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莱茵生命雇员白面鸮都有一个困扰。
说是一直以来也不太准确,但她已经快忘了自己还算正常的时候。所以在主观时间上,说“一直以来”也没什么问题。
正如熬夜的上班族扑倒在柔软的床上,建筑工人在工作间隙席地而坐一样,她总有那些让她觉得“非休息不可”的瞬间。
总之,抛弃文科的曲折回绕,用理科的方程直接求解的话——
她患上了严重的嗜睡症。
——就是如此。
但这并非是那种类似于瘾君子对化学制品的渴求,她并非如推进之王那般喜欢睡觉。这是矿石病导致的身体异态。就算她觉得自己十分清醒,甚至刚摄入不少咖啡因,乃至咬紧牙关吃下一大口芥末,病发时的巨大睡眠欲也是难以抵挡的。
作为罗德岛的医疗干员与系统工程师,这种病症对她的工作造成了很大影响。
如果以白面鸮为第一视角,那在她包扎伤员时,绷带偶尔会变成白鸟;在编程时,电脑cpu会穿过机壳跑出来,在她身边飞翔;在看书时,书本的封面会变得华美绮丽,但其中的内容却毫无逻辑——这都是她在途中睡着的表现。
但幸好,她还没有在战场上睡着过。
——如果在那种地方睡着,很可能就会有人永远也醒不来。
不知是因为这点,还是她早已习惯,白面鸮并不觉得这个病症太过麻烦。
毕竟梦境难得,那种超现实的幻想场面让自幼接触精准方程的她深感好奇。
她很羡慕那些梦想家,因为他们完全可以把自己梦中的美景转述给他人,白面鸮却不能。
梦想家们又很羡慕她,因为她可以时常接触梦中美妙的幻想世界,梦想家们却不能。
——毕竟梦境难得。
——难得到怎样的程序逻辑都无法再现那种瑰丽。
而现在,白面鸮怀抱着一个布偶大小的博士,正呆呆的站立着。
她并不清楚在进入这一梦境前自己正在做什么,这似乎是梦的一种保护机制——一旦现实流入梦境,幻想的美感也就随之不复存在了。
这也是梦境美的所在,而她也很珍惜这种平日里无法创造的美。
白面鸮这一生,先是发现了细致谨慎又极富逻辑性的方程程序之美,然后便发现了在梦境中散逸充盈的幻想美。
一个是条理集成的美,一个是背叛逻辑的美。
——所谓的艺术就是这种意思吧?
她大胆地畅想着,坐到温暖而又如果冻般柔软的可爱沙发上,环顾在扭曲的办公室内飘飞的书本与弹跳着的极简台灯,逗弄着怀中那个有生命的布偶。
那个变成二头身大小的小小博士正在用力挥手,就像是在打招呼。
与此同时,在巨大落地窗外流动的黄沙海洋彼方,也传来了渐渐清晰的,如同巨龙低吟般的呼唤声。
——不,再等一下,先不要流进来。
白面鸮露出微笑,继续逗弄着慢慢变大的博士。
——毕竟,梦境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