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那是由圓月下的森林傳遞的聲響。

聽上去本該是由夜行的野獸發出，但在耀染的認知里，那也極為可能是其他玩家行隊過程中狩獵輔助技能的觸發的聲效……

結合那時他的境遇來看，耀染會將判斷傾向於後者。

在那之前，他已經切身調查了附近遊戲區域的生態，這裡雖然是會刷新各種敵對題材的狩獵場，但是他花費在這裡的遊戲時間並沒有讓他遇到過狼型生物。

那是線上名稱為【燎星隅】的玩家，那時的自己還是會拿模塊化功能裝備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小型的女劍士；每次進入這種地區，身上攜帶的短弓與箭頭的數量也要計進負重考慮之內，還有其他用完就脫的消耗性防具也只能提供淺薄的防護度，它們的內容物全是些處理應急手段的消耗品。

首飾受到月光照耀，發出的銀光有些刺痛他的視覺。

耀染畢竟已經在石崖上眺望很久，難免有些疲勞。

所以那些長發在銀沙邊緣一閃而過，他離開月光眷顧的堅硬石角，打算下沉至雲冠與石松隱沒的幽暗小徑，朝着與另一撥人同樣的目的地進發。

是什麼讓他能夠盡量做出周全準備，並且佔據有利地勢耐心觀察許久；難道他不會擔心自己被沿途出沒的怪物盯上，導致自己的賬號數據陷入危機么？

天性使然，或者單純想要收穫刺激感，更深層的原因他自己並不清楚，但他卻知道該如何穩定執行擺放在眼前的目的。

賬號身體的全部攜帶，都是為了強襲型掠奪作戰服務的配置。

《柏音娜懷特》。

這是被構築在有序想象力之上虛擬國度的名字。

狩獵奇遇高強度怪物的玩法，是實行玩家間合作對抗的內藏資料部分，雖然大家都崇尚守規單線程信息與服務交易，用來交換公共場所的純凈狩獵體驗，但遊戲本身的框架支持任何形式的參與。

耀染更重視後者，並且他正在依靠玩家之間構築規則之外的事物，來填補自己的生活。

幾天之前他在隨機刷新的小型藏寶野物奇遇中獲得了一張地圖，在背包里持有此類道具的人可以接觸到某一單機會珍稀怪物即將刷新的信息，他所打敗的藏寶地精們也是為了攜帶此類信息而出現，是某種程度上的信使，生成在可供探索的耐久秘境世界。

但耀染通常不會因此就開始組織屬於自己的討伐戰，他在遊戲世界裡屬於不親近上流和集團利益的一類，一旦自己因為誘惑而放出消息，很可能會面對不懷好意的強取豪奪與強行買斷。通常這類奇遇討伐需求也不是他這種類型可以負擔的起的工程，但又不能直接將引導類道具銷毀，破壞幸運的價值，那該怎麼辦呢？

所以在數次虛擬探險的磨礪之途中，耀染將他辛苦打撈的【指導物】流通到了市場上。

不需要會面也不需要額外扮演，只是“知曉有人將來討伐他發現的獵物”一事，就是一切的開始，挑戰磨礪的關鍵，希望獲得好玩或超強合成項素材的有錢人和公會自然會幫他掃清其餘障礙，這就是最底限的困難。

然後耀染就會出現，用打磨自己的方式，或是技巧，或是意志，主動在混亂的情況下干擾對方計劃，搶走自己所需的材料，再次賣出，換取更為切實的財富。

他是生存在“自由”投射的陰影中，想要讓自己發出另類光芒的那類人。

曾經混跡過容易被煽動的玩家群體，所以他自認為了解那一派系的思考方式；另一方面：從來沒有人能夠像他那樣發掘出這麼多【指導物】，但是他也並沒有成為才能的新星。

而【燎星隅】也因此榮登各大公會通緝令的重賞榜。

這對他來說該算是讚譽么？

再次沉浸在自我榮光中的耀染，在密林中邁出謹慎又不拘的步伐。

保持速度的計劃性行走讓他感覺很疲倦，但想到之後自己能夠經歷的事，他又可以馬上將這些事情拋在腦後。

但是，這次的夜晚與之前相比，稍微有一些不同。

用來確認方位的月亮不知道在何時稍有殘缺，剛開始只認為那是天象，但是緊接着，來自上空的虛擬大氣便傳來了嘯鳴。

月亮的碎片，墜落在了山谷里。

之後發生在現場的事情像極忠於現實的模擬，先是莫名其妙的音爆，然後是衝擊以及必要的火光，小徑四周的蕨草在搖晃着，耀染拿來當做掩體的粗木也差點失去成活的資格，內部纖維聽聲音就知道斷了好幾根。

那些蟲鳴音，不遠處活水旁棲息的蛙鳴，都在這之後片刻變為靜止，變為倉皇逃之的落水和振翅。

“哈……”

燎星隅，則在這之後突然朝那個方向奔跑起來。

當時的判斷為他佔據地圖位置的優勢處，就算在自己間接控制下來到這裡參與討伐戰的隊伍也突然朝着那個方位進發，一隊為了某個目標特化過的人員，行進速度也未必能趕上他一個。

在加上自己在身上投入過高強度消耗性提速道具，這場中途折換目的地的潛在賭博已經讓他佔據了優勢。

在逐漸加速的奔跑中，耀染拉動鏈環，注射器的緊固位置出現一片寒意擴散。

視野內同步出現文字提示，指示生命的數位槽在受到急性毒性侵蝕不久，猛然穩固在居中的位置：

觸發：

【毒性—防備怨恨；近防武器暴擊上升】

【流血衝擊Lv.3】

【超慣性】

↓↓↓

急奔着，崩解為零件的貼身注射箱仿若被身體丟棄的汗水，不斷加速的飛躍在拉長的地平線上越來越成熟與輕巧，他很快就能騰躍在樹海之上，完全不用管理在樹海中徘徊的低等怪物，全心全意注視燃燒的焦林線。

在混合煙塵與碳星的降落之後，耀染來到了那裡。

從空中墜落的隕體……看來是想把附近地面的化為與它相同的某部分。

像是水銀一般的材料呈輻射狀從撞擊點擴散，然而這裡早已超越意義上的標準溫度，被烤熟的異變土壤時不時浮起一些銀色的腫泡，在耀染踏上銀液之時突然開始聚合為更穩定的擴大圓形，破囊而出的是異樣的粘稠形體，空無一物的臉面同時轉向耀染。

雖然空洞，但是可憎，從光潔銀色的黑暗處之中投射而來的敵意不亞於那些在遊玩時開始仇恨燎星隅的玩家。

“……有趣！”

這是抱以相同情感之前，耀染頭腦中所閃過的最後一點想法。

等到狀態欄的彙報結束之後，他自己正一頭霧水站在令人費解的獎勵物品前。

銀色的，銀色的和銀色的，來自天空的單調光亮在這裡的形態令人炫目，就連承載獎勵礦石本身的座台也不會讓人好受。

少年將手伸向還在附帶滾燙脈搏的礦石，用手輕輕捧下……

天空中開始下起暴雨。

等待他打造完成時，那種異樣的獎勵就變成了面罩。

無法被系統記錄的物件。

真實存在於面部的下半部分佩戴，開始能承擔粉塵道具的吸入功能時，耀染突然在那一瞬間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

——

“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注意你的哦。”

耀染扭頭瞥向平凡森林的入口。

那個除必要膚質以外全是黑色的少女正面帶笑容看着她。

似乎她已經在那裡站立了許久，那張臉上也粘着寵溺的雜質。

耀染將自己端詳片刻的工匠產品好好收起，用略含睏倦的眼神與她對視着。

“……怎麼，只是將我關進遊戲里，你還不滿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