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案子还未有什么调查成果的时候,我是无法陷入熟睡的。凌晨的5点时分,我就已经醒来,尽管紫夏说着让我再休息一会的话,我还是无法让自己保有那种悠闲感。

彻底清醒后我开始翻阅随身携带的事件簿,里面记载着这几年间大大小小的案件的要点和细节。回顾已经侦破完毕的案子,让我有一种回到学生时代复习考试的感觉。通过这种“复习”,或许能让我更加贴近犯罪者的心理。

这一次的案件由于缺乏可以调取的证据,再加上犯人的犯罪声明,很大程度上要从揣摩动机开始。

不过我的思考还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手机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祭秋警局来的电话。电话那头那想要开启话题一般的咳嗽声让我一瞬间认出那是徐易雷。

“纸秋匣先生,我这边有了新的进展,你速来一趟。”

“我知道了。”

随后那里立即挂断了电话,这股雷厉风行的感觉让我从某种程度上感到了佩服。

偷听着我们电话的紫夏仿佛有些不爽。

“真是的,在这种时候也要打搅你的思考……”

我似乎明白紫夏想要埋怨什么,毕竟这才只是早上的6点半。把手中的事件簿塞回到我的公文包里,我对生着气的紫夏说道:

“这不是挺好的嘛,这个时间还能有所发现,证明他们可是在没日没夜地追查着这个案子。”

打车来到了祭秋警局,询问了一下徐易雷的所在之后我来到了监控室。

他和几个警察在画面前面讨论着,在注意到了我的到来之后,他让开了位置。

“你说的有了进展,指的是?”

“你看了就知道。”

在徐易雷的指示下,另一名警察将画面的时间一直倒带到了8月26日。也就是被害人遇害的前一天。

“这是……”

寂静的街道的一边出现了一个男性的身影,他似乎有些神色慌张,走走停停,不知道在张望些什么,但是在画面上并没有能作为他张望对象的人或者物体存在。

“看他那身衣服,还有他的长相,你能很清楚地认出他是谁吧?”

没错,那张照片,那么有冲击力的场景,我是不可能漏看的。这监控里看到的男子正是死者南科梦。

“有找到其他的监控吗?如果能确定出他最后的去向的话,对找到第一现场肯定有帮助。”

徐易雷同时又打开了数个监控,但是那些监控之中同样的只有南科梦一个人,没有见到有人与其互动的录像。

而最后的时间点,被锁定到了8月26日的21点30分左右,再接下来就无法锁定南科梦的行踪了。

“我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因为录像太多,我们的警力也在一一排查,但是很遗憾,那个时间之后的线索——不管是凶手的样子,还是他被袭击的场面,都无法在监控之中看到。”

我沉吟了半晌,随后让徐易雷旁边的警察再把录像放了两遍。

被害人的那副样子,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通常这种时候紫夏就会提醒我那种既视感是什么,但这时的紫夏却什么都没有说,反而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这反而点醒了我,昨天不是正好有一段时间紫夏没有在我的身边吗?我那醉酒的样子似乎和这被害人的样子有那么一丝共通之处,又结合之前和法医祝未央聊的内容,我有了一个相当大胆的猜想。

“怎么,看你好像很在意被害者的行动?是有什么发现吗?”

徐易雷这么询问我道。

“你有收到祝未央最新的鉴定内容吗?昨天她有提到被害者的血液里检测出了某种精神类药物的事。结合被害者这个看着有些诡异的行动,他有可能事先服用了精神类的药物。”

大概是因为思维太过跳跃,徐易雷没能一瞬间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太懂,吃了精神类药物的话,不是应该表现得更加镇定一点吗?”

“因果应该颠倒过来,不是他因为吃了药才变得这样,而是因为这样紧张焦虑的感觉或者心理太严重,才吃了药。”

他若有所思,似乎我的思考对他有了那么一点帮助。

“关于被害者吃的药,我们也在调出相关医院的诊断报告,想必很快就能和其他资料一起给你了。我是真心希望这个能对你的调查有帮助。而我这里的方向,会集中在被害者消失的地方里寻找目击报告。”

对徐易雷的回应,紫夏发着牢骚:

“结果,秋匣的关注点还是被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啊。”

当然我不太在意,对方对我的想法可是在第一天的时候就亲口听过了。而且徐易雷的判断也无可指摘,警力就该往实在的证据方面去布置。

“我是觉得怎么样细小的地方都可以作为突破口,在这方面不用管我,你们就按你们的步调来好了。上午还有一些时间,我去做一些调查工作。”

想到昨天晚饭时婉婉和我说的那些,我对于被害者是怎样的人感到很好奇。而且从被害者的精神状态出发,说不定真的能挖掘出什么线索。

于是我决定独自前往秋声中学去见一见那里的校长。校长应该是最能体察到教师情况的人,如果南老师在最近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应该瞒不过校长吧。

…………

再一次来到秋声中学,今天和昨天比又是不一样的景象,距离尸体的发现也过去了两天,也能看到陆陆续续前来学校的教师的身影了。

我遵循着冼流织上一次指点给我的道路,走向了学校的行政楼。

保安在看到了我的前刑警证照之后,立刻给我放行,并且告诉了我校长在哪个房间。

校长室内的装饰也是保持着朴素的风格,老式的办公桌,两三把陈旧的椅子,唯一让人能眼前一亮的是墙上的挂式书架以及一幅用蝴蝶标本做成的画。

“打扰您了校长,我是省里派来侦查你们学校的这起案子的警察,叫我纸秋匣就可以了。”

那位校长是个不惑之年的精瘦男性,穿着打扮非常简练,本应神采奕奕的脸上似乎写满了忧愁,那忧愁的来源想必就是这起案子了。

“纸秋匣先生你好,我是这秋声中学的校长,江枫,叫我老江就可以了。你有什么问题,我们这里会全力配合。”

我当然不会自来熟到称呼他为老江。

“江校长,让我们先说点‘题外话’吧。您在这学校任校长几年了?”

这个问题很重要,我们在死者的身份确认那里就已经提到过,死者南科梦是在秋声中学任职了10年之久的教师。如果校长的任期没有10年那么长的话,有些问题或许问他也没有用。

“我差不多是三年前就任的校长,不过,我在这所学校已经工作有21年之久了,所以不管是南老师的问题,还是这所学校的问题,都尽管问我好了。”

我在心中微微放下一口气,不过紫夏却是不一样的意见。

“工作的时间长,对我们可能不是一件好事。会有想包庇学生或者老师的想法也不奇怪了,秋匣,要谨慎地提问啊。”

我明白的。所以我打算先给江校长一个心理准备。

“21年……想必对这所学校的感情不是我们这种局外人能体会得到的吧。但是,您要明白,真相是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的,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开的。万一,杀死南老师的那个凶手,就在你们的教师或者学生之中的话,请一定要舍弃包庇他们的心,这样我们的对话才算开始,可以吗?”

江校长叹了一口气,显得更加愁眉紧锁。

“我无法想象犯人还留在我们学校里的样子……那样的话,我们的学生,教师,工作人员的安全都无法得到保证了,我会全力支持你们的搜查的。只不过唯独希望你们不要让媒体大肆报道。”

我看到他那配合的态度,点了点头作为肯定。

“那是自然。这个案子的线索很少,所以犯人的动机尤其重要,所以我想先问一下,南科梦老师,他是个怎样的人?”

像是在整理语言,又像是在追忆故人,江枫校长的视线飘向窗外,约莫过了5秒才回复道:

“他是个很优秀的老师。本来是稽珊市大学的毕业生,却舍弃了大好的前程在十年前来到这里,这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南老师平时为人非常善良,和蔼可亲,不光是其他老师、学生,甚至是食堂里打饭的阿姨,还有保洁人员,他都和他们相处得很好。如果再给他几年……或许评上高级教师也没什么问题吧。真是非常的……非常的可惜。”

和高婉婉给我的情报几乎是一致的,但这又引发了我的思考。

紫夏像是明白了我的心思一般,在我的身旁低语道:

“会不会那封黑色的信里面所提到的‘罪’,并不是说南科梦老师做错了什么,而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罪呢?”

这也是一种思路,不过尚且不可以断定是那样,毕竟人无完人,就算南科梦再优秀,也只不过是校长在这十年里的观察和听闻。

还有一点,校长提到,南科梦是在十年前放弃了大好的前程来到这尚未发展起来的山城祭秋市,这其中是有着什么特殊的缘由的吗?也值得深思。

总之,我先把紫夏的问题复述给了校长听。

“江校长,会不会是这样——因为南老师的成绩太过优秀,令人眼红,遭受了他同僚的嫉妒,才招惹来了杀身之祸呢?”

不出我所料遭到了江枫校长的反对:

“那……虽然我无法断定,但应该不太可能。我们的老师之中应该没有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存在。”

我微微一笑,这个校长虽然嘴上那么说,心里肯定还是在有意无意地包庇着自己学校的老师。

“实际上,我们不能通过一个人平时的工作状态来判明他是否是罪犯。当然,我也深信着贵校的老师都是像南科梦那样兢兢业业不求回报的好老师,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在我接下来对贵校的老师进行调查的时候给予一些帮助。”

江枫校长伤脑筋地摇头,再次发出叹息。

“唉,为什么偏偏是南科梦老师……那么好的老师……”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您对南科梦老师的私生活有了解吗?”

我仍然不愿放弃假设,南科梦这样优秀的老师,因为和其他老师A的恋情,被另外一个老师B当作“罪”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也就是所谓的情杀。

“不,虽然其他老师的这方面的话题时不时会传到我这里,但是对于南科梦老师……似乎他只有一两个关系很好的女老师朋友,但是从没听说过有过恋情。”

“那个女教师的名字是?”

“她叫荆越,今天也来学校批改作业了,去教学楼的3A楼办公室就能找到她。”

我默默记录下了这个,或许警局调来的资料里也会有她的名字。这之后我打算亲自前去取证。

“嗯……那最后一个问题。实际上,我们警局最后的有关被害人的监控录像里,被害人的神色异常,在我看来有些焦虑症一样的症状。您有知道或者听说这方面的事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南老师平时工作之中会透露一点焦虑的情绪,但是你知道的,和学生打交道难免会生气,在我看来这应该是一个普遍现象,不是什么对案件有意义的事吧。”

我把这一点也记在了心里。此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时间已到中午,冼流织那边的资料应该已经准备完毕了吧。

走之前,紫夏扮着鬼脸对着江枫校长抛下了狠狠的吐槽:“哼~对案件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离开前看向了那副由蝴蝶标本装饰而成的画。

——真是极好的创作,如果是十年前的我,或许会很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