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韵律指引着我,让我的口舌不由自主地吟出这样的诗句,而那个年轻男人,依旧如那般随意,信手贴出两张符纸。
两张,两条线,分别勾住韵儿小姐的两把刀柄,向面前拉来。
半空中的身体突然加速,韵儿小姐也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在空中双刀换手,向下俯冲而来。
而那种情不自禁的冲动,自从在我身上蔓延开后就再没褪去,反而升华出了一种欲望,自上而下地缓缓晕染。
“那神圣之火,若无休止。”
男人的手法似乎柔和了起来,不再如刚才那般暴戾,而是像舞出一曲优雅的华尔兹。
直到我话音落下我才察觉到,那样的节奏,正是我吟出的韵律。
韵儿小姐手上牵着地两根细丝早已断裂,那美丽修长的腿,此时正踏在半空中,脚下的符纸震荡起如清澈湖水般层层涟漪。
我开口的瞬间,韵儿小姐爆冲而起,但是却又那么悄无声息,仿佛天地之间就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一样。
“将烧却世界尽头的辽远天穹。”
话音未落,韵儿小姐如闪电般迅捷的身躯就到了那巨蛛的身前,之前完全无法捕捉这样的行动的我,此刻却看的那么清晰。
韵儿小姐手里的刀在那须臾之间就没入它的口器,就想刺入蛋糕那般轻松随意。
但是那飞溅的血花,可不是那么甜美的东西。韵儿小姐双刀一扬,在那巨蛛的嘴角上画出一个如微笑的诡异弧度。
而此刻,眼前的事物似乎都不是之前的样子,而是一幅贯穿着无数丝线的图景,每一个活着的生物,都是被白色的“活线”缠绕着。
而那将死的巨蛛,是被猩红的“死线”包裹。
那些符篆、火焰和剑刃,看起来也不再令人费解,而是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所有的信息,全部都涌入我的眼中。跳跃着,主动地叙述着它们包含的信息,而这双眼睛,正是它们最好的载体。
最后一句诗文出口,我知道,是时候送那家伙上路了。
“大地裂开深渊,最黑暗处,只为汝等。”
韵儿小姐落地,最后一张符纸,送到了那家伙身前。
此刻,以我为中心,一阵起浪轰然而起,吹散了一切死亡与罪恶的污秽,让四周的一切就像教堂中为死者准备的净土。
符纸在半空中扭曲旋转,转出一个行体的“封”字。随后,伴着那火焰和剑刃,还有那巨蛛的庞大身躯,在半空中浓缩成一个淡蓝色的小点。
男人轻轻一挥手,用他沉稳的声音说道:“万魔调伏,急急如律令。”
年轻男人松了一口气,那个淡蓝色的光点在空中爆开,散出更多的黑烟,在空气中螺旋上升,然后消散。
眼前的奇异景象消失,一切又归于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身体被汗水打湿,在北海市寒冷的深秋,风轻轻拂过的时候,已经是一种刺骨的冰冷。
双腿开始打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过度的疲劳,难以支撑自己的重量。
“辛苦了,小姐。”男人转过身来,脸色如卡纸一样苍白,额头上不断的冒出汗珠。
他的手似乎已经无力摆动,在行走的时候显得是那么沉重。
但是那张脸,那张看起来并不英俊但是绝对的有吸引力的脸,看起来是有那么一丝熟悉。
他是……
想法还没有在脑海里成型,就听见他说道:“有什么事情进来说吧,小姐。”
他的步子颤巍巍地,仿佛在攀登一座高耸山岳的最后几步一般。
他把手搭在门把手上,等到指纹识别响起了那声清脆地铃,他才向前迈出小小地一步。
左腿打着颤发力向前,想要把门推开,却只是在原地打了个趔趄。浑身一阵剧烈地颤抖,整个身体一下子向前倾去。
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反映,韵儿小姐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个箭步上前,从腰上一下子把男人抱住,用手推开门,女主人一般地说道:“进来吧,小姐。站在风里会感冒的。”
此时,脚边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那只狗——此时又是柯基犬了——从我脚边一溜而过,在电子壁炉旁趴下。
这个客厅颇有英式风格,墨绿色白花的地毯有一种上世纪的气息。棕色的、带有暗花的墙纸依然紧紧地贴在脸上,但上面已经有了一些斑驳的痕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墙边的壁炉似乎以前真的是一个壁炉,因为还能看得见黑色的炉灰。但此时只是闪烁着火焰的动画,然后放出阵阵温暖而已。
壁炉的烟囱管道钉上了几颗钉子,挂着一把看起来非常昂贵的小提琴,这似乎代表了主人的某种喜好,也看得出这个壁炉很早就被改造了。
壁炉前面是三把柔软的、带墨绿色软垫扶手椅,中间放上一张深褐色的茶几。东西上都没有什么花纹,显得非常朴素。椅子后面,是一个淡黄色的沙发,和墙面相互照应。
椅子的右边,是一个稍高的台子,上面摆着一架精美的钢琴,我认不出小提琴,但是这把钢琴我知道是施坦威的——相当昂贵的一把琴。
钢琴的旁边是厨房的入口,那里面似乎是另一番光景,不过我现在不大看得见,只能估摸着,弹奏这架钢琴的手的主人,似乎也经常进入厨房。
壁炉的厨房门的中间,是通向楼上的楼梯,上面应该就是起居室了。
客厅里唯一的装饰就是摆在壁炉两边的两个硕大无朋的瓷瓶,里面插着几枝梅花。
年轻男人被韵儿小姐扶着在扶手椅上坐下,似乎因为被女孩子扶着,在我面前有些不好意思,但韵儿小姐似乎熟门熟路,径直走进厨房里去了。
“请……咳咳……请坐。”他费力的抬起一只手,又有气无力的放下去。
我双腿也有些无力,便顺从的在他的对面坐下。
“您应该就是安魂小姐吧。”他有些费力的说,“您母亲为您预定了这里的房间——我想除了您应该不会有人到这里来散步。”
我点点头,再一次端详他的脸,他的眼睛就想黑宝石一样晶莹,一笔浓眉恰到好处的荡过,既不夸张,也不平淡。
最让我熟悉的,便是那如鸿儒的气质,哪怕是狼狈到这种地步,亦是如此浩荡。
“李沐赫教授,是您吗?”我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的声音到底说了些什么了。
“是的。”他点点头,又微笑着摇摇,道,“睡吧,等会我叫韵儿抱你上去。”
眼前的世界都模糊起来,眼皮想铁闸门一样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