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亦是別離⑵

突然的風波已經平靜——

依舊是為了瘋狂趕上教學進度的一節課。

即使如此,文科的數學比理科更容易上手,所以也並沒有多的困難。

並且因為充分地提前預習了,所以即便是在被稱為壓軸的圓錐曲線面前,也能夠對它的威壓視而不見。

就這樣一邊看着黑板上班主任不輟地描着,寫着,一邊無意識地掃視了周圍——她們正坐在平日老師聽課的後排座位上。

宛若四尊精緻的雕塑紋絲不動,浩瀚地裝得下星辰的眼睛凝視着黑板。手中無疑的是筆記本,不過看上去是未見過的款式。

看上去她們聽課的問題不大,即便是其中中文相對較差的星野遙,在朝倉千春的提點下也認真地聽着。

"接下來才是重點……橢圓的焦半徑——任晶萍,你起來說說橢圓的焦半徑公式。"

方才,頭幾乎與桌面親吻的任晶萍突然驚醒,瞪大的雙眼凝視着班主任,接着像脫線的風箏一樣站起。

因為坐在我後方的位置,當班主任看過來的時候,我以為他是發現我走神了,但他只將任晶萍點醒。

然而任晶萍只是沉默,教室也是。我知道這樣的任晶萍還有很多。

"上午第二節課就沒精神,昨晚在搞什麼?坐下。"

清晰可見地,臉及耳朵沸騰般地燒了起來。頭埋得低低的,恐怕不想讓人看見此刻的表情。

經這一提醒,恐怕不只是她,還有更多的清醒了吧,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畢竟這就是日常。

邊想着,眼神又邊向旁邊看去,但卻再次與她們視線重合。那是不帶任何困惑和責備的,純粹的目光。

當我意識回歸時,黑板上的焦半徑公式早已推導完成,而我手中的書已被翻了不少頁。

我知道我心中有什麼堵塞着,於是將視線移向黑板,凝視橢圓的輪廓。它的大小始終沒有變,只是被畫在了黑板上。

班主任的聲音此起彼伏,雖然不困,但我也萌發了想一直睡下去的念頭。我想,如果我是任晶萍就好了。

正要閉眼,迎面吹來一陣寒氣,我不由得瑟抖一陣。抬頭一看,焦半徑公式已經羅列完了。

不過湊巧的是,此刻響起了下課的鈴聲,平時的班主任肯定會拖堂吧,但這次他卻罕見地停下了筆。

"今天就上到這,今天的作業——課時作業繼續往後做兩頁。還有——陳夢荷。"

像是領會了他的意思,陳夢荷離開了自己的座位。

作為數學課代表,她似乎又被囑咐些什麼,手中抱着一疊卷子。

"數學滾動訓練小卷子,一人一張——多的相互傳一下。"

簡直和例行公事一樣,整間教室被嘩嘩的聲音充斥。待聲音停罷,我向四周望,只見倒在桌上的一片,似乎精氣全被數學抽走了。

的確,數學是只欲罷不能的小魅魔。

數學后緊接着的語文似乎讓不少同學復活過來,與寂靜一片的數學截然不同,整節課的分貝從未低於四十。

——偏科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班。雖然想如是說,但我也沒有資格說出口。

數學和政治的成績總是在坐過山車,有時候甚至一直在谷底,看見其它人在平坦的高原上行走時,心裡總是壓抑着些許。

語文後緊接的是政治。但很快地,鈴聲再次響起,接着便從教室外的操場上傳來了號令。

"動作快,在樓下集合——昨天我們比七班要慢些,今天動作快些——"

體育委員張靳拍手說著,環視的視線在她們四人面前停下,但又很快撇開了去。

先是單個的幾個男生離開了教室,接着有一團的女生嬉鬧着離開,幾伙的男生並排着,以及仍奮筆不輟的少數。

待他們差不多離開后,我也抽身離開。

說起來,因為我的身體天生的虛弱,患病的次數可謂名列前茅,這次秋轉冬的時節也毫不意外。

先去拿張請假條吧——當然,被狠狠地訓了一頓。

學校總會通過一些莫名其妙的規定,比如說病人在跑課間操時,必須站在一旁欣賞。

並且去年的12.9活動,說好的分班出演,最後變成了混班雜演,按各班人數進行班級的評分加分。

雖然知道是為了節省時間抓緊學業,但我更願意相信,被消磨的意志是沒那麼容易就恢復的,我想節目負責人應該更清楚。

邊想着無關緊要的事,然後聽着清脆的步伐聲在四周回蕩,不久后便抵達了操場。

十多個方塊狀的班級像是將中間的足球場團團圍住,此刻儼然地立着。

我也靠近了其中的一個方塊,攥着請假條,立在方塊的左側。

她們就在我的旁邊,似乎不知道我的靠近。

"千春……你覺得怎麼樣?"

吉野澤惠盯着方塊,毫不遮掩地詢問。

"該說,很有這裡的風格嗎……我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和我們以前的相比應該說嚴格不少吧。里菜你覺得呢?"

"誒,我嗎?我覺得……是這樣的地方呢。一直都在這裡……遙醬——"

"嗯,是呢。雖然乍看下和以前不同——"

操場上響起了正式起跑的音樂,我被它吸引了去,聽不見她們的對話了。

只是當面前的方塊完全離開時,我注意到她們的對話早已結束。

扎在身上的視線很痛。我的突然到訪似乎使她們的對話結束,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情湧上心頭。

盡量與她們保持些距離,像從中間分割開。和以前一樣。

無論是請假還是自由活動,都獨着身,立在自認為是中心的舞台上,看着台下胡亂把爆米花往嘴裡送的觀眾,口齒不清地含糊些什麼,嘴角便狡黠地笑。

無論以前如何,現在也依舊如此。看着熟悉的方塊從我面前閃過,我甚至懷疑我出現了幻覺。

——操場上,口號聲此起彼伏。

我一隻腳跨在班級的門內,另一隻腳卻始終落在門外,動彈不得。回頭一看才發現是被什麼絆住了,正想要擺脫掉,卻發現那是很多隻的人的手,攥得很緊,連向無盡的天邊。

偶爾有人從門內出來,但只是和我打招呼。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沒有看見。

我想,我在這裡沒有羈絆。

已然臨近結束,我便邁步向出口走去。總覺得衣服被輕輕劃過,但我並未深究。

再次呼出熱氣,像騰空的氣球升起,雖然不會爆炸,但最終依舊會消散殆盡。

冬天真的來了。

然後我就瑟縮着身子,像一個滑稽的小丑,默默地離開了人聲鼎沸的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