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企以希望的星海。

不需要时间的概念,幻想中的素材之一便是永恒。

无貌的笑靥在梦境深处绽放着,诉说从未有过孤独的喜悦感。

然而遥远的形体却没有感触可言。

它们理解到自己是没有权利的事物。

便模仿着那些“人”的样貌。

从虚无的天堂高处,一跃而落入深空。

——

“哈。”

刘然惊醒了,他的手脚冰凉,腰杆也因软垫塌陷所造就的折叠而充满沉闷,唯一还在舒适区的部位就是头皮,却是因为头戴终端的待机散热而保持舒适的暖意,这一点也不益于肠道健康。

所以原因呢?

他抬头四顾,在临近的地板上找到经过多次折叠的毛绒毯,鼻尖也嗅到寒冷物的气味,大概在开始工会战争之前自己没有关掉卫生间或是客厅通向外界的窗户才会导致这样。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刘然随便拉扯一下毛毛角角,马上就把头盔像是罐头瓶一样扣在头顶,在短暂而又微小的失重不适感之后,他马上又可以睁眼目睹那个世界……

自己依旧处在飞空艇的座椅上,处在闲散坐姿中的自己些微睁开眼,透过防护玻璃看见下面的战场交接处有十几道光束和投射物正在乱飞。

是的,这场配合区域活动的玩家势力决定战,依旧在自己的预料之内进行着,科学而又安稳的三十分钟小睡已经成为游戏生活的习惯,而在这之前他已经与其他公会长打过招呼和盘算。

他们周期性,制造这种发生在潮流之下,用来消耗玩家们个人储备的战争;这样他才能继续自己的工具制造业,用来获取日常生活里可观的一笔收益,确保既有流水线的价值要从操控他们的行为和欲望做起,而这种收获的感觉又能给刘然一些实现感和安慰——天生瘦弱却较擅长观察他人情感的他,最想要的就是这种小天地。

现在就是这种享受他人情感的最好机会,刘然要在虚拟扮演的境界里开始一项带有些微风险的工作了。

所以他离开粗糙的木制座位,去板舱后方戴上笨拙的护具和盔甲,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核心装备手盾,踢开暗淡的板门,从坚硬的绳索上滑落下去。

一路伴随着摩擦的火花与尖嚣,触地时便有翠绿色的魔幻光彩护体,负责临场指挥的人同时也负责看守军团的空间标记器,刘然自己也同样出现在平台上:

“打的怎么样了。”

他等最近的列表好友朝他投来注视,自己开口说着,脱离实体的左手还不忘记给面具上特效buff。

“还行,钢垒公,只不过他们动用了陷阱投石器,长柄组分割推进的时候后排被重重挨了一下,四成都去归档了。”

“这。”

刘然抬起臂铠想要顶参谋一个脑门,然后想了想自己这种行为似乎有点不太妥当,就指指自己身后大概的位置……然后他就看到了被“投石器”变成熔岩果冻的山头……

“不是我不是叫人提醒他们别玩什么组合魔法么?这下怎么办,后排替补役呢?我们三个群?没人下去喊他们上线?”

“刘先生他们经过专业的训练,除非前排太顺了不然不会玩组合必杀技。”

自己的参谋好友开始玩梗,其实这种在游戏里寻找存在感的行为每天都在发生见怪不怪,刘然就是害怕两边各出一种天才群体毁了他们的算盘。

“他们前前后后一直在玩根本都没有停过!罢了……先让中三东四两个突击阵顶上去,那里面有大佬,他们能打,你现在赶紧下线,就说……”

“钢垒公”不惜让自己交错的镀铜鳞甲发出难听的响声,也要附身说悄悄话:

“就那几个人……知道该怎么办了么。”

然后参谋就变做一团泡沫在面前消失了,钢垒公用手指勾勒了一下他的轮廓做出标记,大概是让随后的行军注意这个位置不要踩到他,然后扬了扬红披风打算开始今天真正的刺激感环节,但很快他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从敌阵那边冲过来了。

远看是个螺旋丸,近看又像什么魔法,从那种无差别效率攻击上来看对己方军团造成的损失应该与对方是对等的,看来又有什么人失去耐心想要这场战斗快点结束……但是等那团东西再近点,一切都不不太对了。

等刘然产生足够不安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那东西的异常性并且开始抚摸自己的钢铁下巴,第一个念头就是拖着满身重甲转身跑,免得那坨东西之后认出自己。

他现在已经有足够的信息和数据表明那是一个往自己的人物模型里灌各种强化药灌嗨了的玩家,什么超惯性新星盲光果汁注射药,增伤扣甲重金属义体延展粉……还有不断从缚背腰带里发射烟幕摔炮的一次性烟花筒,就算有时候失策威力不高也会对在场的所有人造成不小的观念冲击。

那人经常从各种重点讨伐战和狩猎场里的玩家背后袭来,脸上戴个呼吸罩充当最基本的个人隐私保护,当场搞破坏取走他早就盯上的那一部分战利品,悲哀的是全部这些……在这个游戏里是绝对可行的。

所以,那基本上就是常登各个挂人宣发谁都不想从名义上与之建立联系的鬼畜系玩家,是个独狼但心理素质不见得有多好……至少刘然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他们在现实里是好朋友。

有个这种人当朋友真的是苦恼。

当工会长转身奔跑的时候,他身边的玩家们还是可以做到在几秒之内对其视而不见,但如果再跑一会可能就要被人谴责……不过刘然不觉得自己会经历后者,他的听觉这个时候本能地灵敏到极点,他听说:

“那是什么。”

“我……过来了过来了!”

“飞起来了!”

嗯?飞起来了。

效果药消失的好朋友大概是在他面前受到了坠落伤害,从四溅烟尘里伸出的东西是个甩脱一半剑鞘的长刀……是自己现实好友的喜爱武器……然后他尴尬地收回刀鞘,露出风尘仆仆缺乏养护的装备和外表。

瞬间没有了之前那种威胁感,然后原地鬼畜起来:

“哆哆嗦嗦丁丁咣咣颤颤巍巍咕噜咕噜呱唧呱唧噗通噗通,啊我死了。”

然后他就原地去世了,原因是友军下意识射出的箭矢。

……

那是什么穿透灵魂的交流和动作。

刘然想挠自己的头皮,但是手指无法穿透钢盔,他挠不到,迟楞一会才想起自己眼前还有事要做,结果转身就看到又粗又黑的铅头床弩矢。

……

“飞起来的是这个么……”

——

刘然还是做完了自己的梦,以一种气愤的状态摘下头盔,从冰箱上搜罗几包薯片扔进背包,穿好衣服转身出门。

这对于刘然来说真的是个很严肃的事,他要去问问【燎星隅】为什么要来自己的领地捣乱,是不是乱收了不该要的钱还是受到了他人威胁和支配,他相信自己能解决这件事。

所以刘然并没有去看燎星隅在跳鬼畜舞时给他私聊窗口塞入的信息。

【我被关在这个游戏里了!】

【你快去快去快去……我家看看。】

【那里到底住了个谁。】

【她逼我穿小裙子,我没法回到我现实的身体,这是什么神域的剧情还是我穿越了还是怎么样。】

【兄弟救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无力的嚎叫)】

——

“咚咚咚。”

刘然站在了公寓间的房门前,扣响门板,然后等了一会确定没人来开门。

然后他习惯性后退两步,目光照射在残缺的烫金字体上,确认门牌号没错,然后贴门去听里面的动静。

刘然就想:“……这崽不会怕了我吧。”

这是可能的,毕竟耀染也就是燎星隅这个人以前有过出去好奇和恶作剧就去扰乱其他猎团的犯罪记录,想到他们也好几天没见了,耀染可能是在报复刘然前段时间处理自己活计对他的冷漠对待。

说实话自己也不担心战场上发生什么,公会长因为突发事件被偷袭这种事反而让那帮“大佬”收不住手,反而可以让敌方和己方都消耗过多资源,虽然有点肉疼但……

但刘然透过门缝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

他果断转身离开了,他要去拉电闸,让那小子洗澡时冲凉水摸黑摔倒。

然后房门也在他燃起这个念想之后应声打开,刘然心里念作“终于肯出来了”于是闭着眼睛转过头去,然后他发现自己看到一个绝对陌生的脸。

女性,待在耀染的家中,洗澡时的香精味,很精致的脸,黑色厚重洛丽塔黑裙,警惕的目光。

刘认为那真的就是很可爱的那种……

“你敲门是想做什么么?”

女性开口发言了,语气里有种非人的冰冷感。

这样的接待让刘然顿然一振,雄性的那个自己和怀疑人生只懂得恋场成功论的自己揉了揉眼睛,急忙拼合成唯一的那个刘然。

“额……我想来耀染家里上个厕所……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刘然说着,呆若木鸡,他现在想做和之前燎星隅一样的动作。

“哦。”

女性说着,眨眨纯净的眼睛,关上门然后又打开,指指刘然手中的薯片袋,让他递过来,然后在关上门之前对刘然说:“你在这里等着。”之后就又回到房间里了。

九秒之后,不,是刘然的三十秒之后,那个女生拿着耀染家里的那柄小菜刀冲出来了。

之后的事情刘然就忘了,大概是自己用膨胀的薯片袋抗下了那一击然后撒腿就跑,随后消失在警察蜀黍的视野里才感觉到安心。

回到家中,他抱头蹲在房间的角落,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越来越感到不对劲。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