,莫莫的手僵硬了那么一瞬,然后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和我说。

我没有理解她的道歉,只觉得今天这一趟传销来得值了,哭得我自己都感觉很难看,但就是控制不住身体,我甚至想要起身抱住她都做不到。

“支援!支援!”

高铎趴在窗户边上撕心裂肺地叫喊着,不时惶恐地回头看看莫莫,虽说我的女孩习惯性地带着可爱的微笑,但是他应该和我一样能够感受到其中凌冽的杀意。

“闹鬼了闹鬼了!卧槽卧槽卧槽!支援啊!救命!”

一切的,本来就很难被捕捉到的那些细微的情绪全部从林淼的脸上消失了,只剩下了最初见到她时那张冷硬锐利的脸。

看向莫莫就像是在看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类似于炸弹、剧毒、瘟疫之类的东西。

空气特警缓缓移动到她的身后,小声说了些什么,林淼迅速地小幅度摇了摇头。

转而和莫莫看似和煦的微笑对峙了片刻之后,终于率先沉声说道。

“你到底是…怎么出现的?那么多人都没有拦住你吗,你把外面的怎么样了?”

“都处于不能出声也没法动弹的状态,幸好你把人都安排得很散,不然还真的很麻烦,其实你大可放心,我可不敢杀人,给丈夫带来太多麻烦的话就不是好妻子咯,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但是丈夫遇到危险的话,本来老老实实待在厨房的妻子也会拿起她的菜刀,这个道理,我希望您能明白。”

这句话她说得很低沉,不像是威胁,像是警告。

“至于我是怎么到这儿的,你可以斟酌一下措辞写在你的小本子上,这样说的话你就懂了吧?”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你已经调查过并且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了是吗?”

“是,而且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实际上只是一群被踢出来的警察,你甚至连警装都被人收了或是抢了,现在这一身其实是可以算在‘床上用品‘这一类,你该不会是第一次接触网购吧?我倒确实不怎么看得出你的年龄,只能看得出你没有男朋友,嗯…也许实际上是那种古板大妈?”

“不过想来也真是可怜,你这几天就穿着这一身跑来跑去的吗?大概会有不少男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你吧…噫,有那么一点点恶心…”

嗯,莫莫对于漂亮的女人话多且毒舌,对于漂亮又和我关系还不错的人就直接上刀了。

嗯,是真货,太真实了。

因为林淼本来就冷着脸,所以看不出来她的脸有没有更冷几分,不过她的身体有在微微发抖。

总感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妙的事,比如说可能想到了衣服到货的时候还有奇怪的小赠品,比如说可能这几天确实被人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什么的,说起来我在公交车上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明明大家都是警装偏偏她这一身就有种鹤立鸡群的气质,原来这样一回事吗。

冰霜美人也有时候挺可怜的。

我现在还在心脏狂跳,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闪过几天前的画面,狂飙而来的汽车把我的女友当场撞飞十米以上,大雨中我坐在染红的雨水里抱着血肉模糊的女孩无助地号啕大哭,这一幕结合此刻的现实,我身后女孩此刻面带的微笑,客观来讲大概有一种惊悚之感。

可我并不觉得惊悚,并且愿意相信玄幻修真魔法之类的奇迹是真实存在的,只需要达成一件我重病之中朦胧的渴求,也就是此时此刻,搭在我脑袋上这只手温热的真实。

话说不会真的被撞到异世界去了吧…修炼了两年半又穿越回来之类的,我看她今天穿这小粉裙子就挺…哥特风?所以果然是跑到异世界耍了一趟吧,那枪可不是什么塑料啊,就这么和切菜似的一刀刀给…还有这个诡异的出场方式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正想看看那视频,突然就听见她说话,之后一抬头,就看见这房间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人来。

厉害啊,这招叫什么,闪现吗?

因为插不进对话也不知道做什么,另外生理上暂时行动困难,所以我神游物外趁机开小差,思考了一下莫莫跑到异世界的故事。

而两个女人的对峙还未停止。

林淼用视线向莫莫示意桌上的照片。

意思很简单:命案。

而作为回应,莫莫只是摊了摊手,用毫无破绽,听不出任何可以猜测到信息的语气说道。

“我说过,我知道杀人会给我们两个带来麻烦,所以一些越线的行为我绝对不会做,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另外关于凶手,我觉得你可以自己找出答案。”

只有我听出了莫莫最后的话有那么稍许的迟疑,不过我并没怎么在意。

“我该怎么相信你。”

虽说气势上看来没什么变化,但是我能感觉到林淼因为不知哪部分原因已经有些动摇了。

“很简单,他跑不了。”

莫莫立即指着我的脑袋回答。

“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被查到了,有你们那个组织的存在,他大概寸步难行了吧,我的男朋友是个货真价实的…废宅男啊。”

这话让瘫坐在椅子里的我听得来气,为什么这种奇怪的理由你能理智气壮地说出来?话说你之前还说出门在外的时候会照顾我的面子来着?

算了,嗯,我是废物[表情]✧。

“…也是呢,虽说一切都有不确定性,但是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干出什么大事的废人”

林淼居然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又居然还真的承认了这个说法并表示认同,我完全搞不懂这个几乎不认识我的人怎么能理所应当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甚至懒得在心里吐槽了。

“喂喂,贬低的话只有我能说,下不为例啊。”

莫莫把另一只手也搭在我的头上,插话道。

接着,再一次,林淼问了一句我很莫名其妙的话。

“那么,果然经过这么久的调查之后我的判断并没有出现问题对吧?你不会是我能写在监察名单上的人,之后也不会,因为你也只是某人的恶疾,对吧?”

虽说这句话我依然无法理解,但是此时的我明显地感受到了莫莫的动摇,感受到了她瞬间的颤抖,好似林淼说出的话是什么唇枪舌剑刺痛了她的心。

这让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喂喂,什么人能在舌战上占到莫莫的便宜?

在我还需要靠着从喷子那里学习损人的话的时候,莫莫已经能在各大论坛舌战群儒了,放在农村莫莫就是战斗机级别的悍妇,能站在当街骂得大姑大姨不敢出门,这其中的战斗力不只指的是言语上的尖酸刻薄,而是说能直面尖酸刻薄的言语并面不改色地予以还击,需要某种程度的心理承受限,也就是抗压能力?

可莫莫真很少被谁治住的,就这么一句平平无奇的话?我有些疑惑地,下意识地抬头,隐约看到她清亮的漂亮眸子里映射着海一样潮湿的悲伤,平淡又庞大,那个瞬间让我几乎窒息。

但可能是发觉我在偷看,很快就收敛起来。

我心疼得不行,按着桌子就要站起来,一边在脑海里寻思这要怎么喷回去…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讲,她们到底在谈什么我还是没有明白。

但这个时候莫莫用柔软的手把我按下去了。

“这回合算你赢,这两个字确实有点扎到我的心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莫莫的声音大了起来,语气是和其他漂亮女性对话时特有的横气,并无丝毫悲意。

“是,我的确是他的恶疾,但是我们是共生的,我们靠着彼此活着,所以我们之间算是各取所需彼此彼此,像你这种生活在阳光里的人是不可能理解我们的。”

林淼双眼微眯,流露出淡淡的嘲讽,双唇微张,但是在想要说些什么的瞬间立即被莫莫抢断了。

“你还有什么高见?是觉得我们很恶心吗?因为我们也只是被你当成正在自我狂欢的心理变态之一?哈,说起来你这种态度是因为你把自己摆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了吧,女警小姐,我不知道你到现在为止度过的是怎样的人生,但是想来就算不是一帆风顺也充实得普通人难以想象吧,父亲是警察局的局长,母亲又是温柔贤淑的美人,家庭环境和睦,教育不用为金钱发愁,脸蛋漂亮也不缺人追…”

“你当然不会明白满身淤泥行走着的人们为什么会对雨水狂欢,你也不可能明白饮鸩止渴的人们为什么会大口大口地喝下剧毒…算了你当然不会懂,女警小姐,我奉劝你一句,还是乖乖听你老爹的话吧,不要再理会‘我们‘的事了,你应该珍惜现在的病人们,都是些可怜又可悲的人,他们还纠结于心底那点苦楚,所以现在的乱子都还能盖的住,但是等真正的野兽们苏醒的时候…”

莫莫用一副不无嘲讽地表情上下扫视了几番林淼,轻声说道。

“你不会喜欢那样的世界的,我能够想象到,那部分人大概什么都做的出来,只要他们想。”

“那个时候,就真的是野兽们的狂欢了,警察?你们能做的不就只是拿着枪biubiubiu吗…啊我倒是没有侮辱人民警察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在那时,只有野兽才能杀死野兽了,哈。”

最后一个小小的哈简直深得我的精髓,一个字表达出的情绪可真是太复杂了。

复杂得就连我都无法理解。

但是这都是说些什么,今天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这次换成林淼动摇了,退半步的动作带着猫一般的警觉和不安。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但是你不是早早地就在收集我男人的资料了吗,做这种事难道还要我无动于衷吗?”

莫莫邪魅地笑笑,缓缓趴在我的肩头,贴着我的脸直视着那个女人,从我的视角不知道莫莫现在换上了什么表情,但是就前面惊恐的反应而言大概是有些崩坏。

“女警小姐,临走之前,我要非常严肃地再次重申。”

啊…声音也有点瘆人,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如果被你们抓到把柄,我们二位就没有这样幸福的普通日子过了,所以,我绝对,绝对不会傻到去做越线的事,也正因如此,长久以来,我一直在忍耐着…忍耐着没有把接近君烈的女人通通杀掉。”

“但是!”

“我能做到的忍耐也只有这种程度了,想要破坏掉我们的世界的话,如果你们决意想要把丈夫拉上战场的话。”

莫莫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站直了。

“那就莫怪作为妻子的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她还真能把这些怪中二的话如此有气势地说出来啊…真厉害。

但是我听得几乎要感动落泪了,这是什么神仙爱情砸在我身上了,这是什么神仙女友,我爱爆她了!

“还有啊,如果有一天,蟒蛇也来到你的面前向你递来了果实,你也只是无法反抗内心呼唤的夏娃罢了。”

“不过没关系,所有人都是亚当,或是夏娃,仅此而已。”

“走,还赶得上晚自习。”

阴暗得像是反派一样说了那么多话之后最后一句突然轻快了起来,莫莫拉着我的手把我从椅子上抓了起来,我还是有点虚弱,只能被她带动着走。

顺便一提她还没有忘了我的耳机,帮我随便挂在脖子上。

见鬼,这身体怎么回事,发烧没好利索也不至于这样吧,我还以为是被吓到了有什么生理上的反应,结果自己居然还真这么不中用啊,要是没人来救我,岂不是跑都跑不掉。

想着这些的时候,莫莫已经拧开锁推开了门,连拖带托地带着我大步向外。

我看向室内的人,各自各不相同的表情尽收眼底,不过没有人要来阻拦的意思。

哈,这不就给我跑掉了。

再也别见了,几位。

我回过头,顺从地跟着女孩小跑,无所适从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裙子上,这一身哥特莫名眼熟,让我忍不住用力去想。

她的头发扫过我的脸,那一瞬间我的灵魂通透。

哦对,当年不就是这一身嘛,说起来她这家伙还真是一个我无法思考其存在的存在啊。

我并没有意识到,因为不想知晓和思考某些可能,我刚刚像是在听报告一样恍惚,让很多内容变成了模模糊糊的东西,至于听清与否,只要我不去回忆,这个问题就不存在。

我只是不断地,不断地在心里只确认一件事。

她回来了啊!她回来了啊!

嘿,精灵。

我一边被她拽着手一边看着她像是刀锋一般锋锐的眉与眼,心说这世间竟有如此佳人。

她领着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般,一路踹开数道铁门,我看了看那些被打晕的警察,看了看那些被捆住的警察,最后看着前方。

那是雨中的光。

……

在我们身后,那三个人各自松了口气。

确实,刚刚这三人都有生命危险。

“金冈,麻烦去看看外面的人。”

林淼茫然地做到椅子上,看了看悲惨的三把武器,虚弱地叹了口气。

这年头,怪人越来越多。

另外。

她当然知道刚刚周默说的一堆话乱糟糟的,但是也很简单,她只是害怕自己说出些什么,所以一直在讲些什么有的没的把对话填满。

值得一提的是,并不是些一点营养也没有的话。

然后不给自己说什么话的机会,匆匆把彻底无法理解的毛尚白带走了。

所以,这就是这女人的弱点了吧。

“恶心吗?可能确实有一点吧,还是该说是可怜呢……”

林淼疲惫地自言自语。

毛尚白,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明白,陪伴了自己五年的女朋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至于他自己...

人对伊甸园的怀念,就是人不想成其为人的渴望。

——米兰•昆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