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位先哲说过:祭典过后一定有令人可憎的考试,而考试过后则又可以浪了。

答案是——当然没有这种话也没有这种先哲。

除了我一个人生无可恋的倒在桌子上以外,大家都在旁边对着分发下来的考试答案。明明是课间时间大家手里的笔透过试卷传递到课桌上的声音不绝于耳的嗡嗡作响,换做平时这是只有在老师突发课堂听写的时候才会发生的情况。

大家的脸上充斥着各种各样不同的表情。有因为押题神准而沾沾自喜露出神机妙算的笑容的,有因为记不起大题的解题思路而暗自懊悔的,更有些想把自己的卷子恨不得当场撕掉的。

今天的教室里……应该说是整个学校里都弥漫着一股过分放飞自我之后的失重感。

这种感觉如此强烈的原因在于运动会刚刚结束没过多久,期中考试就仿佛路障一样横在那里提醒着我们这里有道坎。

你若是完全不顾一切的继续往前面跑是会摔的很惨的,比如我现在看着各科已经全部分发完毕叠在桌子上的试卷,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魂似的倒在了桌子上生无可恋。

“只是一次考试的结果不要太认真了啊!小阳下次你一定可以考好的。”

总分提升了将近70分的唐小要说着毫无信任力的话语安慰着我,丧失信任力的原因在于——她的分数提高了而我的分数降低了,这一客观事实。

这种客观事实等同于考了年级第三的有马总一郎安慰从年级第一掉到年级第十三的宫泽雪野,基本两件事情上是没有什么区别。

可鉴于无论如何她的出发点是好的,我并没有把这种当做来自学霸的嘲讽。当然她本来也算不上是学霸,大概是介于学霸和学渣中间的一种。诶?那不就是普通人么……

而且她的语文成绩提高了将近30分这点,我很自然地收获到了属于老师那份独有的成就感。

“小要说的不错,你这段时间的重心没有摆在学习上,考成这个样子是你应得的结果。”陆心恒一副诤友的口气提醒着我弄成这样根本就不奇怪。

对于这样子的结果,我确实不觉得奇怪。

冷依阳,各项科目平均倒退20分上下,唯独一门除外。

“诗词默写竟然有两句忘记了!两句啊!”我捂着头痛苦地哀嚎着,仿佛某船类收集手游的限定活动里拉满了必要船只练度却依然进不了战役正确路线的玩家。

“原来是在纠结这个吗!?”唐小要似乎是觉得白担心了一样,默默地走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整个人唰的一下坐了下去。

从她的眼神里我都可以大致推测在她手臂遮住的地方一定在不开心地嘟着嘴。

我不是很懂啊,女孩子都是这么容易就生气的吗?这种难易度封顶的问题能不能让我背个标准答案啥的?

说回这次考试的结果:冷依阳,语文本回成绩年级第五。

这个单科成绩已经是中了彩票了(还是500万的那种),我做好了滑出前二十的准备,没想到连前五都没有滑出去。

这回自己的年级排名急速下坠,不知道为什么蔡老师却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找我谈话,不知道是已经在思考我的死法了,还是单纯地懒得管我了。

这样子的结果自己多少是有自觉的,所以真正发生的时候我怄气的才只有语文卷子上那两个忘记了的诗词。明白的人一定知道,诗词默写那种明明应该知道却当时就是死活想不起来的感觉,开玩笑的说那感觉真的让人有点想死,甚至想狠狠地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至于后面纪咲兰气鼓鼓的来我班级说我不认真考试的事情非得求个说法的事情,我觉得没人会感兴趣那个。她觉得我是嫌她麻烦所以没有认真考,可我对着大地母亲发誓我绝对是认真的在考试。

不过前半句倒是说的没错,我是真的嫌她麻烦。

期中考试结束,距离运动会已经是两周以前的事了。然而现在已经连一点点都体会不到不久前运动会残留下来的余韵了。

当时校园的学生之间最流行的几个话题,在期中考试的冲刷下变得不复存在。比如“瑶雪进入学生会的非正常手段”与“运动会上学生会长代替自己班级的同学去参加长跑”这两个堪称全年级热度最高的话题。

时至今日我依然难以想象瑶雪会用什么诸如金钱、美色这样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某些目的,她真有想要做的事情只需凭借实力怕是没有什么做不成的。

所以期中考试开始和刚刚结束的这段时间,除了试卷分析纠错以外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多半现在就分成了纠结错题的、订制好学习方向的和难得考试结束抓紧时间赶快玩玩的这几类人。

在这个平静至极的时候,一旦引起了哪怕一点微小的涟漪在水面上都会激起让人目不转睛的波纹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时下可以称之为是最容易引起话题的时候,自然要好好利用。

于是我的眼中浮现着完全不同于刚才在期中考试中失利的目光,满怀渴望的等待着下午的学生会会议。

唯独心里放不下去的只有不知道蔡老师什么时候会找我这一点了。

蔡老师真的很可怕的,鬼知道她会做什么……

比起上回商量运动会的对策时,我不敢相信现在坐在学生会室里的是同一拨人。

我站在学生会室的白板旁,用手指的第二关节敲在白板上发出“大家看向我这边”和“有没有什么好的提案”双重含义的声响。可是排开田若以外,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周围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角落,总之就是不会看向我这边。

“忽略掉田若,你们真的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方案吗?我感觉我出的议题并不是能够难到你们说不出话来吧?”

“狗会长,我真的很稳的!在中国的高中创立电竞社绝对是一个空前绝后突破性进展的创新啊!”

绝后先不提,空前绝对是空前了……

田若志在必得的攥紧了拳头。我明白他是真的很有信心但有些东西光是前提就满足不了。

这个社团从名字开始就和高中生行为准则相悖,难道你心里没有一点介于A和C之间的那个数吗?

而且,田若啊……我怎么觉得你的性格最近开始有些微妙的崩坏了。

“确实是空前绝后的突破性创新,隔天高中生活动守则也可以烧了或者重新编辑了……”

大学也就罢了,你在高中妄想创建这种主张美其名曰“娱乐”性质的社团,估计隔天我就会被校方罢免学生会长一职了。

不过不考虑校方的因素,田若的这个提案是个不错的提案。

创建社团有两个大前提,一是社团成员要具备拿得出手的顶尖特长,其次便是社团成员的数量要达到要求。在出现两者非要缺其一的情况时,拥有出色特长的核心成员便比数量本身要重要多了。

这才仅仅只是大前提,还要必须符合积极向上、阳光开朗那种大概在小学就已经听到双耳麻痹的思想主旨。

不过麻痹归麻痹,一个人积极向上和阳光开朗这本身是件很好的事情。

纵使到了现在这个电子竞技夺冠能够上的了C〇TV的时代,对于大部分家长和老师来说即使没有“洪水猛兽”那么夸张,电子游戏依然是个“不太符合学生成长”的边缘玩意。

所以田若即使满足了大前提,“前提”却怎么也满足不了,提案自然就无法通过了。

于是成立电竞社的提案,否决。(就我个人来说却不怎么想要否决……)

我望向欧阳学姐。欧阳学姐的目光瞥向桌子上的轻小说,似乎把自己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学姐想说什么就说吧。”虽然我大概知道欧阳学姐要说什么,但是提案这种事情果然还是想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吧。

“文学社?”

欧阳学姐失去了往日里收放自如的感觉,那应当时刻充满着魅惑感的双目变得唯唯诺诺。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倒是异常的镇定了不少。大概是此消彼长的效果吧。

“创建这种不需要过多特长的社团倒是不难,不过去找到5个以上自愿每周都坚持写读后感的人来,着实过于困难了。”

嘴上虽然否决了欧阳学姐的提案,但是心里偷偷地认为能和她想到一块去不自觉的便有些开心。

创建一个社团,不是说你想创建就能创建,就和爱情买卖里的爱情一样。

创建了之后你必须要有拿得出成果的东西,哪怕是每周一篇读后感这种看似微不足道,实则做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后就立刻会让人感到厌烦并难以继续坚持的东西。

我非常喜欢读书,但是我不喜欢写那么多的读后感。这种人大有人在,我也是其中之一。

接连的否定使大家认为这个会议似乎快要无法继续了。在会议快要停止前进步伐的时候,陆心恒轻轻地重新为其上好了发条。会议进行的齿轮得以缓慢地再次转动起来。

“不然,往音乐或者美术这种比较有代表性又相对而言容易让学校和学生两方都接受的社团为大致方向来考虑一下?”陆心恒提出了一条颇为实际的提案。

音乐和美术吗?

诚然这两个社团在方向上没有什么问题,学校方面也的确容易接受这种类型社团的创立,不过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人”这个字。

我在白板上用黑色的白板笔写上“美术委员”和“音乐委员”,同时在两个词语的外面画上了一个红色的圆圈将其框入其中。

“大家分头行动吧,每个班的音乐委员和美术委员是第一打探目标。如果有特长出众的同学,即使你们发现了也不要急着说明自己的来意,最好在说之前大家先交流一下。高三的就只能辛苦欧阳学姐一个人了。”

随后我看着稍微松了口气的欧阳学姐,她重新取回了那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开朗的笑颜浮现在脸上,嘴角微弯的弧度不觉中就容易让人就这样盯着她乃至于视线变得无法移动。

“那么,作为我如此辛苦的报酬,依阳学弟有没有给我单独准备什么奖励呢?”欧阳学姐调笑地看着我,明显另有所指啊这个女人。

眼前的情况好像不太好脱身的样子?我停止了与学姐的对视,把目光移到了唐小要的脸上。

唐小要明明眼神已经和我对上了,可还是装作没有看到我?!

她到现在怎么还是一副和上午一样在赌气的样子,难道是真生气了吗?

这下准备求援的对象铁了心地关起了避难的城门。我已经准备认命的时候,学生会室的门被充满气势的打开了。

而更加具有气势的是门后一头乌黑长发的主人带着一贯冰冷的气场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学生会室。

避难的城门又被打开了。

她扫视了一眼我们的样子,自知自己可能有些失礼的问道:“请问,我是不是进来的不太是时候?”

她的脸上正打算带上的歉意,被我的不正经地又给冷漠地拉了下去。

“来的时候非常好!good timing!”

“我确信了,进来的时机是worse time呢。”

瑶雪这样纯粹以我的表现来判断自己到来的时间点是最坏的时机这点,我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所谓彻底的厌恶估计也就这么回事了……

该怎么说呢?对于这种反应大概我已经快习惯成自然了。总结来说就是你的痛苦就是我的幸福?这是从哪里来的病娇女主角吗?现在人可好病娇这一口了。不……即使是病娇女主角也是爱着主人公的。而从她的行为里,我是丝毫体会不到爱啊喜欢啊这种令单身“汪汪汪”们羡慕的感情。

没跟我多做纠缠瑶雪走到唐小要身边神色严肃的样子,使我认为唐小要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妙的事情或者是欠了瑶雪的钱没有还。

连瑶雪的钱也敢拖欠不还吗?未免太有勇气了吧,唐小要我敬你是条……

“唐小要同学可是你约我一起回家的,既然你还有学生会的事务要处理应当提前在手机上通知一声吧。”

“哦……好像是有这回事。嗯,我被小阳气到什么都忘记了呢。下次我会提前发短信联系的。”

那个?唐小要同学?

瑶雪的手摸向自己的单肩书包一副恍然大悟的想起了什么的样子。

“那我在手机的联系人列表里设置一下吧。有的时候不想接到某些人的电话,特别是那种有着天方夜谭的理念却又死也不肯放弃的人。一旦被这种人缠上了很难脱身呢。”

那个?瑶雪同学?

瑶雪无奈地把手机重新调为正常模式叹着气。我说别以为不说名字我就不知道你究竟在指谁了哦?还有难道我打你电话会被禁止呼入吗!?

其他人都在憋着笑看我,看着自家会长被语言暴力所伤害你们就这么开心吗?!团结、友爱、互助呢?

我用着被呛到的声音说出了学生会当日活动结束的总结语,而他们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

我哭给你们看哦?

话说回来,果然想要创建一个既要得到学校认同并且自己这边还要拿得出实绩的社团,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若是能发现自身具备实力并还愿意创建社团的人,那是想象中的最好情况。

而实际可能发生的情况大概是没有任何人会站出来吧。

如果真的如此我必须要做好觉悟,因为从现在算起,距离某个日子的时间已经不到一个月了。

在我手上能与校方进行周旋谈判的筹码如今依然少得可怜,越是这种时候你就越能体会到实绩的重要性。

当我满脸愁容的为了拿走书包走到教室的门前时,发现门并没有关上而是半开的。

我站在门外,稍待片刻的思索时间里,从教室里散发出了吉他的音色。单个单个的音色逐渐连为一体化为了绝伦的旋律。不用去仔细的聆听都知道这一定是首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原创曲子,而教室内这一段娴熟的演奏现在仅仅只是前奏而已。

美妙的女声伴随着木吉他那份独有的清澈感,不到数秒的时间就把我引入到了一个别样的世界中去,脑海里泛起的画面随着歌声不断地具体着、清晰着。

在下着小雪的天气里,女孩子撑着雨伞在这个理应没有那么哀伤的环境里,却迸发出了让人心头一颤刻骨铭心般的疼痛感。

哪怕单单只是听着依然会自发的揪心、自发的难受、直至自发的沉默不语。

没有更多音乐素养的我也只能听出来这样子的画面了,关于后续或者前因之类的实在是无法详细的描述,截取出来中间的这么一小段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听得入神的我走到了教室里弹奏者所坐的前方,没有征兆出现的观众打断了弹奏者的思绪,一时之间我们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对方,她手上的吉他也在与我的对视中归于平静。

直到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虽然略显苍白但是却饱含着我的敬意向对方鼓起了掌。

这阵没来得及准备的慌张掌声使她微笑起来礼貌地回复了我一句:“谢谢。冷依阳,已经放学好久了,你来教室是做什么的呢?总不会是专程来听我边弹边唱吧?呵呵~”

明明和我不怎么熟络,陶婉婷却直呼着我的名字而不是在名字的后面加上会长或者同学两个字。

“还是应该叫会长吗?不过对于同班同学我还是更想要直呼名字呢。”

你们女生是不是对于看穿对方在想些什么有什么独到的秘籍啊?请务必出我一份。

“我只是回来拿书包的,走到门口的时候不巧刚好听到了你这边正在演奏。一首不错的歌曲,很好听。”

如果在这之前我已经听过了她的演奏,我想专门因为听她的演奏而等在班级门外不让她发现,这个举动也没有什么问题。

“谢谢了。但是冷依阳这种时候你应该说是为了专程听我的演奏才回来的,而不是傻乎乎地说是为了拿书包才回来的。后面的这个答案,分数很低呢。”

陶婉婷不满的眼神里竟透出了失望感,我自己不是很能接受这种回答女生问题的方式。

“特意的因为对方是女生而转变自己本来真实的想法,这对于女生而言应该也不礼貌吧?我不是专程来听陶婉婷同学你演奏的,但是我可以真诚的说一句……你刚才的演奏,很棒。”

这么把心里的想法直白的说出来好像是有点害羞啊……因为我明显意识到脸上的温度升高了。

陶婉婷将原本搁置在腿上的吉他轻放在地上,双手抱着它。嘴里叹着气微笑了起来,无奈之中却透出了一股充满着埋怨感的可爱,以及对面这位在她眼里看来究竟有多么不争气的同班男生。

“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听别人的夸奖哦,哪怕是假的。可是……”

陶婉婷从凳子上站起形状优美的樱色嘴唇勾勒出不同于刚才礼节微笑的笑容,眼睛里射出着满载的欣喜。

“可是,像冷依阳同学这种真正的夸奖,我更喜欢哦~”

并且这欣喜之中里还带有着一点狡猾般地调戏,让我的心脏不自觉地漏了几拍,浑身仿佛有电流流过,短暂的麻痹感之后脸上的温度再次骤然上升。

完全掉入她的节奏里了啊。

我连忙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都说了我对女生的抵抗力基本为零,请不要做出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啊。

“陶婉婷同学,我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啊……啊……就这么突兀的结束了夸奖的环节吗?不开心……还有是陶婉婷。”

“哈……”

我挠了挠头对眼前的这位女生无计可施,索性就任由她摆布好了。

“陶婉婷,你想要创建音乐社吗?”

“音乐……社?”

我总算是把话题给引到了正事上,在自己被陶婉婷的音乐感染的热度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对着她询问出了我内心真正的目的。

“那个……”陶婉婷眨了眨眼睛试探般地询问道,“社团里面不会就只有我一个人吧?”

“当然了,不然怎么会是创立呢?”

“唔……”陶婉婷苦恼地捂住了头,手掌遮住了自己前额的刘海。一副难以抉择的样子活像个在分叉路把木棍随缘倒在地上决定未来的旅行者。

“社团里面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感觉难度还是太高了。对于吉他我只是想当做业余爱好玩玩,没有想准备凭借着这门乐器将来去做点什么。冷依阳这回的期中考试你的分数下降了不少吧?”

“虽然我的心里有点被明显伤害的感觉,但是突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陶婉婷失落地将吉他收好放在背包里,瞳孔中尽是落寞的神色,温柔地抚摸着躺在背包里的吉他仿佛在呵护着一个孩子。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高中的话学习的压力果然还是太大了吧,从大学开始才会有组乐队或者静下心来好好把心思放在音乐上的时间吧。说是这样,不过到时候没过一两年可能又要为工作或者考研的事情烦恼了。”

她已经想的这么远了么?高二就已经在思考未来人生的人是非常少的。

“冷依阳你知道吗?”

“什么?”

陶婉婷在落寞过后脸上释怀般的很平静,像是她为了什么做出了某种狠心的决定。

“我从前是有考虑过要当艺术生的。但是思考了很多以后又和父母商量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放弃了。”

“为什么呢?不是个挺好的目标吗?”

陶婉婷一副我知道你不懂的目光定格在了我脸上,右手的食指在桌子上一圈又一圈的画着圆圈。

“冷依阳你身边应该没有特长生的朋友吧?乐器也好、体育也好、画画也好。一旦决意要做特长生就要同时准备自己的专业考试和高考。这其实是相当痛苦的一条路,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大学推荐的……”

“所以说,你觉得这条路很痛苦很艰难,于是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做不到?”

“这只是三个因素之一,另外还有两个。一是我的音乐老师说我没有天赋。二是父母也建议我,没有8成以上的把握就不要走这条太过艰辛的道路了。毕竟一旦失败,就连大学都没得上了。”

“不不不,不是说人的可能性是无限的吗?只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自己给自己设下了限制,这会不会有点妄自菲薄了?”

陶婉婷的眼里冒出了轻视感,仿佛看向我的目光是在打量着一位不谙世事的读书人。

“冷依阳你平时书一定读的不少吧?正论和诡辩讲起来一套一套的。道理就算没有错,可你有好好的联系实际情况以后再做分析吗?明明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为什么你说的好像你经历过一样呢?这只是无法让人认同并且过于自大的解读罢了。”

“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了,照你这么说如果我没有生过病就不能讨论生病了?难道我还非要生过一次病体会到有多么难受之后才能对这种病评论?”

“没错啊。”

她回答的是那么的干净利落不带有任何的迷茫,回答简短却不容置疑。

若是你没有经历过某种痛苦,那么你便没有资格去评论它。

“那行,我没有正规的接受过关于特长技能的训练,这方面就当做我没有资格讨论好了。总而言之你的意思是因为这条路难以走通,所以你就去选择容易走通但是自己不是那么想走的一条路吗?”

“是的……”

也没错。

陶婉婷当然没错了,不仅没错反而这种做法是一种很成熟的做法,是一种我根本企及不了的成熟做法。

她向我说出的这个答案,或许就和田若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即——问心。

与她相比我只是遵循着自己的内心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和她不一样的是我即使失败了也不会承担什么能够左右整个人生的损失,而她却有可能因此丧失掉自己后半生的一切。

双方所失去物品的重量使天平从最初开始就失去了平衡,全力的倾向一边了。

这样一来,哪怕“只因为难以实现的事情就去放弃,这样是不对的”这种完全没有一点问题的正论也变成了如同孩童般天真地戏言。

“即使如此,我也觉得因为困难就放弃了的这种态度是不对的。”

“又说这种轻巧的话,我还以为冷依阳你也许是能够理解我的人呢。”

“承蒙夸奖,我从来不觉得有人会真正地理解我或者我能真正地去理解别人。”

因为那样太难了。

陶婉婷遗憾地注视着我,背起了吉他包准备回家。她那刚才在眼眸中还残留着的余温这回彻底地消失了。

也许,她认为自己差点就要得到某个她一直想要的东西了。只是这个在她面前的这个东西却不是她想要的模样。

“可我这边单方面的还有些话要对你说,能再给个一分钟的时间的吗?”

“只是说话的话,2分钟也行。”

“没有增加多少时间啊。嗯……就当做是被我骗了,真的去创建音乐社试试如何?”

“我最多只会先签个字不会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哦?”

然后陶婉婷就在社团申请表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嘛,嘴上那样说其实还是想要创建音乐社啊,心口不一也要有个限度啊。可是既然陶婉婷至少不反感这个行动,那么我的行动当然也不会到此为止了。

所以说她方才自己给自己泼下的冷水是不是也是希望有人能够支持她做出原本她想要做出的决定呢?

“对了。”

临走时我叫住陶婉婷,突然想到了什么。

“接下来……”

我收好拥有陶婉婷亲笔签名的社团申请书,从教室的大门出来时罕见地碰到了夏夕莹。

在平常我是绝对不可能在放学后的时间里碰见她的。

她的行为模式基本分为两种除了一放学就两点一线的去找陆心恒以外,就是自己会早早的单独回家。后者一般都是陆心恒提前向她告知了自己今天放学有事才会如此的。

现在还没到晚自习的时间,挂在天边的太阳虽然顶着个红彤彤的夕阳脸,可依旧没有丝毫要落下去的意思。

在这个可以用眼睛直视太阳的时刻,余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零零散散的照射进来。本就是木棕色的课桌反射着夕阳的余晖,这样子的光芒我却并不讨厌因为可以直视还不会伤眼。

而且心里还会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暖,真是奇怪透顶明明之前认为这是一副伤感的场景才对啊。

我以前说过,我不是很喜欢看这种略带伤感的景色。人真是容易背叛的生物,哪怕背叛的对象是自己也无二。

走廊上很暗,可现在依然没到开灯的时间。夏夕莹低着头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昏暗的环境中更是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怎么了?”

我照旧用着自己听了都觉得十分温柔的语气向夏夕莹开始了询问。

“嗯……”

对于夏夕莹来说,和陌生人沟通应该是件需要用登天形容才恰当的事情吧。在我们看来谈话聊天这些每天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行为,却是夏夕莹她缺少到平时会真正颤抖的部分。

“冷依阳……”

又出现了一个不叫我会长的人啊,不过反正是夏夕莹怎么称呼我这边都是没有问题的。

她只要愿意说话就行了,和我也行和其他人也行。

“你觉得陆心恒现在有女朋友吗?”

“哈?!”

我的确暗自在心底说了她只要愿意说话就行,但是夏夕莹不带任何铺垫就说出的话冲击力也太强了吧……

我有点跟不上夏夕莹的思路。虽然她说话的语速慢吞吞,但是这个“慢”是和过山车即将蓄力越过加速点前的那个“慢”是一样的。

接下来就是乘客在急速中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尖叫这件人类本能般的行为。

“你问陆心恒现在有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女朋友……”

四周无人,夏夕莹小小的声音在比她本人还要更加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个由三个字组成的词语读出来阴阳顿挫到不可能会让人听错。而且夏夕莹的咬字很清晰,语速很慢却不妨碍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我想我一定在用极为复杂的表情打量着夏夕莹。

话说陆心恒的女朋友难道不是你吗?故事里的女主角走到路人面前问我是不是这本书里男主角的官配这种明知是废话的答案,女主角不觉得怎么样,倒是让路人有点不爽的烦闷感。

“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事的啊?就算是传言总要有个传播的点吧?”

“同班同学那里和在走廊上休息的时候无意间听到(9)班的同学说起过。”

说起来夏夕莹的班级是(8)班,的确是在我们班级的旁边。奇怪的是我作为(9)班的一员从来没有听说过关于陆心恒感情方面的事情,虽然倒是听他本人深刻的讲解过……

“我觉得那家伙大概没有哦。”

毕竟他想要成为自己女朋友的人现在就在我的正对面。

“既然冷依阳你都这么说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夏夕莹得到了我的答案之后仿佛获得了什么后就满足了一样,像条可爱地小狗攥了攥拳头。

在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那种悲天悯人类型的女孩子,浑身充满着阴暗气息,怨念的综合体什么的。

她不过也是一个沉浸在恋爱中为了自己的恋情不断在努力的平凡的女孩子罢了。

一席话后我侧过头看向窗外已经只剩下暗红色的天空对着夏夕莹说:“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她却摇了摇头:“暂时不回家,陆心恒做完长跑测试以后说好了一起回家的。”

“这样啊。”在这洋溢着淡淡幸福感的语调下,我转过身挥了挥手算是对夏夕莹做了告别。

完全不知道这孩子究竟在担心个什么劲……

踏出步伐的时候,天花板上的吊灯如期而至的亮起,把前一秒走廊存在着的黑暗驱散一空。

我其实很好奇现在的夏夕莹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我没有回头而是随着自己已经迈动着的步伐,让我们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我知道那不是我应当去目睹的表情。

因为那个表情,已经有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