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昏暗的房间内，李丽思坐在正中央高高的神座之上，尹拉正弯着身子，像是鞠躬一般，毕恭毕敬地站在李丽思身边，而神座之下，站着的是“中央教条”其它分部的部长们。
“中央教条”其余六人只是相互看了看对方，就又将目光落回了李丽思身上。听到这个消息，欧盟的代表甚至已经开始轻声啜泣。
“‘方舟基地’······覆灭了？”
“没错，连同‘圣地’和人工岛一起。”
又是一阵死寂。
“你们还没有搞明白吗？”李丽思不耐烦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旁的尹拉将身子弯的更低了，而下面的众人们则不安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计划已经被耽误地太久了，这一次虽然是个意外，但是你们远没有意识到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但是，‘肃清者’感染‘神’的圣体实在是······”
还没等欧洲分部的部长说完，李丽思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而欧洲部长的眼睛瞬间如失神一般空洞，不知道眼睛对焦在何处。
“这次先饶你一次，你先好好解决一下你们内部问题，把你的秘书长直接撤职了吧。”李丽思坐回了位置上，下面的人瞬间都松了口气，“尹拉，你明天就启程到伦敦，接管那边的金灯台学院。其他各地方的金灯台学院都可以完全运作起来了，不要因为亚洲分部镇守着‘圣地’就觉得自己的可以高枕无忧。现在人工岛和‘方舟基地’都沉睡在大海深处，这是预言里所没有预见到的······”
李丽思不由得揉了揉额头，心想为什么他没有告诉自己这一件事，难道他还有什么对自己所隐瞒的吗？
会议的最后，李丽思和往常一样，叮嘱分部长对外就宣称自己是“方舟基地”的最高指挥官，不要透露自己与“中央教条”的关系。
其他人离开之后，尹拉站直了身子，而李丽思如水蛇一般紧贴并缠绕着尹拉。
“很累吧？”
尹拉摇了摇头，但没有说话。他只是担心自己的两个孩子。“方舟基地”也好，辛辛苦苦建成的人工岛和金灯台学院也罢，事情过去了近半个月，他还是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见上一面。但尹撒那冰冷的眼神，以及摩耶······
李丽思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尹撒和摩耶都没事，但尹拉现在仍旧是心乱如麻。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尹拉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VII.
“当然是尽可能地活下去，爱着这个世界。”莫诺看了看自己的右腿，接着看向一望无际的漆黑海平面。
“不过你真的不晕船了吗？”艾隐担心地问道。
“啊？啊······还好啦，没那么难受。”莫诺其实心里有些开心，因为当时自己假装晕船的事情艾隐居然还记得，这是不是说明艾隐其实心里还是挺在乎自己的？
“谢谢你陪我聊那么久，如果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西雅图呢。”
“西雅图啊。”
现在的海面十分平静，艾隐看着满天星斗，心想要是自己能跟尹撒一起前往美洲该多好，而自己也能和他一起分享这个平时难得一见的美景。
但是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
“莫诺，你说我是不是不够好？”是啊，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够好，不然为什么尹撒都不愿意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啊？艾隐你、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正准备转身回到自己房间的莫诺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寂寥的大海之中，只能听见轻轻拍打着船身的海浪和在耳边吹拂着的海风，天上的繁星不停地闪烁着，甲板上的一男一女就这样漫无边际地闲聊着，这么浪漫的情景下女生这么问男生，难道？！
“······没什么，我就是常常在想，如果自己能再完美一点就好了。”
当女生说出这种话的时候男生该说什么啊！莫诺现在完全处于宕机状态，他感到自己心脏不断在躁动着，自己的手指已经开始变得冰冷。
“只要是你，怎样都好。”这话一说出口， 莫诺便想直接跳海与世长辞。自己究竟说了这么羞耻的话来。
“谢谢。”看着古艾隐温柔的微笑，莫诺稍稍地感觉有些放松了下来，“今晚的极光真美啊。”
“是啊······”莫诺随声附和到，但是转念一想，这里是中纬度的太平洋海域，几乎接近热带，怎么可能会看到极光，他以为是艾隐打的哑谜，正准备接着询问时，艾隐脸上的微笑逐渐扭曲，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莫诺跟着艾隐的目光向天空望去，原本闪烁着繁星的夜空不知何时起出现了不祥的阴霾，与此同时云翳之下出现了诡异的极光。
“上次没在南极遇到，今天却在太平洋碰见了呢。”莫诺正要接通与李丽思的通信时，阴影和极光一同消失了。
VIII．
“明明是我救了他一命，我为什么要为他难过、觉得愧对于他？自己不小心被感染，和我有什么关系。”
“自作自受，如果不是我，他连命都没了。”
“笨蛋莫诺。”
“Ara酱，没事的没事的······”
尹撒坐在一旁，一边喝着自己不太喜欢的咖啡，一边透过落地窗看着莫斯科破碎的街道，尹撒才意识到在“方舟基地”之外，人们同“天启”的战斗依旧在进行。自己说到底只是无数工具中的一个而已。
“Sinners计划”······那个陈旧的文件夹。
尹撒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的街道逐渐被阴影所笼罩，被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吞噬，融为一体。而这黑暗，昭示着如今自己掌握的信息，切不可贯通，否则······
“······但是，我真的······”
尹撒瞥了一眼Ara——Arachne von Bismarck，这个不可一世，却又如此率真坦诚的女生，此时的她眼角正泛着点点泪光。她无疑成为尹撒眼中各类矛盾的集合体。
坦诚又含蓄，直爽又忸怩，敢爱敢恨又如此小心翼翼。
既然她心有所属，就随她去吧。
所以尹撒暂时将眼睛闭了起来，开始久违地在脑中同自己下起了象棋。
成人之美亦是君子之好。
尹撒向来信奉那么一件事，情感注定会影响人的判断，就像是精密的仪器堆积起了灰尘，天文望远镜的镜片出现裂缝。
但尹撒十分清楚，自己所想的这些都是为自己的懒惰而找的借口。
他已经不想再在他人身上投入过多的感情。
欢聚一堂，而后各奔东西，这是自己和这些被称之为“伙伴”的宿命。
自己，只要守护好摩耶就······
“哥哥。”
尹撒忽然睁开眼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吓得雪穗连忙问发生了什么。尹撒扫视着四周，并没有看见摩耶的身影，而且刚刚的声音，像是直接进入了自己的大脑一般。也是，摩耶现在应该是在旧都才对。
“尹撒？”
“我想睡觉了。”
IX.
“接下来有请我们金灯台学院的董事会代表兼校长，尹拉先生致辞。”
尹拉看着宽阔的会场中紧坐在一起的学生，从自己的座位上离开，径直走上演讲台。毕竟不是每个学生都能成为Sinner，“Sinners计划”也得对外保密，但尹拉还是感到有些许寂寞。
“······宇宙伊始，神创天地。地乃虚旷混沌，渊际晦冥，神之灵煦育乎水面，神言，须有光，寰宇皆亮，神视光之良善，遂判光暗······”
他听着自己所发出的声音，像是另一个人的发言，自己的声音不能说出自己的心声，那么发声就是去了意义。
“······诸位都是经历了‘天启’而存活下来的幸存者，但是灾难仍在蔓延，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保护自己，更是保护自己的家人、朋友，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
怎样都无所谓了。
尹拉嘴上说着“神”、“肃清者”、“Sinners”、“未来”······可他自己十分清楚，自己的未来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便消失了。尹撒那冰冷的眼神，不屑的言语无时无刻都在鞭笞着他，他知道这是自己欠下的债，是自己的罪，而摩耶······
“······谢谢大家。”
又是一阵掌声，尹拉鞠了一躬之后，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紧接着，主持人走回了演讲台。
尹拉无心听他死气沉沉的主持，开始观察起台下的学生来。
虽说是欧洲分部，金发碧眼的白人居多，但是也有亚洲人的面孔和黑色的皮肤混杂在其中，尹拉的心思又一次被拉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身上去。
“如果这个世界还有希望······那就跟恶魔做个交易吧。”
尹拉似乎下定了决心，目光变的锐利了起来。
X.
“所以呢，你找我做什么？”
“玩闹的时间结束了，奈亚提拉普特。”
李丽思面对着刚走进房间的摩耶，血色的夕阳将李丽思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之中，不过从声音可以判断出来，李丽思的严肃与不安。
摩耶不置可否，走到了她的身边，李丽思转过身，看着街道上慌乱地走进各个建筑之中的人们。摩耶偶尔觉得人们像是被困在了这个迷宫之中的猴子，而这个迷宫之中存在着被它们称之为“家”的水泥盒子，好让它们得以休整，用有限的明天去逃离这个迷宫。
“‘计划’已经被全盘打乱了，如今的你已经不能继续再用尹摩耶这个身份继续胡闹下去，是时候开始认真了。”
“你觉得这些······人，为什么面对这样的灾难还能如此从容？”
“······这个世界的‘神’，也被人类的情感所反噬了吗？”
“在这点上你跟我是一样的吧？”摩耶侧过脸，盯着李丽思，夕阳勾勒出了摩耶的轮廓，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不能相互理解的，混乱的生物只是提供你能量的食物罢了。”
没有任何预兆地，李丽思的影子突然绕到了摩耶身后，并仿佛有生命一般从地面隆起，扑向摩耶，摩耶则灵巧地躲过了影子的袭击，躲到了太阳照耀不到的地方，用手枪对准了李丽思。
“你要杀我几次才满意呢？”
瞬间，墙角的阴影如同潮水一般将摩耶吞没，摩耶重重地撞到了另一侧的墙上，摩耶的枪从手上掉落。
“La Porte！！”
摩耶期望用“门”的力量来反抗，却发现自己无法操纵“门”。
“我忘了说了，这个雕像······”李丽思拿起办公桌上诡异的饰品，“是我托人从南极带回来的，感觉只对‘门’和‘门’外的生物有用呢。”
刚刚还如水一般的阴影瞬间变成了绳索，将摩耶整个绑住，动弹不得，李丽思抬起手，而手的影子逐渐变成了如尖刺一般的东西，逐渐逼近摩耶。
“你在基地里对我开的那枪，这下两清了。”
说完，阴影化作的尖刺径直刺近了摩耶的额头之中，此时的摩耶像是瘫痪一般，眼泪不住地流下。
“哥哥······哥哥······”
“哥哥······救救我·····”
逐渐昏暗的夕阳最后照耀着的，是不断呢喃的摩耶，和同样泪流满面，吼叫着“哥哥救我”的李丽思。
上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