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西冬城伯爵住处。

返回城市,米拉首先找到自己的父亲,向他传达拉夏的意思。

“在这种关口宣布中立,无疑站在了王族与圣教的对立面,我们得以保存的,只有城里的人们,还有保护他们的权力。”

昆图把的皮纸还给女儿,分析说道。

皮纸上没有任何过分的条款,对方也无意追责曾经迫害魔物使的人,诚意可见一斑。

侦查部队证实了拉夏的话语,除开那条巨龙,西冬城的敌军几乎不能算作威胁,王国的援军肯定会受到魔物使主力部队的拦截,西冬城不可能坚持到援军来的那一天。

“但这就足够了,我相信你的判断。”

沉默片刻以后,昆图给出自己的答案。

“而且,如果他所说的都是真话,我们理应为整个人类世界贡献力量。”

曾经,昆图的父亲向他讲述“暮雪灾厄”的历史,并再三嘱咐让他牢记。

自“邪龙之乱”以来,王国将近乎全部的目光集中于清除邪教,把灾厄抛之脑后。

昆图不敢妄加揣测,但如果这些事情都是有人故意引导的...

那他们面临的麻烦,可要比这条巨龙大得多。

“是啊。”

“这件事,只是我这同意了也没用,你还得说服约拿爷,还有最麻烦的圣教那边...”

“圣教...”

米拉轻叹一口气,以他们对魔物使仇恨程度...到底该如何入手呢?

“如果他们问起我的意思,就说我同意了。实在不行,就回来找我。加油吧。”

“嗯,那我...怎么了?”

米拉点头,准备离开时,她看到了父亲欲言又止的表情。

“米莉娅过得很好,比之前开朗多啦,实力的成长也是...把我都吓了一跳。”

“是...是嘛!那就好。”

昆图的脸上绽放出这些天来难得一见的光彩。

“...她并没有记恨你哦。”

这样的父亲,让米拉为之心疼。

私生女,不仅有失贵族的体面,更违背了王国的法度。

在亲族和圣教的层层重压下,父亲他当年的决策实属无奈。

虽然克服难关,将米莉娅的母亲纳为妾,给了她不错的着落,但已经被抛弃的女儿,却再难找回来了。

“这些事情结束以后,让她回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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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窗洒在中厅,圣经故事的投影,为此地更添几分圣洁的氛围。

“老师,你怎么认为呢?”

说明来意以后,米拉向这位亲和的教士问道。

劝说当然要从关系最密切的人开始着手,门泰尔神父是米拉的老师,米拉首先想到了他。

“米拉也变了啊...是什么样的魔物使,能打动你的心弦呢?”

门泰尔神父仍旧做着祈祷的姿势,只是用余光看着米拉。

“和身份没有关系,”米拉上前一步,说,“我觉得他说的事情的确值得重视。”

“不必紧张,”门泰尔露出令人放松的微笑,“能够自己思考,不正说明了你的成长吗?”

“的确,这世上众人的内心里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正义,在他们中能出这样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我见证过太多魔物使的暴行...虽然我个人不会听信他们的言语,但我更愿意相信你。”

门泰尔神父说完,默念着为逝者祷告的经文。

“不过我要提醒你,人都是会说谎的...你可曾想过,被骗的后果,自己接受得了吗?”

过了好久,在米拉都快要出神的时候,门泰尔向她告诫说。

老师的这句话,深深地印刻在米拉的脑海里。

“大概...吧,我们也无路可走了。”

米拉底气不足的回答。

“是啊,无路可走了。”

门泰尔的笑容,慢慢变得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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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骑士团驻地。

米拉在雕刻着八角星的门前停驻。

接下来的劝说最为艰难。

塔乌斯,他不仅是圣骑士团长,更是圣约教团在西冬城的领导者。

深呼吸后,米拉毅然地敲响房门。

……

“...”

听完米拉的话语,坐于书桌前的塔乌斯陷入沉默。

天色已至黄昏,塔乌斯的银甲反射着橘红的阳光。

他有着中年男人特有的沉稳气质,微皱着眉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要在他干练的霸气下凝固。

有段时间没和团长这样相处了,米拉突然发现,面前这位大叔棕黑色的发丝间多了几簇白发。

良久以后,塔乌斯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

“还记得圣骑士的第一条誓言吗?”

塔乌斯开口向米拉询问,似乎想通了什么,他的眼神变得释然,米拉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跟着他来到窗边。

“以身为盾,守护王国的人民。”

米拉顺口答道,圣骑士的誓言牢刻于她的心中。

“在西冬城人民的安全面前,排除异教这条应该放在其后。”

“团长...你的意思是?”

惊异于对方的回答,米拉不禁发问。

“十五年前,我还是普通团员的时候,对一位拥有魔物使资质的少女施以绞刑,那之后,我偶然地瞟到了少女的母亲,那个眼神...我至今难以遗忘。”

那是懊悔的表情。

“...她后来怎么样了?”

米拉在意那位母亲的下落。

圣教对有魔物使资质的,不仅会审判当事人,还会调查其家人是否与邪教有所联系。

“我们放过了她,她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没有调查的必要,但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在第二天,她就在家中上吊自杀了。”

“行刑以后,我一直都在怀疑自己,”塔乌斯无奈地笑着,“但从未有人指责过我,直到今天,我已坐上团长的位置。”

“这个国度...已经不是‘灾厄’前的那一个了。”

“两周前我获得了消息,在王国东北部的伯爵领,伯爵一家被当地教会以私藏魔物使的罪名处死。”

塔乌斯的表情充满不屑。

“什么?”

远离战乱地带的东北部怎么突然冒出魔物使了?

“当然是显而易见的冤罪,但这种事在埃斯佩里克王国屡见不鲜。现如今的王国深陷乱局,自顾不暇...本部竟然为了维护东北部暂时的稳定,选择搁置此事。”

“那第一条誓言...当下的教团里还有几人在遵守呢?”

塔乌斯遥望没入城墙半边的太阳。

“失去监督的我们,可能正走向万劫不复的道路。”

“我们需要改变,如果那位魔物使所言都是真的,或许可以尝试那条路。因为...需要谢罪的,可能并不是他们。”

“团长大人...”

看着塔乌斯沧桑的侧脸,米拉一时说不出话。

“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

“嗯。”

这段埋藏在他心里的罪恶,直到今日才和他人吐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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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者之塔顶层。

布满阵纹的空间,在星光的点缀下更显神秘。

随着传送法阵光芒的消散,米拉来到此地。

盘坐于阵纹中心的约拿只是轻轻扫了米拉一眼。

“约拿爷爷...”

米拉正组织语言,约拿开口说:“孩子,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忙活一天,你应该很疲惫吧,我就长话短说了。”

“嗯。”

米拉点头,劝说的工作比跟魔物使交战更磨人心神。

“我需要亲自确认‘那个人’的身份,才能做出选择。”

约拿闭着眼睛,回想愈合创伤的“火龙”。

“身份?魔物使的军团长、‘火龙’的驱使者...这些吗?”

约拿摇头,接着说:“总之,我得与他会面,又需要你冒险出城了。”

“在那以后,我再和你...不,和你们,好好讲述这其中的故事。”

“好,”米拉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她连忙为此道歉,“啊...对不起。”

“嚯嚯,没事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看着这般努力的米拉,约拿慈祥的笑着说。

“约拿爷爷多保重。”

“嗯,我送你一程。”

约拿话音落下,米拉的身体被白光覆盖,待视野重新显现,她已经来到自家门口。

‘[圣域]内部的转移,不愧是约拿爷爷。’

米拉在脑海中感叹,她接着想:‘帮大忙了,真要自己走回来,万一睡在路上...’

遐想在这里断掉,她的脸上微微发热。

接下来就是做普通民众的思想工作了,继续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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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龙喉堡的天台上。

自密谈之日已经过去三天,无所事事的我们坐在这里,打发时间。

“米拉...没问题吧?”

想到她要独自拨动西冬城的势力天平,我不禁有些担心。

这些天来,下属的纵队长们接连请求见我,表面上只是寒暄近况,但我知道,他们实际是在对我叫停巨龙表示疑惑。

攻城的停止给了[圣域]喘息的空档,如果需要再次进攻,一切都会回到原点,甚至更难。

不过负责攻城的“火龙”苏鲁特,在知晓停火的原因后,却对我表示赞扬。

‘王国好像遗忘了暮雪灾厄。’

苏鲁特听到这句话时,金色眼瞳中的波动令我在意。

如果造成王国分裂的原因,不单单是内部分歧,又该如何?

“姐姐她一定有办法的。”

米莉娅身着洁白的医师服,与我出来以后,这已经成了她的日常装扮。

没错,眼下需要给予米拉充分的信任。

“拉夏~有人过来了。”

趴在齿墙边的缇亚回头喊我。

“嗯?”

山谷的隘口那边,一支小队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跑来。

那缠绕在身上的...是绷带吗?还有一个人的额头是不是流血了?

‘[warp(折跃)]’

通过阿拉克涅的传送门,我们来到城堡之下,距离的拉近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迎上前去:“发生什么了?”

他们眼中难以掩盖的的悲伤,让我意识到我事情的严重性。

“军团长?!嘶...”

用绷带裹住腹部的兵士似乎是他们的领头,见到我,他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极力稳住快要崩溃的情绪。

“不...不好了,斯卡洛堡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