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雪杉已经不在这里了。

而且罪魁祸首并非常夏,她只是个将局面推向了更棘手的境地的共犯。

在过去短短数分钟的记忆中回溯着,我才意识到,自己错误地选择去拦住天宫寺的时候,雪杉就已经不存在于我的意识之中了。

如同把有关自己的一切都从这个世上抹去了一样,我险些忘记了她这个人。

恐怖。

这已经不是能用“危险”形容的状况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同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不住地颤抖,即便用已经被汗湿的手使劲压制住另一边手腕,也阻挡不了恐惧在我的身体里蔓延、生长。

已然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推开常夏和澄星,逃离那个留给我诡异的印象的房间的了。

神志和判断力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中,是因为不知不觉间越发急促的呼吸。

时不时从耳边掠过、或是撞碎在我脸上的水滴,已经让我的皮肤进入了轻微的过敏状态。

衣服已经湿了大半。

而与刚才那股无名的恐惧交融在一起,接踵而至的,便是对漆黑的、几乎要压裂胸腔的水的恐惧。

我这是,跑到了雨中么……

不行……

只是雨而已……

只是小雨而已,和台风过境带来的暴雨相比……

要呼吸,要稳住呼吸。

对,和那些暴风雨相比,这点小雨什么都不算啊!!

我以能够刺穿胸肌的力量,紧紧攥住自己的胸口,试图抵抗这股只是因为恐惧就产生的压迫感。

——并且万幸,终于跨越了过去。

虽然气息还很混乱,但至少眼下没有呼吸过度的担忧了。

“行政楼和办公室、宿舍的公共区域、训练场……”

我回想着刚才意识模糊的时候跑过的地方,都没有见到天宫寺和雪杉的踪迹。

手环上的时间是7点40分。

从天宫寺离开集会室到现在,不足十分钟的时间里,她可能去的地方……

雪杉可能去的地方……

她们可能同时出现的地方……

“啧!”

我第一次因为迟钝的反应素的而憎恨自己,居然浪费了十分钟的时间,才想起来这点显而易见的事情。

我没有检查过,而雪杉有着充分理由引诱天宫寺前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医务楼”。

左臂骨折了的雪杉,只需要一句“帮我换药”,就可以让“第二避风港”里唯一负责医疗工作的天宫寺,给她腾出几分钟工作时间。

“破……破烂机器……带我去医务楼!”

“收到,成功生成路线。请跟随本机引导——”

路旁傻傻地徘徊着的一台无人机,听到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声之后,立即加速跟了上来。

真希望这些所谓的安保工具能稍微聪明一点,自己察觉到这里正在发生糟糕的事情啊。

我顶着在常人看来,本就无需打伞的蒙蒙细雨,竭尽全力狂奔起来。

那栋仅有一层楼高、入口处挂着掉色到难以辨别出曾经是个红色十字的标志的建筑,没多久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上次来的时候,好像也是紧急到没空认路的情况吧。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留下来,手臂恢复的那天再来这里拆掉绷带呢,雪杉。

只可惜,我似乎晚了一步。

撞开入口处的门时,已经酸痛得像是不在自己身上的双腿,让我差点翻倒在地。一番努力之后,我才勉强用手撑住前面拐角处的墙壁,不至于摔下去。

而甚至不用费劲寻找,在前方走廊的尽头,我看到了正在慢步前进的两个背影。

果不其然,是雪杉和天宫寺。

被我撞开门的声音吸引,她们两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而我的不请自来,看起来也在雪杉考虑过的突发状况之内。她并没有太惊讶,只是看向旁边那位不打算搭理我、转身走向病房里的天宫寺,试图对她说些什么的样子。

那是——

在我明白雪杉的下一步行动的同时,也理解了自己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冲上前去阻止的窘境。

那是类似催眠的手段,是雪杉潜入对手意识的盲点前,操纵人注意力的诱饵。

现在的她,多半已经从天宫寺的认知范围中消失了。

“啊啊啊!!”

我大声喊着,继续向前冲去,即便只有十万分之一的成功率,我也要尽力吸引天宫寺的注意力,扭转这个局面。

但,就在同一瞬间,两道红色的光带从我身旁划过。

伴随着零点几秒后才姗姗来迟的风压和警报声,我才终于反应过来,是“艾格尼斯”!

两台无人机以我无法追及的高速,掠过走廊,朝着已经向天宫寺的后腰伸出了右手的雪杉疾驰而去。

紧接着,比这个逆转的瞬间还要短促的电流声,响彻狭长的廊道——

“唔……”

一时间让视野化作纯白的电光很快消散下去,深灰色头发的少女已经躺倒在了地上,外套上的荧光条正在发出醒目的红光。

“哈……哈……”我不由得深深地呼吸了几口,以缓解早已缺氧的血液带来的晕眩感。

尽管能感觉到,在勉强自己穿越雨水冲向这里之后,已经连伸手拉住一位女性的力气都压榨不出来了。

但我还是感谢自己,在迟钝了无数次之后,终于做出了一次正确的选择——

无人机飞上前的同时,我也没有停下脚步,借着原有的一点速度,连滚带爬地冲向了病房门口。

在因为那道电光受到惊吓、正往病房里逃的天宫寺今日花,和她自认为能够避难的病房之间,一丝几乎无法被辨识的反光闪动了一下。

“呃啊啊啊——痛痛痛痛痛——”

撕心裂肺的剧痛,在几秒钟后才传入神经。强烈的刺痛感,让我有种钢丝已经勒进了骨头的错觉。

千钧一发的刹那,我成功挡在了天宫寺面前,将还没意识到危险的她揽入怀中。

但我也因此用尽了所有力量,没能撑住她奔跑而来的惯性。接着,整条手臂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被压在了如头发一般粗细的钢丝上。

万幸,这根钢丝的高度是为天宫寺的脖子设计的,我才能用手臂承受原本致命的伤害。

更何况比起没能完成“条件”,被上头拉回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关一辈子,这点小伤已经算是最小的损失了。

“诶……咦??”

而在我怀抱中的天宫寺,似乎比我的迟钝的神经还要再慢半拍,许久才理解自己的处境。

她的娃娃脸瞬间涨红,一边“呀啊——”地叫着一边试图推开我。

“呜哇……别动我别动我……”

还嵌在我手臂中的钢丝,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晃动而带来的痛感,让我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个损失是否值得了。

但可以明确的是,这个自信满满地想单挑杀手的女人,目前为止还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