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在刚刚似乎落尽了,但化雪的夜才最冷。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在警局门口挂掉了电话,从嘴里呼出了白雾来,转身走了进去。

“头。”

“陈Sir。”

“怎么样?”西装男子问着,走到了连接审讯室的监控面前。

“大概是个神经病吧。”正玩着手机的老刑警说道:“说是自己再西街的便利店杀了人,结果兄弟们赶过去,别说尸体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监控里也不过拍到了两只野猫打架而已。”

“我去看看。”陈Sir说着,从储物柜里拿出证件和眼镜戴上。

……

审讯室里,一个浑身破烂的少年在冰冷的灯光下闭着眼睛。

并不是睡着了,只是太过虚弱而已。

陈Sir推开了门,让正在审讯的警察出去,坐在了那少年的对面。

听闻有响动,少年睁开了眼睛。

“你杀了人?”陈Sir看着桌上的笔录,这么问道。

“是。”少年坐直了身子,缓缓的向前靠,说:“我杀了人。”

“为什么杀人?”

“我……有病。”少年再一次闭上了眼睛,灯光似乎在那一刻变暗了,少年的睫毛颤抖着,那是一种陈Sir无法感同身受的恐惧。

“真的。”

“我有病。”

……

事情要从四个小时前说起,或者从两年前,也许更早。

谁知道呢?如果真有所谓命由天定的话。

他叫陆灰,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普通的人生,和一段老套的悲剧故事。

两年前吧,陆灰还拥有一个或许能算得上幸福的家庭,在某一天他与父母三人开车经过银海大桥,却遇上了罪犯枪战,父亲被流弹击中、车翻进了大海里。

灾难面前,幸运和不幸总是难以评断。

只有陆灰活了下来,那一天不一定是故事的开端,但一定是陆灰不幸的开端,他所说的“病”也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除了孤独和悲伤之外,陆灰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失眠和噩梦,当然,这些或许都只是灾难的后遗症,算不得陆灰杀人的理由。

真正的缘由在于……失控,一种类似于饿兽一般的失控,同时伴随着类似于饿兽的凶残。

当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陆灰一直小心翼翼的生活着,但有些东西总是避无可避的。

陆灰是在校的大学生,在假期了找了些兼职,比如在西街的便利店当店员。

今天是晚班,陆灰赶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零点了,便利店里的另一个女店员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下班。

“你还真是每天都这么准时呢。”女孩笑了笑,把钥匙交给了陆灰。

“春夏姐,都这么晚了,要不还是叫辆车回去吧。”陆灰放下背包,这样说道。

“不用了,这里离我家又不远。”被称作春夏的女孩眨了眨眼睛,故意把脸凑近陆灰说道:“不如你送我回去?”

陆灰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屏住了呼吸说道:“我可以帮你叫车。”

春夏得意的笑了笑,一边推开门、一边说道:“不用了,我还要夜跑呢。”

看着春夏蹦蹦跳跳的背影,陆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正换着工作服,陆灰却瞥眼看见一个身材肥硕的光头在便利店侧边的小巷里贼眉鼠眼看了看,然后走进了巷子里。

那条巷子……是春夏姐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吧?

陆灰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衣服就跟了过去。

果然,是抢劫吧。

那个光头在巷子狭小的黑暗中拦住了春夏,好在春夏够聪明,立马就把自己的钱包交给了那个光头。

而陆灰就趴在巷口看着,他当然看到了那光头手里握着的短刀,但那并非是陆灰不敢冲上去的原因。

他恐惧的是,他的病很有可能让事情往更加可怕的地步发展。

更何况那刀上还有封套,多半是个只求财、不敢杀人的家伙,他枪了钱包就会离开吧?

陆灰这么期待着,而就在那光头数了数钱包里的钞票,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瞄到了春夏脖颈上带着的银白色项链。

“嘿嘿!那是什么?”光头的笑声低沉而贪婪,不等春夏回答,就伸手想要去拿。

春夏却好像忽然失去了刚才的冷静,她急忙用手捂住了脖颈上的项链,惊恐的喊道:“这个你不可以拿走!”

“妈的!”光头脸色一沉,抬起手来直接一巴掌打在了春夏的脸上,春夏应声倒下,那光头顺势扯下了项链。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巷口的陆灰这么祈祷着,因为歉疚和担心,他紧握着双拳,指甲几乎都要嵌入了血肉里。

而就在那光头转身的时候,春夏却挣扎着抱住了他的脚,那含着血红咸腥嘴里不停的说道:“求求你!唯独这个,你不可以拿走!”

“恩?”光头缓缓转过脸来,那脸上的油腻在冰凉的月色下泛出凶恶的光来。

他抬起脚来……猛踢在春夏的小腹上。

春夏抱着那毫不留情的劲力,在那肮脏的地面上滑行了几乎两米才停下,鲜血在水洼之中弥漫开来,她终于晕死了过去。

光头第三次转身,他终于打算离开了吗?

但陆灰却已经放弃了祈祷,因为愤怒已经烧光了一切。

陆灰超起巷口旁垃圾堆里半截破烂的衣帽架,向着那光头冲去。

那条项链,一定是春夏姐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而且为什么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做那种事情?

绝对……无法原谅!

人之所以能被称之为人,就是因为很多时候情绪总会淹没理性。

污水飞溅!

听到了脚步声的光头在回头的一瞬间,瞳孔已经被向自己挥来的木棒占满。

陆灰跳了起来,用力砸下……

那木棒应声而断。

光头的额角流下血来,他歪了歪脑袋,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吐出杀意来。

“把项链还回来。”陆灰站在光头大汉的面前,就好像一直驯鹿面对棕熊,但愤怒却让他无畏无惧,也或许……不止是愤怒而已。

“找死!”

血液染红了光头的右眼,他咬着牙,将短刀上的封套直接甩掉,冲向陆灰。

陆灰握紧了手中还不如短刀长的木棒,在看到寒光的那一刻,恐惧终于再一次爬了出来。

但……为时已晚!

陆灰猜错了,光头大汉并不只是一个不敢杀人的抢劫犯而已。

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凄厉,一个职业罪犯面对一个学生,不需要太多的惊心动魄,只是……

“你说你被那个罪犯捅了一刀,但你的身上却没有伤口?”陈Sir这么问着,脸上却没有荒谬的笑。

“是的。”陆灰有气无力的回答。

“那你在被捅了一刀之后,是怎么杀人的?”

“我……”陆灰睁开了眼睛,说道:“我不记得了。”

“接着说。”陈Sir依旧出人意料的很有耐心。

“我醒来之后,只有一些零散的记忆。”陆灰也终于提起了一点点精神来,他说:“但我明确的记得两件事情。”

“什么?”

“我感觉到手持利剑刺破血肉的感觉,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银黑色光芒。”陆灰说:“而且,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黑色能发出光芒吗?”

“当然。”陆灰笃定。

陈Sir点了点头,拿起了桌上的手机递了过去,说:“这是巷口摄像头截取的视频,如果有兴趣的话,你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