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先生,会后悔吗?”
“指什么?”
“嗯…比如说把我领回家之类的,那个,你看确实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之类的,我也知道总把柴刀贴人脖子上并不好,但是但是…”
“我后悔个瘠薄,要不是捡到你我还不知道要做多少年针线活,你真把我当憨批?”
……
头痛欲裂。
这一次发烧前所未有的严重,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一直自诩无视人间苦难的我终于感受到了那些常受风寒的同学们的痛苦,现在想来总自以为那些人是在装病实在是抱歉。
果然人类就是如此,没有切身感受过是不会理解他人的疼痛的。
哈。
我也确实是区区凡人。
带着各种意义上的负面情绪,以及从刚刚破碎的梦境里艰难挣脱的疲惫感,我把目光挪向茶几。
把我从沙发上唤醒的是茶几上震动的手机,正在像是什么监视者的乌鸦发出连续的、难听嘶哑的叫声。现在的我极度讨厌接电话的原因有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种夺命一般的,不予理会就不会停止的连环call,像是有什么鬼神在对面虎视眈眈地危坐着等待,令我在还没有考虑接听与否之时就惴惴不安,这样的夺命连环call贯穿了我只经历了十九个春秋的短暂人生。
曾经会给我带来这种困扰的只有一个人,后来变成了两个,而现在又变回原样了。
所以我已经知道是谁了,而这一次我并没有接下它的打算,费力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摸过手机按掉,然后顺手调成静音。
我知道她还会打来,所以静音是有必要的,虽说她大概还不知道我正在生病,但是不管谈话的内容是如何我都不太打算回应,根据以往的经验大概也没什么大事。
今天是个昏沉的好天气,不适合与人联络。
我合上双眼,享受了几秒钟的宁静。
试着逼迫自己意识下沉。
不过这样的尝试毫无意义,已经睡不着了,此种状态下还要眯在床上的话反而又会有短期内甩不掉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吧。
该不会是青春期的后遗症?睡前和醒来的小段时间里在脑海里和美少女甜甜蜜蜜,这种自己都觉得羞耻的回忆给自己造成了无法平稳入睡的后果吗?
这样想着,我在心里放弃了长睡不醒地度过这个周末的打算。
感知也终于逐渐随着身体的苏醒而苏醒了,但也同时因为病态而迟钝着,我在被褥里拱起来靠在沙发背上,然后咳嗦着看看窗外,巨大的落叶窗之外是安静地耸立在雨中的城市。
雨水接连不断地敲打在窗上,像是什么枪林弹雨。
又是雨天,明明已经是冬季,怎么又是雨天。
我借着朦胧的困顿感注视着这城市,有种…两个病人互相怜悯地对视的感觉。
压抑的雨色像是城市的寿衣。
真奇怪啊,大概是烧到了脑子吧,现在的思维有些跳跃又有些混沌,我这想些什么呢这是。
话说我之前不是挺喜欢雨天来着么…
这种喜欢大概只会存在于那一天之前了吧,现在每一个潮湿的天气再也无法给我一直以来的那种阴暗的安全感,只会让我觉得无助而恐怖,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腥甜的血味。
血泊里女孩温柔的眼神一闪而过,我的心脏隐隐作痛。
沉默中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把我包围,带来某种难以承受的窒息。
好痛苦…好痛苦…
头又开始疼了,我不得不揉着脑袋在茶几上的杂物堆里翻找镇痛药,另外还需要水,我的嗓子干痛得厉害…
这时我注意到了缓慢向我靠近的比企谷,昏暗里它的眸子亮光光的,这只懒猫平时很少主动向我黏过来,按理来说现在只享受着它的豪华猫箱看看雨景才对。
难不成是饿了吗,事实上我记得睡觉之前很不负责地喂了它不少猫粮,现在正处于消化不良的状态也说不定?
但是稍微仔细观察一下之后貌似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比企谷现在有点炸毛,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它像是房子的主人一般焦虑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发出喵喵的叫声。
“你在找什么吗…别找啦她不会回来了,以后又是咱哥俩过活啦…喵~喵~,嘿到这里来。”
我起身慢慢靠近,然后蹲伏着试图把比企谷抱在怀里,但是这只孤傲的懒猫今天行为怪异得厉害,一边警告地打着呼噜声一边弓着身子后退,瞳孔里满是警惕,突然间它猛地窜跳了几下,跑进没人住的那间卧室里去了。
我迷惑的看着比企谷的背影,有点不知所措地站起身。
比起一反常态这个词,不如说是陌生,我还没见过比企谷这个样子,虽说是只不太喜欢生人的猫,但是好歹和我相处得还算不错吧,突然之间被我吓到窜跳什么的?不就是躺了三天就变成这样敌对于我了吗,我可是带病给你打饭来着啊喂。
我为这虚假的主从关系叹了口气,就欲回到我温暖柔软的沙发上。
这时房间里突然涌来了一阵和风,一阵温暖的…带着淡淡香气的风,同时眼角的缝隙里,我看到一个穿着粉色hello兔睡衣的身影静静站在我的身后,她双臂微张,像是要抱住那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莫…”
一瞬间迸发出的强烈期待驱动着我猛然扭头,想要反手抓住那道恍惚的影子,像是去触碰从水下看到的幻影,但是我只是抓到了虚无。
回过头来的世界是空空如也的房间,天地安安静静,能听到的只有钟表的走动,比企谷的叫声,还有我突然之间加速的心跳。
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并无曾依偎细语,曾耳鬓厮磨之人…
我苦涩地放下了伸出去的手。
根本就已经在那个瞬间,彻底地,永久地长眠在我黑色与粉色相间的回忆里了。
哈,在期待个什么呢。
“原来真会想她啊…”
我虚弱地陷入了沙发,有一种发条用尽的玩偶般的感觉,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从身体和精神两种意义上来讲都是如此。
啊...等病好了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喝酒?
或着香烟?什么都好...可快点救救我吧嘿...
手机亮了起来,这次不是电话,是一条微信。
我拿到脸边,屏幕上的光微微照亮了这个邋遢糟糕的男人。
“这个月的生活费打给你了,多的部分是给你带莫莫买东西用的,那么漂亮的小姑娘要是不好好哄的话你这个样子的男人多半是留不住吧,加油。
天冷了,注意身体别生病了,天气预报上说这几天你那边还有很多雨天,之后大概就会下雪了,莫莫不是挺想要看雪的吗。
还有,现在你长大了,有时候抽不开身接我的电话我也表示理解,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年轻人还是要多多节制,注意身体…”
头像是宁静止水,果然,是老妈的短信。
她不知道我已经糟了这次降温的邪,也不知道已经没有什么莫莫了,这是居住在两个城市的母子的悲哀,虽然我没什么感觉就是了...
不想回信,不想应付。
我顺手翻了一下,跳动出一个绿色的标志,后面跟着一串没见过的数字。
那是一个陌生的未接来电。
我喉头滚动,心思翻涌,又归于平静,默默地打消了一堆不切实际的幻想,把它当做什么推销电话之后把手机丢到一边。
然后我整个人缩到被子里面,让柔软的布料盖住我下凹的眼眶。
我知道,这个下午又将是如同死去一般的昏沉,一如过往。
•
•
•
我这一生都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唯有你,我希望有来生。
——周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