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和新街256号3楼2号室。嗯,256号,应该就是这栋楼吧。”

把车停好之后,冼流织走在前面,带我走入了一个独立的居民楼。

这栋楼安静得过分,我和冼流织彼此都没有交流,所以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回响着。楼内的少数几个人家的门口甚至留有十几年前存放送奶工送来牛奶的箱子。墙体上的粉刷漆也掉得七零八落,虽然看得出有打扫过的痕迹,但完全就是一副上世纪残留的古旧建筑的样子,是那种迟早会成为拆迁对象的老旧房子。

爬上三层楼的阶梯之后,冼流织和我在一扇老旧的铁栅栏门外停下了脚步。

因为这扇铁栅栏门里面还有一扇木门,所以我们从外面也无法窥得里面的样子。

冼流织几次都做出了要敲门的手势,但迟迟没能下手。

“不要害怕,做取证也是我来,应该没有什么值得你踌躇的事吧?”

这新人女警刚想说些什么来否定我的话,那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惊得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紫夏抓着这个机会又开始对冼流织作无意义的取笑。

“意外地很有小女生的感觉呢。如果我碰得到的话,真想捉弄一番。”

而我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冼流织身上,门内出来开门的男性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身材瘦削,形容枯槁,看上去眼神有些呆滞的年逾五旬的男性。他看向我和冼流织的眼神似乎带着少许的害怕,而随后他的目光飘向我的身后。

那里除了身为幽灵的紫夏之外空无一物。

冼流织率先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您好,我们是祭秋市警局的调查人员,请问这是刘蕾刘阿姨的家吗?”

“…………”男人没有回应,虽然只有一瞬,但他略带惊慌的神色被我捕捉到了。

过了两三秒,他才回答道:

“老太婆,她去买菜了,还没回来。你们要找她,先进来吧。”

看起来他那飘忽不定的目光只是在寻找他的老伴,但即使是这样,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依旧很怪。

他打开了外面的铁栅栏门,冼流织跟在了他的身后,说了一声“打扰了”就进了屋子。

“没问题,只有你看得到我,秋匣。”

紫夏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像是察觉到了我的顾虑在给我安心的感觉一样。

“我知道的。”

在冼流织开车带我来这里的路上,我有见到类似菜市场的地方,离这里并不算远,所以在这里等待刘蕾的到来并不算不可取的一步。

虽然我的手机刚才开始就震个不停,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婉婉发来的短信或者电话。

回想一下,我来到祭秋之后确实没有回过她的电话和短信,要说我是个不称职的哥哥我也不会反驳。

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如果真如彭先先生所说,这个案子和十年前的那个收藏家有关的话,我绝不会容许它发展下去。

而且,这个尸体的第一发现者应该拥有着破解被害人和凶手谜团的关键,我是这么想的。

走入屋子的我,开始下意识地观察起这个不大的房子。

就陈设来说,给人极为普通的印象。带有年代感的桌椅,在客厅角落的木制神像,以及几个房间门上张贴着的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颠倒的福字。家具的摆放,墙面和桌椅、地面的整洁程度,能让人看出来这是个经常打扫爱好清洁的家庭。

门口鞋柜里的鞋子似乎也仅有两个人的分量,从这点推断,这间房子里只有两个老人在居住,这一点应该没有错。

那位看上去有些瘦削的中年男性,在允许了我和冼流织的进入之后,并没有多少说一些招待的话,只是坐到了餐桌旁的椅子上看起了书。

这让冼流织多少有一些尴尬,她看向我,我回以鼓励的眼神。没有办法,她只好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开启话题。

“那个……叔叔,您是刘蕾阿姨的……丈夫吗?”

“……是啊。我们结婚三十年了。”

虽然没有在意我们这里的感受,但还是在好好回答问题啊。

“您们是两个人住在这里吗?平时儿子或者女儿不在身边吗?”

“我们一直是两个人住在这里。一直。”

那个男人的目光瞥向冼流织,随即又收回,这让冼流织以为自己失言提问到了什么禁语。

她有些自责地低下头,可能是觉得这家人的儿女可能因为遭遇了某些事情而已不在。

“秋匣,有些奇怪。”

紫夏这么拖着下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漂浮在我的身旁。

嗯,等一下再询问那个刘蕾吧,这个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冼流织的问题。

不过对于这个男人我也有问题想问,让冼流织先出马是因为我有在思考询问的方向。

前面和徐易雷交流的时候有提到过这位刘蕾有着至少两人提供在不在场证明,现在就检验一下那个的真实性吧。

“先生,我想询问一下,这几天……不,应该说是前几天,比如说28日,您夫人都有在家吗?”

摘下了自己的老花眼镜,那个男人把手中的书本合上,开始正视我。

“前些日子,老太婆她都在家里,只有28号的时候,她说要去学校工作,去了之后,好像是发现了尸体,被警察带走问话了。”

我注意到他的回答之中有一个地方与事实不吻合。

“是28号吗?你确定吗?”

他的表情开始有了一丝波澜。

“28……29?大概是那两天,我也没有记得很清楚。”

“可是,28和29日,也就只是两三天前的事情,不至于前天和大前天都会搞混吧?”

这个时候,房子的铁栅栏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位应该也年逾50,却显得神采奕奕的老阿姨。

“啊,刘蕾阿姨,您可算来了。”

冼流织的话让我瞬间明白她就是我这次要找的人。

名叫刘蕾的中老年女性似乎是认识冼流织,不过看向我的眼神还是充满着疑虑。

“小警花啊,前两天我不是跟你们一起在局里说了那么多吗?怎么,他是?”

冼流织微笑着对刘蕾说道:

“这位是我们从省里请来的大侦探,来协助我们祭秋警局解决这起案件的。他说还有话想问问刘阿姨,所以我就带他来你这里了。”

刘蕾“噢”了一声,随后目光并没有马上看向我,而是转而对她的老伴,也就是那个还在纠结日期的男人说道:

“阿强啊,我们要说一点正事,你先去房间里避一避啊。”

说着,她将那老男人拉入了房间内,关上了门。

“我这老伴,口风不严实,你们警局不是要封锁消息的吗?我怕他走漏了你们的风声。”

这多余的解释让我觉得她更加可疑了。

“那么刘阿姨,我这里再问您几个问题,可能有些问题是之前取证人已经问过了,但还请您不要嫌我烦。”

她摇着手,“哪敢呢,警方问话,我们当然是有问必答。”

那先稍微问点看起来无关的问题好了。

“虽然刚才冼流织问过你您的丈夫了,不过我很好奇,你们结婚三十年,没有子女吗?这在以前可是很少见的事。”

“秋先生!!”

冼流织想要出声制止我,因为这个问题不但与案件看上去无关,也有涉及到刘蕾一家的隐私。

我看向冼流织,用眼神告诉她,不需要在这种时候质疑我。

“是这样……我们不是不想生,而是生不了。我在和阿强……也就是他结婚之后两年就被诊断出先天不育。”

“不好意思,问到了您较为私人的问题。”

我当然不是无事生非,会这么问是因为好奇之前刘蕾丈夫回答冼流织的方式。

“那么您在回答询问的警察时说,您认识死者是因为——朋友的女儿有在那里上学。但在我看来,即便是那位朋友在和您聊天的时候有提到死者,也不至于会把他的照片也给您看。这一点您有什么要说明的吗?”

这是那份取证报告给我的最大的违和点。

刘蕾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

“侦探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的那个朋友,她经常会和我说女儿学校里的情况,这不正好我在那里当保洁人员嘛,偶尔会看到那位老师,因为有朋友的描述,就特别好认,所以我会认识啊。”

嗯,这么一说似乎也说得通,但……

“那么,您在询问里也提到过的,您的那个朋友,她是谁?能稍微说一下吗?”

我感觉到刘蕾的笑容越发显得僵硬了。

“请问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之前与案子无关的问题,您不是一样也回答了吗?或者说这个问题涉及到您朋友的隐私?”

冼流织在一旁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我的攻势是如此猛烈。

“来了来了,秋匣擅长的连环计。如果这时候她退缩的话,就更生可疑之处了呢。”

这位幽灵不忘拱火,在我耳畔坏笑道。

“可以说,我的那位朋友她叫仇茹堇,是中学时期的好友,不过她现在过得比我好多了。”

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可以了,至少能证明她那个朋友不是说的她自己就可以了。

于是我又一次转变了话题。

“好的,下面我需要再核实一次,您在8月的26到28日这三天都在做些什么?”

死者死亡时间是27日凌晨,但是行凶时间可能在26日左右,问到28日是因为之前那个叫阿强的男人有提到这个日子。

这时她似乎像是在翻找着什么一样,没有立刻回答我。

约莫一分钟之后,她找到了一张像是日程表一样的纸张。

“8月26日,是我在发现尸体前的一次值班,然后8月27日和28日的值班人是其他人,这张纸上有写。这两天因为快要入秋了,我就在家里为老伴织毛衣。”

和询问报告上的内容确实吻合,而我也确实没有把她认作凶手的意愿。只不过有些这样的感觉——徐易雷所说的人证应该没那么可信。

如果刘蕾是凶手,我找不到她在29日自己报案的理由。

整理了一下思路,感觉在这里需要稍微花点小心思。

“刘蕾阿姨,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您对那个尸体发现的现场,犯人留下的黑色的信封有什么看法?比如那个内容的指代什么的。”

我故意没有说出内容是什么,而那份询问记录里也没提到刘蕾对那封黑色的信的看法。

说到底,那封黑色的信上就没检测出任何人的指纹。

“嗐,那种东西,我哪里敢看呢。你们警方不也常说不要破坏现场嘛……”

微笑着,我把精心准备好的谎言随后奉上。

“但是,那封信上,为什么后来检测出了您的指纹?”

看到惊讶得说不出话的冼流织,我随即用眼神告诉她不要来添乱。

“可是……我真的不懂上面说的是什么意思……”

刘蕾没有否定,看样子我的谎话正中靶心了啊。

我站起身,对她说道:

“行,大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谢谢您的配合,一但案情有了什么进展可能还需要再来取证,还请做好那个准备。”

“嗯,没有问题。”

冼流织朝她鞠了一躬,便跟在了我的身后走出了刘蕾的家,一直到走出那栋楼,她都没有再说话。

“为什么要说谎呢,秋先生。”

“这只是一个推测,我来这里不是没有理由的。我有在怀疑刘蕾,虽然并不是把她当作凶手来怀疑。事实证明,我的怀疑不是什么妄想。”

“果然,我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你。”

冼流织又看了一眼手机,对我说道:

“今天就到这里吧,需要我送你到旅馆吗?”

“不,我和我妹妹约好饭了,我们明天再见吧。”

想到要一条条看那些婉婉发来的信息,我就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