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玄沂大陆并不太平,国家之间偶有战事,一旦这四个大国以其他小国为目标的战争爆发,那么无面之书要求的目标之一“保证没有哪个国家被消灭”怕是轻易就会失败。

好在这四个国家近期好像还算“安静”,但是一想到这些秋若宁就头疼。

毕竟冷静下来一想,让这个乱世保持五年稳定的目标还是太难了,就算手里有这本无面之书的帮助怕是也很困难。

尤其是在知道这个玄沂大陆本来就存在着什么机关术啊,真气啊,以及那些如同山海经里的怪物一般叫不出名字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后,她感觉难度就更高了。

要是玄沂大陆就和原本的世界的古代那样,她靠着无面之书当个和三国时期黄巾军的张角一样的神棍没准还能多搞点事情。

要说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秋若宁从仅有的这些书本里找到的情报来推测,她目前所在的这个黎贡城,所属的国家紫安还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国家。

起码她没有直接穿越到一个穷乡僻壤。

“没有地图就很伤……”

对玄沂大陆,秋若宁的脑海里只形成了一个大概的印象,这让她下意识地又想伸手到衣兜里掏手机,当然没有摸到手机,甚至连这身衣服的衣兜都找不到,只能摸到空气。

随后,秋若宁把手伸向了另一堆没有翻过的竹简,同时察觉到了些许不一样的地方。

“……兵书?”

有些诧异的秋若宁打量这一堆竹简,这里当然不会有什么《孙子兵法》或者《六韬》,但是眼前的竹简里毫无疑问记载的是一些用兵之法和治军经验。

秋若宁又翻了翻其他的竹简,尽管有的内容不是看得很明白,但是也能判断出这些竹简全都是兵书。

“……”

秋若宁仔细打量了一下书架的整体格局,把大部分的书籍翻粗略过一遍之后,其实能发现兵书的占比很大,而这种比重绝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书房里应该有的。

她回想了一下之前在院子里看见的那片疑似训练场一样的区域,还有怀忘兰的言行。

在不确定自己究竟是普通人还是探子的时候,怀忘兰身为一个女子却敢把自己带到家中。

不过,想到这里的时候,秋若宁的目光被最后一小堆还没有动过的书吸引过去了。

要说为什么,因为实在是太显眼,太异常了。

其他的书和竹简乃至整个书房都能看出是被整理过的,但是这一堆能够明显看出没有被整理过,因此相当显眼。

数量不多,但是很杂乱地摆放在一起,甚至有的保持着被打开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合上。

这种异常让秋若宁一时间不敢伸手去拿,不如说刚才她看书找情报找得有些入神了,忘记了怀忘兰还在自己身后。

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听到背后明显是在盯着自己看的怀忘兰轻轻抽了一口凉气。

秋若宁没有回头,也没有伸出手去动这些书,只是静静地看着最表面的书没有合上的部分。

并非诗词歌赋或者史书兵书,里面只是记录了一些奇人异事,居然还有用毛笔勾勒出的粗糙“插画”,从书页卷起的边角和磨损来判断,这些书经常被人翻动。

这堆书与整个书架乃至书房的氛围都格格不入,就如同在古色古香的书房中一堆很“正经”的书里塞了几本漫画的那种错位感。

但是多看几眼,她注意到了这堆书上居然还浮有尘埃,好像根本没有人打理过,怎么想都不合理。

秋若宁脑海里浮现出了可能的情形。

经常翻看这本书的人,因为某些原因匆匆离开了。

然后没有回来,而那一刻就这样被保留了下来,直到现在。

“……”觉察到更深层异样的秋若宁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故意地走到了已经翻过的那些书旁,做出了一副自己已经不在意这堆积灰的书了的样子。

她知道怀忘兰在背后盯着她,但是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和目的,暂时还猜不到。

就这样,秋若宁拿起已经翻过的竹简又端详了好一会儿,感受到身后的怀忘兰隐隐松了一口气之后,才慢慢放下竹简,转过了身。

“妹妹可有看出什么门道?”视线从书架上离开的秋若宁就像之前那样,回身冲着怀忘兰浅浅一笑,一语双关。

“或许我道行尚浅,实在是看不透姐姐……的这本书。”怀忘兰也用了很刻意的停顿,回答了秋若宁的问题。

不过很快,怀忘兰表情下的那一丝戒备就褪去了,恢复了那种淡漠的神情:“不过,姐姐你这本书上当真有字?”

“我的国家有一位姜姓太师,以直钩钓鱼。”秋若宁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来了这么一句。

“姐姐来自哪?”

“中华。”

“直钩怎能钓鱼?”怀忘兰大概是习惯了秋若宁的奇怪发言,没有继续追问中华究竟是哪个国家,只是发出了非常直接的疑问。

这不就钓到你这条小可爱了么?

秋若宁在内心苦笑。

“毕竟愿者上钩啊。”如此回答的秋若宁轻轻抽走了怀忘兰手里的无面之书,冲着怀忘兰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姐姐你当真是在戏弄我么?”瞬间明白过来的怀忘兰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聪明。”秋若宁赞许地点了点头。

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解释无面之书的情况了,也没有必要解释,就当从一开始就是个玩笑吧。

毕竟,她自己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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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姐姐见谅。”

“……”

面对着怀忘兰让下人们端上桌的那一碟碟菜肴,秋若宁莫名地警惕了起来。

乍一看碟碗很多,看上去甚是“豪华”,但是那些菜色看上去实在是很朴素。

比如那个白菜,秋若宁完全看不出除了切过之后弄熟还有没有再用其他方法料理过,不如说居然能看见一点点油的色泽就已经让秋若宁很感动了。

碗里虽然有肉,但是好像都是些肉干一类的东西。

小碟子里装上了一些形似浆糊的稠状物,虽然秋若宁大概能猜到那应该是用来给饭菜调味的蘸酱,但是那种迷一样的成色还是让秋若宁无法辨别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做出来的。

最后是饭,当然不会有电饭锅煮出来的白米饭,有的只是看上去就很粗糙的黄米。

古代饭菜不好吃秋若宁是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这并不是最让她担心的问题。

问题是,怀忘兰在这桌菜端上来之前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

结合之前的茶,秋若宁总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把饭菜端上桌的下人们已经很快退下,只剩下秋若宁和怀忘兰站在客房的桌旁。

为了自己的胃,没有立刻就坐的秋若宁开始试探:“我可以上桌吗?”

“为何不可?不许客人上桌是姐姐你们那边的礼仪么?”怀忘兰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秋若宁那有些抽搐的嘴角和躲闪的目光,很自然地回答了秋若宁。

原来我不用在另一张桌子上吃饭或者是站在一旁吃饭么?

秋若宁在内心暗暗感激玄沂大陆的礼仪习俗允许她这样的女子上桌吃饭,不过这样的心情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虽然事关她的胃甚至她的人会死得多惨,但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把“这些菜里有没有你的杰作”这样的问题问出口。

仔细一想那些下人们也不会让自家小姐进厨房吧?

但是一想到之前那壶茶,怀忘兰不顾下人劝阻执意下厨为客人露一手的画面已经浮现在了秋若宁脑海里。

她绝不相信怀忘兰是个能把茶煮烂但是做饭又很好吃的人!

虽然有些失礼,但是这个世界菜色已经这么差了,若是再吃下一些非人的手段能够加工出来的东西,秋若宁感觉何须五年,今晚自己可能就要未出师而身先死了。

关键是怀忘兰还一直静静地陪着秋若宁站在饭桌旁,秋若宁猜到如果自己不先坐下的话怀忘兰也不会坐下,这种礼仪大概哪里都是一样的。

本来还想问问为什么只有她们两人在这里来拖一下时间,但是秋若宁转念想想或许是有她们两个女子只能在这种地方吃饭的习俗后,也就放弃了。

只得保持优雅地撩了撩自己的衣摆,端端正正地坐下。

因为是方桌,怀忘兰果然也随着秋若宁入座之后,坐在了秋若宁的旁边。

唯一让秋若宁慰藉的是,本来以为要用手抓饭菜,但是这里居然有筷子。

不过,沐浴在怀忘兰那柔和的目光之下,秋若宁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一样,僵硬地拿起筷子和碗,有些颤抖地夹起那看起来就一点都不好吃甚至可能还字面意思上有毒的菜。

怀忘兰没有说话,脸上只是一直挂着那招牌的柔和笑容。

算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红旗下的优秀女青年。

秋若宁吃下了看上去最熟悉也是最不容易出错的白菜——

老实说,不好吃。

菜虽然切得很整齐,但是秋若宁的舌头在抗议如此刀工被浪费在这种地方。

首先是只浮于白菜表面的油明显不是猪油,大概是什么植物油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其次是粗糙而暴力的调味料,酸味和咸味搅合在一起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升华;然后是白菜的口感倒也勉强还能算是秋若宁认识的白菜,只是被调得不好的调味料毁掉了残存的口感。

最后是这菜居然能吃。

没错,在秋若宁看来这菜只是不好吃而已,能吃还是能吃的,单纯就只是果果腹的话还算凑合。

起码不像那杯茶,带着让人窒息的口感。

秋若宁又壮起胆试了一下其他菜,肉干口感着实很差但多嚼巴几下还是能吃下去的,就是好像腌得不入味,其他的菜大概也差不多是类似的感觉。

每一道都能吃,就是油水是真的少,味道也不好。

秋若宁和怀忘兰谁也没有说话,两人吃得文雅至极,不言不语,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不知可还合姐姐口味?”直至粗茶淡饭一席之后,放下了碗筷的怀忘兰轻轻地问道。

“如此菜肴,粗中有细,酸咸适当,富有嚼劲,口感清淡,今日一尝着实新鲜,在中华实难一见。”秋若宁也放下碗筷回以浅笑,感觉好像是吃饱了,就是总有种没吃什么东西的错觉。

味道是没怎么吃出来,给个一星就当鼓励,再来一星就算是活下来的感恩。

起码一开始秋若宁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饭桌上。

“就算再如何照顾我,也不至于会让我下厨的。”而怀忘兰没有接过秋若宁的话茬,只是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婉儿她们说改日有机会便会教我。”

“祝妹妹早日学得那下厨的手艺。”秋若宁为自己被看穿的想法赔笑。

顺便感激一下那叫做婉儿的女子。

之后,说自己有事要离开一会儿的怀忘兰让秋若宁在客房稍作等待,看着下人们正麻利地收拾着饭桌,秋若宁叫住了一位身材瘦小盘着髻的丫鬟。

“秋大夫有何吩咐?”

秋若宁实在是不习惯这种称呼,但是又不得不接受。

“你家小姐虽请我来诊病,但现在是去了何处?”

“在老夫人那里,老夫人自身体不适后便长居于后院,先前小姐请秋大夫在此等候也不过是去陪老夫人进食。”

原来不是去做饭,而是先去陪了自己母亲吃饭才过来的,怪不得吃那么少。

“现在这个情况,你家小姐也是辛苦啊。”

秋若宁当然不知道怀忘兰家里是什么情况,但是结合之前的情报来判断怀家肯定不是个什么无头无脸的小家族,若是表现出一点不知道的样子直接问就算是下人也会怀疑的。

所以秋若宁便换了一种假装自己是在感慨的说辞来套话。

“老爷和少爷们守着那峡关,也只能是让小姐在这里主持了。”因为秋若宁的感慨,丫鬟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有感而发,冒出了一句秋若宁迄今为止都没有得知的情况。

守着……峡关?

“若是三少爷还在——”

然而说到这里的时候,丫鬟突然露出一副自己失言了的惊愕表情,瞟了一眼秋若宁的反应之后,便像是做错了事那样低下了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样啊。”对方一直低着头,对这种谈话方式感到有些不自在的秋若宁便不再多问,招呼对方离去了。

秋若宁感觉自己好像获得了很多信息。

峡关,听名字大概是另一个城池或者是类似于嘉峪关那种关隘。

守着那边的意思……是在那边参军,这样的么?

不……

其实到这里,秋若宁已经猜到大半了。

就算不同世界的文化存在差异,秋若宁也能感觉到怀忘兰家的宅院格局应该是异于普通人家的。

空地上的那些武器,书房里的兵书,整个家包括家主在内的男性们都在那个名为峡关的地方镇守,还有怀忘兰身为女子,柔弱的表面之下隐藏的刚强……

这个怀家,恐怕是那种所谓的“将门世家”。

这么一想,对于怀忘兰会主动和看起来就很可疑的自己打招呼还敢往家里带的这件事,秋若宁也觉得合理了起来。

或许正如怀忘兰之前所说,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人,那么这就当是做客了。

如果自己并非善类,恐怕怀忘兰随时都能“处理”掉自己。

“没这么恐怖……吧?”自言自语的秋若宁脸上浮现出了有些不自在的苦笑。

又回想了一下刚刚那个丫鬟没有说完的话,也透露出了另一个信息。

“要是三少爷还在……”

秋若宁自己重复了一遍丫鬟的话,分析着对方的语境和环境。

三少爷必然是指怀家第三个男子,就是怀忘兰之前上茶时提到的三哥。

丫鬟那种表情和戛然而止的话语,显然是一种自己冒犯了什么而显露的恐惧。

下人不该向着秋若宁这种外人谈论主人的家事虽然是规矩,但是秋若宁也想起了之前注意到的一些小细节。

整个怀家宅院十分冷清,从人到景皆是如此,怀忘兰之前委婉地说是出了点“变故”导致的。

客房里的摆设过于简陋,有的明显放过东西的地方已经没有再放东西了,就像是被拿走了那样。

以及怀忘兰提到茶是她的三哥教她这样泡的时候,神情里所流露出的那种悲伤。

明显被经常打理的书房书架一角还刻意留着一堆没有打理的书。

怀忘兰的母亲因为身体不适甚至不能见客,之前她在提到自己擅长诊断心病的时候,怀忘兰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恐怕其母亲得的正是心病。

为何?

“怀忘兰的那个三哥,怀家三少爷恐怕……”

秋若宁也没有说出口,毕竟这也算是一种忌讳和尊重吧。

结合丫鬟的反应来判断,这位三少爷显然不是因为某种事情暂时回不来这个家。

而是永远都回不来了。