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卸下包裹，扔在洞窟入口的角落。手握长柄战斧，腰绑骨朵，盾负于背。
“你们与主战场拉开距离，薇妮在支援的同时留意小鬼的动向。”
我用余光扫视依布她们。
“明白。”
“修瑟小心！”
薇妮急促地向我发出警告。
没等我做进一步的安排，刀螳猎手的四足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我方的距离骤然拉近，它双臂收缩于身前，如满弦的弓箭一般聚集着力量。
“退后！”
我自然察觉到了刀螳的动向。
转眼间，刀螳已逼近洞口，它大张双臂，前端利刃的寒芒映照在我的面门上，为狩猎而生的躯体将杀戮的能力完全展现。
好在我提前摆开应战的架势，略微下蹲，迎着劈来的双刃，斧锤横挑。知道对方来势凶猛，我几乎用上了全力，沉重的斧刃发出破风的声音。
“——噔！”
硬物相撞的巨响，长柄上传递的反力，拉着我的身体向后转去。
我的余光模糊地看到，我的回击只是稍稍对刀螳造成停顿，对方的攻击很快会再次袭来。
“呀！”
我咬紧牙关，试图把身体与长斧强行拉扯回来，全身的关节在两股强大的力量下发出悲鸣。
终于，斧锤的运动被我扭转，它以更强劲的力量直取刀螳头颅。
“当！”
与斧刃相撞的是某种硬物？！
我看到，刀螳偏斜身体，用侧面的装甲硬接了我这一斧！而我的斧锤再次被弹开。
“不好...对抗这种装甲型敌人，应该用斧锤的钉锤面才行！”
挺过攻击余力带来的摇晃，刀螳单臂扬起，就要斩断我的脖颈。战斗中，它抬手便能攻击的身体构造占尽优势。
刚才的二次连击使我的体内受到损伤，现在的我已无力拉回斧锤，抵挡来袭的利刃。
“——轰！”
危难之时，青色的大火球飞越我的头顶，撞在刀螳的身前，猛烈爆燃。转眼间，青色烈火将刀螳的上半身完全笼罩。
刀螳发出尖锐的鸣叫，镰刀攻击的路径偏移，扫过我的胸口，炽烈的痛苦让它不得不用前臂拨弄身上的火焰。
即使是这样变形的攻击，我的胸前还是被划出一大道伤口，鲜血沾湿棉甲。
“趁现在快回来！”
依布呼喊道，青色火球显然出自于她手，转移到安全地带以后，她看出了我身体的损伤，为我提供掩护。
“嗯。”
我掉转头，与刀螳拉开距离。
略带踉跄地跑到依布身旁，她一手抓着人偶，另一只手抚在我伤口上，其中传来治愈的能量。
在依布的治疗和我的自愈能力下，体内与外部的伤势迅速好转，而且我能感受到，我身体的负荷承受力更强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薇妮拉开弓弦，伴随着丝丝风声，魔法在她手中凝聚。
“[托伦（风之失）]！”
箭矢离弦，周身疾风环绕，它以超越常理的速度破空而去，在空中变线、避开岩柱，最终刺穿刀螳身前的装甲。
刀螳发出急促而又愤怒的声音，一把将插在身上的箭矢斩断。
青色烈焰没能持续太久，熄灭消散，我的伤势也已复苏大半。
“承蒙关照，我去了！”
我提起武器，再度迎上刀螳。
“嗯，放心吧，你身后有我们。”
依布为我提气，她将遍布瘴气的人偶丢弃，从挎包中取出新的人偶。
刀螳被接二连三的攻击激怒，它向我的斜方向冲刺，想要绕过我，突袭我身后的依布。
我不可能让它得逞。
双手攥紧长柄的末端，用厚实的钉锤头对敌，快步向侧面移动，很快，刀螳的路径与我的攻击半径重合。
刀螳见无法避开，重新将目标锁定于我，两把索命巨镰再次向我崭露锋芒。
又是沉重的对撞，这次我没有落于下风，刀螳两臂的双刃被我荡开，上身向后倾倒。
“吃我一锤！”
我乘势而上，左脚止住向后的惯性，重重地前踏一步，全身发力，钉锤带着千钧之势抡向刀螳。
“——咚！”
钉锤再次砸中刀螳侧身的装甲，伴随骨骼开裂的脆响，强大的势能几乎把刀螳掀翻，受创的部位渗出绿血。
然而这等伤势远远不够击溃刀螳，它与我同侧的镰刀横扫而来。
我身上的汗毛传来焦麻感，眼前深绿光一闪，闪电命中刀螳前肢的关节，交织激荡。
风之箭矢接踵而至，再次刺入刀螳的前身。
刀螳的反击被依布和薇妮化解。
“队长！”
我正准备乘胜追击，视线突然被黑烟遮蔽。
朦胧中我听到小鬼叽哇的怪叫，我只得循声挥舞斧锤，但落了个空。
“——咳啊！”
腹部重重的挨了一棒，险些咳出血，身体失去平衡，被击倒在地，我向后连滚几圈，总算摆脱黑烟的影响。
打倒我的是一只小鬼头领，黑烟想必是小鬼祭司的杰作，它们见刀螳落于下风，居然站在捕猎者一边！
同族的仇恨，在生存的面前不值一提。
我爬起身，硬着头皮面对追来的刀螳与小鬼们。
我的耳边风声大作，一眨眼，一支箭矢钉在小鬼头领的脑门上，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在我与刀螳交锋之时，灵动的身影急速跑过，金色长发随风飘舞。
“修瑟，把它们交给我。”
我看到薇妮手中反握匕首，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说话间，她已经把一只小鬼的喉咙割断。
“多加小心。”
薇妮的身影飞快远去，进入洞穴内部，与我缠斗的小鬼们也调转矛头，去追击薇妮。
失去薇妮的支援，我和刀螳的战斗再度陷入均势。
对面的战场，薇妮在宽阔的洞穴内部跑动游弋，利用凹凸不平的岩石和小鬼营地建筑阻隔敌人的脚步，短弓射出的魔法箭矢不断夺走小鬼的性命，小鬼祭司追击的魔法总是慢她一步。
小鬼祭司也是薇妮首要的狙杀对象，奈何前者躲在其余小鬼的后面，以族人为盾，难以得手。
所以薇妮的目标转为小鬼头领们，它们体型巨大、力量强劲，单凭肉体实力薇妮无法战胜它们。
风、寒冰、火焰、分裂，我看到的魔法箭种类已经有四种，依布应该清楚薇妮的魔法实力，我对他人能力的感知还是得继续磨练啊。
‘不好...’
与刀螳的战斗中，我依稀看到，洞穴内部，凶暴的小鬼头领带着一众小鬼，把薇妮向靠墙的巨大岩石堵截。
“嗯？”
当薇妮的鞋跟碰到岩石的时候，她瞬间明白自己的处境。
“[璃奇(火之矢)！]”
薇妮拉开弓，箭矢上聚起熊熊烈火，她想强行撕破对方的包围圈。
“...咔！”
在这关键时刻，薇妮手中的短弓崩裂开来，高频率的魔法箭矢对粗制短弓造成了过大负担。
武器的丧失使得薇妮陷入绝境，她拔出靴刀，准备做最后一搏。
“桀嘿嘿！”
看着困兽犹斗的薇妮，小鬼头领发出得意的笑声，它似乎很享受敌人的绝望，拿着石斧缓步逼近。
“呼哇！！”
小鬼头领发出咆哮，比人还高的石斧举过头顶，眼看要砸在薇妮身上，薇妮的匕首尖也对准小鬼头领的心口。
“——咔嚓！”
从远方飞来的长柄斧搅乱空气旋转而至，切开豆腐般凿进巨型小鬼的头颅，带着它的身体向后飞去，拍在地上。
薇妮欣喜而又担忧的望了我一眼，随后她冲向剩余的小鬼，收拾残局。
分心作战的我形势不容乐观，虽然依布帮我暂时拖住了刀螳的行动，但换上备用的骨朵和铁盾仍然需要时间，这在胶着的战斗中可能是致命的。
就在我堪堪套上铁盾的同时，刀螳的镰刀已然到来，我顾不上握把还没完全抓牢，举盾相迎。
好似巨石砸落，我的膝盖被压得弯曲，全身下沉。
“呵啊！”
我的鞋子几乎要陷进地面，由小腿直到手臂，各块肌肉迸发出蛮横的力量，刀螳的两把巨镰被我卸开。
全身得到解放的我有太多能量需要释放，抓起由纯铁打造的骨朵，雨点般的砸在刀螳的腹甲上。
“——噗——噗！”
外骨骼的碎屑四散纷飞，其下的肉体也被砸烂，留下无法愈合的创口。
不知是因为体力流失还是什么缘故，在接下来的死斗中，刀螳的反击没有之前的凶狠，动作也愈发虚弱。
我不会给它喘息的机会，用盾牌拍开它的前肢，闪身跳上刀螳后背，手中骨朵沉重地敲击它的头颅。
随着绿白色浆液的迸出，刀螳的鸣叫声显得有气无力，它的六肢挣扎着乱弹数下，彻底没了动静。
我第一时间把注意移到薇妮那边，庆幸的是，我投斧杀死的小鬼头领是它们中的最后一只，剩下的小鬼，已经被速度力量双双占优的薇妮清理完毕。
“赢啦！”
我从刀螳的尸体跃下，把沾满虫血的骨朵举上天，难以掩饰得胜后的喜悦。
“哈哈哈，队长~赢了呢。”
依布高兴地跑到我的身边。
“薇妮。”
我向在原地发呆的薇妮打招呼，她抬起垂下的视线望了我一眼，低着头向这边走过来。
...发生什么了吗？
与我们汇合的薇妮也没说话，我打了个哈哈：“大家都辛苦了，你们在一边歇着吧，我把魔核挖出来。”
“嗯姆，”薇妮摆了摆头，“我也来。”
“要说最累的应该是你吧，可不能这样见外哦。”
依布叉着腰，略带责怪的说。
“好，那就一起。”
……
薇妮似乎有什么心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我们在采集魔核的时候问她，她也摇头否认。
我和依布协作采集，直到与薇妮有段的距离的地方。
“哎...让她自己缓一下吧。”
依布发出轻叹。
“是啊...”我的脑海中闪过疑问，“说起来，在战斗的最后，刀螳猎手的攻势明显减弱了，这是为什么？”
“唔...不是所有生物都像队长，有使不完的力气、夸张的自愈能力。”
依布白了我一眼，她的话语让我脸颊泛红。
“其实，除了这个，我的魔法里还含有诅咒，和废弃人偶里的一样。长时间作战，刀螳猎手身上的诅咒累积超限，便会虚弱不堪。”
依布接着说出真正的原因。
“原来如此。”
她的魔法能有这么强的效果，人偶消耗无疑是值得的。只不过...
“催生我的魔力的...是仇恨，它们是由负面情绪诞生的力量。”
依布平日的温柔，在此刻消失不见。
“我啊...家族被诬陷毁灭，自己也身陷囹圄，将死之时，某个人拯救了我，把我变成现在这样。”
“...嗯？”
依布的神情充满惊讶，这是她第一次听我说起往事。
“我的夙愿，就是为家人们报仇，但我对现在的自己，却一点也不了解。”
我松开紧咬的牙齿，提议说：“继续前进吧，为了获得足以复仇的力量。”
“嗯！”
依布用力点了点头。
我们收集完大洞穴里的魔核，在返回的路上，依布的轻声细语传到我的耳尖：“等我更坚强的时候，一定要把不敢面对的过往...说给大家听。”
“好。”
“你听到了？...没错，总有那么一天。”
接着，依布又使坏的说：“对女孩子，这种时候就是要装没听到才行，队长的修行太浅了。”
“啊哈哈，好吧。”
……
等到小队返回溶洞内的营地，深渊早已进入黑夜。
我们燃起篝火，铺开地毯，把背包里的战利品倾倒在上面。
“哗啦！”
一大包魔核垒成小堆，在篝火下反射着暖光。
“真把它们摆在一起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么壮观。”
依布不由得感叹。
我们围坐于地毯上，试着把魔核分类排开。
“唔姆...”
薇妮看着彼此的动作，表情不太自然。
“哈哈，弄得和分赃一样，”我发现了薇妮想吐槽的地方，“数量的确有些夸张，该说是神明保佑吗，才不是，这是大家的双手摘得的成果，你看。”
我把挑拣出的一颗黑色圆形魔核展示给薇妮。
“小鬼祭司的魔核，这都是你的功劳。”
“不是的...”薇妮的肩膀微微颤抖，双手抱着放在腿上，“我拖后腿了，对不起...我以为自己可以对付小鬼，最后还是让队长...”
晶莹的眼泪在她的眼眶内打转。
“难道你一直在为此困扰吗？”
“嗯...”
薇妮愧疚地承认。
“太不应该了。”
听到我的话，薇妮的头埋得更深。
“就因为那不算失误的意外吗？在我看来，你做的几乎无可挑剔，没有你帮我分担小鬼的压力，我们可能凶多吉少。”
“嗯？”
薇妮惊讶地看着我。
“是啊，”依布同意我的观点，“薇妮的表现，把我们吓了一跳，啊！我说的是褒义的，要怪只能怪协会给的弓实在破烂。”
“噗，”薇妮被依布逗笑，“不能全怪它们，我也考虑不周。”
“总之，‘拖后腿’这种见外的话请不要挂在嘴边，我们是同一小队，是患难与共的战友。”
“嘿嘿，好。”
薇妮的心结终于被完全解开。
经过一段时间的清点，我们算出了今日所得。
普通小鬼魔核26颗、小鬼头领魔核7颗，还有小鬼祭司的魔核1颗，其中大部分是刀螳没来得及挖取或者消化的。
至于刀螳本尊的魔核，呈规整的三菱锥形，通体透着精致的深绿色，据依布说品质达到中阶。
规划完明日的行动，我把依布和薇妮送进帐篷里，独自在外守夜。
当下目标是尽快升阶，早日成为半自由民，与外界取得交流。
与魔物战斗只能磨炼实力，想要破局，还需要从“人”的身上寻求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